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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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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夕杀人了。
对方滚烫的鲜血迸溅到他脸上的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到,他真的杀人了。
那人如同索命的恶鬼把眼睛钉在他身上,目眦尽裂,张着血盆大口,一个字也说不出——今日硬买了南馆红牌的初夜,强行把人带到了一家上好的客栈想共赴云雨,却没想到会把命送在这里。
周围一片静默,空气像冰碴子一样往他脸上砸,让他骨头都在颤抖。
那人身宽体胖,血液很快就蔓延了一大块地板,苌夕仓皇着后退,跌跌撞撞碰倒了桌上的烛火,四处霎时一潭漆黑。他没拿过刀,蚊虫都没有拍死过,今日却将锋芒利刃刺进了别人的胸膛。
他浑身僵硬着颤抖,像是被抛上岸不能呼吸的鲤鱼。
但所幸还尚存一丝理智,也知道要逃,逃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他提着衣摆连滚带爬地推开窗户,看也没看便纵身跳了下去。
跌到一堆干草上,他慌乱抓了两把嗅了嗅,得知这是马棚里明日打算用来喂马的草料。
夜空星辰阑珊,明月半个角也瞧不见。
苌夕头皮发凉。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血污瞬时将那张绝色的脸覆盖了大半。
两条腿一个劲发软,哆嗦得使不上气力,走不了几步就会脱力跪下。他在马厩里挣扎许久才跑到槽边,拉到一匹黑色骏马。
没时间做挑选,只能牵了最近的一匹。
然则下一刻,他紧紧攥着缰绳的手就被人一把扣住。
苌夕错愕回头,过度的惊吓致使他喉咙发不出声音。
“你这贼人,竟敢半夜三更来偷我的马。”那人说话的速度不缓不急,猜不出话语背后的情绪。
苌夕下意识把脖子缩进衣领,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想摇头,但他确实是要去偷人家的马。想点头,又怕这人把事情闹大,被人顺蔓摸瓜,他杀人的罪行不出一刻便会被揭发。
云厚压城,风寒削骨。
马棚里没有灯盏,马匹偶尔的两声响鼻已经是惊天动地的霹雳。苌夕失了主意,指甲在掌心里越陷越深。
“不说话?”那人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看你也并非善类,随我去见官。”
语毕便拉着苌夕紧攥的拳头朝外走。
见官?!
苌夕死都不会去,他拿出吃奶拉屎的气力拼命往后拽,想摆脱这个人的束缚。然而对方的气力实在太大,他无论如何使劲,也挣脱不了分毫。
最后苌夕终于被逼急了,张嘴在那人的手背上狠狠咬下去,直到鲜血从顺着手背的轮廓往下淌才松了口。
那男人吃痛,撤回手,看了眼手背上的伤口,又望向那双锐利的眸子,不怒反笑,道:“好个凌厉的东西!偷我的马不说,还敢咬我。”
苌夕二话不敢说,趁男人发怔,赶紧提了衣摆往马背上爬。
然而,老天不尽如人意。
他刚一脚踏上马镫子,就被人从背后一掌劈晕。
天上星辰惨淡,残月早被乌云遮了个干净。
这,便是苌夕和沭炎的初遇,在不见五指的深夜中,沭炎说了三句话,他半个字都没讲,却一辈子都记得。
许久之后,苌夕在沭炎的书房翻到了一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意思是说,如果一切都像第一次相遇那般美好,怎么会有后面的哀伤与离弃呢?
对此,他只说了两个字:“我呸!”
那晚,苌夕被沭炎抢走了。好吧,他其实万分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窃马不成被人家抓走的。不过,确实在那晚之后,他就在那人身上栽了个结结实实的大跟头。
那跟头,他一辈子都没爬起来过。
日升月落,雪融花开。流年似水,往昔如昨。他每每思量起那一幕都会想,若是那天晚上,他在马棚里牵的不是那匹黝黑色的良驹,他和沭炎之间是不是就没有那般多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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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苌夕已不知身在何处,迷迷糊糊掀开眼皮,便看到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闯入眼帘,更奇怪的是,他还定定地看着自己。
苌夕装作看其他地方,却时不时怯生生地偷瞟那人。他发誓,他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可以把月白色的衣裳穿得这么好看。
“请问客人是......”苌夕身为南楼的红牌,虽未卖过身,但他还是接过客的,可谓是阅人无数,独具慧眼。要是见过这等举世无双的人,他断然不会忘记。
“怎么?”沭炎轻笑,眸若曜石。抬起被纱布包裹了几圈的右手,放到那双疑惑的眸子面前,悠然道:“咬的时候那么干脆,过后倒是忘了个干净?”
