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人生》竺木音

6、蕉鹿自欺

　　燕京若是泥沼，蕉鹿阁就是从泥里开出的最美的花，所有的美丽无暇，都是靠它泥下的腐烂之物喂养。
　　蕉鹿阁是燕京最有名的花楼，美人柔若无骨的胳膊与红纱一齐摆动，销魂蚀骨的嗓音如妖精般魅惑，让恩客们心甘情愿被她们掏空口袋和身体。纸醉金迷，日日笙歌，蕉鹿阁的灯火夜夜不熄，如同天边的启明星，它在燕京就是最耀眼的存在。
　　蕉鹿阁离着燕京中心不远不近，门前是有名的章台路，远远看去，蕉鹿阁大小还不若一个士大夫宅邸，可走进了门，却又是另一个天地。迎面是一个绕池，边上是白玉栏杆，池中游鱼锦鲤，动中有静，静中生趣。过了这绕池，才算真真入了蕉鹿阁。你只看它，什么雕梁画栋，什么巧夺天工，再不能形容在蕉鹿阁的所见所闻了。且不说亭台楼舍，单只看风景摆件，就已是难得。
　　再说这里的丫头小厮个个样貌出众进退得体，吃穿用度怕是侯府下人也比他不上。这里来来往往的主子，具是些显赫人物，若不是难得的人物来服侍，又怎么显得他们更金贵呢？

　　“小离，姑娘要穿那件翡翠撒花洋绉裙，你快拿来！”
　　“哎！”小离忙应声去取。
　　“快去吧。”小梅摆摆手，她转身刚欲进屋，突又想起了什么，“回来！还有姑娘的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镯也拿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风风火火地支使着众人，另一个生的倒也是细巧干净，只眉眼中看着却是不像汉人。
　　小梅推门进屋，“姑娘，小厮来说，傅公子往焦鹿阁来了。”
　　楼心月坐在妆匣前，看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影。
　　“小梅，你说…”她想问问小梅，傅怀谢会不会喜欢她，会不会带她走，可是刚想张嘴，又感觉这问题好没意思。不喜欢又能怎样，带她走又能怎样？只好转了口气，“衣服怎么还没拿来？”“小离去库里取了，您别急，傅公子还未到呢。”小梅只当她是马上见心上人害羞。这边小离取来了衣裳镯子，两人忙为她装扮起来。楼心月本就生的出尘，等收拾妥当，再看她更是颜色非常。
　　“姑娘，傅公子叫您过去了。”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哎，这就来。”楼心月头里走，小离帮她抱着琴，小梅拿着一个荷包悄悄递给小厮，“宋小哥，我家姑娘让我替她道个多谢。”宋小哥咧嘴一笑，“姐姐您太客气了，替我谢过姑娘，能帮上姑娘是我们做奴才的福分不是。”
　　楼心月进了傅怀谢常去的屋子，她不敢抬头，只暗暗瞥了一眼，看到傅怀谢在看书。
　　“公子安好，”楼心月和小离小梅行过礼去了纱帘后，小离摆琴，小梅焚香，行毕退出。“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随你吧，最近有什么新曲子唱来听听。”傅怀谢翻了页书。
　　楼心月试了试琴，轻声唱道，
　　“苻蓠曾也春心妒，燕子双飞，无计留春住。流涕幽篁斑无数，森罗万木不知故。
　　画屏烟渚青山暮，月夜虚窗，喟叹光阴负。香雪阁前柳木枯，安知前人无情处。”
　　一曲终了，楼心月不知怎么心里有点难过，当初新谱这个曲子的时候就有人说，歌词太过哀婉，曲子中写的香雪阁和自己住的地方重名，太不吉利了。刚刚她看着傅怀谢，就像海中的鱼和天上的鸟，看着近却是最远，鱼永远离不开大海，而鸟儿却能在空中自由飞翔。
　　傅怀谢见没了歌声，翻书的手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楼姑娘，名不虚传。”说完，又把所有的注意放在了书上。
　　“公子谬赞。”楼心月起身行礼。她见傅怀谢不再注意她，明知打扰他很可能会让他不喜，甚至厌恶，可是还是忍不住轻声道，“公子看的什么书？可要添茶？”
　　傅怀谢放下手中书，“不过是棋谱罢了，你可会下棋？”楼心月忙答道，“略懂一二，小离，拿我的琉璃棋来！”
　　小离把棋盘摆好，给傅怀谢添上茶点。傅怀谢起初对她并未在意，但在她转身离去时看到了小离的面容，发现竟然是突厥人，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傅怀谢一向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看书很认真，下棋也很认真。
　　“公子？该你了。”楼心月难得见他出神，一开始她还以为傅怀谢是在思考，最后她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是太累了么？
　　傅怀谢听到楼心月的提醒一怔，自己竟然走神了，不由有些好笑，扫了眼棋盘落了子。
　　楼心月虽全心应对使了浑身解数，却仍感觉有心无力，局面一片颓势。“心月才疏学浅，心月认输。”“不错，比我的侍女强许多。”傅怀谢的回答虽有赞许，可她却不知该怎么接话，只是比侍女强许多啊。两人相对无言。
　　“少爷，老爷叫您回府有事相商。”
　　门外小厮的一句话打破了诡异的宁静，“楼姑娘，在下告辞。”“傅…”楼心月张嘴连他名字还未叫出，傅怀谢已起身出了门。“姑娘，”小梅进来见傅怀谢如此，由衷的替楼心月感到不值。自己姑娘推了那么多的千金客，独爱你一个，没想这般不识好歹。
　　楼心月玉手持棋，不住摆弄，“罢了，罢了，人说胜处总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