昨晚夜色很差,厚重的乌云几乎没漏下什么光,苌夕能看到面前有人已然很不错了。
陡然想起昨夜种种,苌夕突而忆起那个被他杀掉,断了气都还死死瞪着他不肯闭眼的人。
奔涌迸溅的红血仿佛正从四周涌来,要将他从头到脚活活湮没。
脸色骤然间煞白,额头的冷汗汇聚成流顺沿脸颊滑落。苌夕蓦然失了那年纪本该有的生气,腾地从床上坐起,狼狈不堪,手脚并用地仓皇爬到床角背抵墙壁。
沭炎见他惊恐的模样,语气软了一分,也仅仅一分了。
“昨日那家客栈有人死了,你杀的?”
苌夕抱着膝盖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嘴唇亦紧紧抿成一条线,万分提防地瞧着沭炎。
沭炎接着问:“为何杀他?”
一句话丢出去又是石沉大海。
沭炎见对方瑟缩的模样,便出声安慰,“你姑且放心,在没弄清事情原委之前,我不会报官。”
苌夕猛烈摇头,眼睛一刻不敢离开面前的人,生怕漏了哪个细节,被这人一刀毙命或者丢去衙门,“不说!说完,你弄清楚,就去报官了。”
他浑身抖如筛笠。
沭炎一顿,明白自己的话存在漏洞。果然受过惊吓的人都十分敏感。他索性低身坐在床边,看着快要融进墙壁的人,道:“我不报官。”
“为何?”苌夕惊愕抬头。
“你说清杀他的原因,我自然告诉你。”沭炎这次多存了一个心眼,他声音温和,如若暖春泉水,让人下意识卸下一层防备。
苌夕紧紧攥着裤腿,指尖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踌躇好半晌终于开口,“我杀他,是因为他想,想把我绑在床上......折/磨我。”
他说的很隐晦,但意思也明了。即便是楚馆男/妓,也敌不过非人的无尽蹂/躏,“已,已经有好几个小倌被他折/磨死了,用特别吓人的道/具。我,我很害怕,在床/上拼命挣扎,无意中摸到一把匕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那你是何人?”沭炎似乎不问到底不会罢休。
苌夕顿了顿,干脆囫囵招了,“我,我也是南楼的小倌......花名叫,醉尘。”
“你本名叫什么?”沭炎微微偏头,问道。
苌夕一怔,仍是摇头,“你叫我醉尘,便好了。”
“本名,叫什么?”沭炎极其耐心,将方才说的又重复一遍。
“你,你不用纠结于我的名字。”
“我今日偏想纠结,你待如何呢?”
苌夕似乎想通了什么,突然抬头,一双眸子也变得明亮,断然道:“哦!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报官。”
“说来听听。”沭炎低身凑近,定睛望着他,似是来了兴致。
苌夕收了几分惧意,多了些笃定,道:“你昨晚把我带离了那里,相当于帮我潜逃。我主犯......你从犯。若是官府来抓人,你也一样不能独善其身。”他说话变得流利,也没了先前一句三顿的结巴。
外头的明媚日辉,透过牙白色窗户纸铺到屋内的地板,添了几分暖意。
沭炎挑了挑俊眉,没有全部否定,但也没全然肯定,“这只是一面。”
苌夕一惊,攥紧棉被的手指颤抖得发白,“还有......另一面?”
沭炎慢悠悠逼近苌夕,宛若黑夜中确定了猎物的黑豹,带着毛骨悚然的危险。抬起手臂,把苌夕圈禁在墙壁与自身之间,左侧的嘴唇微微一勾,轻佻笑道:“日后再与你说。”
瞄了一眼对方隐晦不明的眼神,苌夕直觉这个“另一面”对他不是很有利,便没有壮着胆子继而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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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人间的东西没个新鲜,凡人不是逆来顺受就是阿谀奉承,没意思。”沭炎在客栈里一边饮茶,一边表露对人间的不满。
司序上仙调笑道:“要我说你自己运气不好,还一棒子打死所有凡人,这才不厚道。”
沭炎放下茶盏,“凡人终究是凡人,明日回去你的仙府看看,那两只仙鹤大抵可以承人了。”
“算我求求你,那两只仙鹤起码还得等两百年。至于凡间,我倒觉得处处是宝,你嫌竟入不了眼。”司序上仙听着隔壁的异常动静,凑近沭炎,“不如,咱俩打个赌?”
沭炎侧耳一听, “赌什么?”
司序上仙道:“赌隔壁的小倌会不会顺从那胖官人。”
“赌注呢?”
“一百仙珠。”司序上仙下了血本,“我赌不会。”
沭炎没做多想,“五百仙珠,会。”
司序上仙惊愕道:“赌这么大,万一你输了怎么办?”
沭炎志在必得,“我不会输。”
少顷,苌夕的尖刀刺穿了对方胸膛,司序上仙颇为得意地看了沭炎一眼,摊开手道:
“咳咳,五百仙珠,对不住了。”
空气静默了片刻,输了赌局的东海四太子竟蓦然发笑,虽只很低沉的两声轻笑,但也没逃过司序上仙的耳朵,“你......没事吧?”
沭炎看着那仓皇逃命的小倌,吹了口仙气给那胖官人续命,留下一句:
“仙珠改日给你。”
随后便陡然消失在房间中。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沭炎说了那么多,重点是……“日后再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