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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过往 ...

  •   【1】

      一个温暖的怀抱,把魏诺拉进回忆的漩涡之中。

      魏诺不过是普通高中生中的一员,不过在“上课,作业,下课,作业”的循环中找到些私人时间,不过是不爱说话,不过是写了些脑中幻想的或荒诞或美好的事物和故事,不过是不善交际,不过如此而已。

      默默努力着,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答案就是不行。

      不管魏诺如何祈祷,总有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麻烦。

      “那不是魏诺嘛,真是羡慕他啊,作业做得少,考试成绩好。怪不得老师喜欢。”

      “你还别说,刚刚你那句真是耍宝,走,去看看魏诺又在写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即便是当时的魏诺,也打从心底厌恶自己的软弱,可越是软弱,就越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想要找到喘息的出口。他不明白,越是这样做,越显得自己不合群,青春激昂的少男少女,心思早都不在学习上,比起一张张上了色的白纸,阳光活力的笑容和矫健喷薄的身体才是大家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美好事物。

      魏诺本能地逃跑,或者说本能地避开他们。

      “快,他要逃了!”

      “魏诺!”一群人立刻奔跑起来,水泥地上狂奔的少年,追赶一个拿着纸笔的另一个少年,在校园里是最普通不过的画面了,只有故事的主角明白,这普通的背后,将是一场言语和拳脚的暴力。魏诺已经不止一次遭受。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们都知道了,平时看你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私下里竟然是这副猥琐的嘴脸。”

      “我没有!”魏诺作势去抢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无奈自己被人架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珍宝被人轻而易举地拿走。

      接下来,接下来,一定是要阅读了。魏诺发了疯似的手脚并用,企图挣脱限制,可这群令人厌恶的同学,戏谑魏诺也不是一次两次,竟摸索出些“经验”,真是无比讽刺。

      “呦,今天反抗特别强烈,快,快,赶快念,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是,快还给我,还给我!”

      “他略带粗糙的手掌在他的头顶来回地抚摸……”

      “哈哈哈哈!”不管听不听得懂,先笑就对了。

      魏诺这次没有哭,而是红着眼死死盯住这帮罪魁祸首。

      “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嗯?”

      不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你,而是看着你们这一群恨不得立刻抽筋扒骨的混蛋。魏诺这么苦闷,为什么不干脆放弃写东西的爱好呢?

      他要如何放弃啊。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为了找寻兴趣和学业之间的平衡,两不耽误,皆大欢喜。可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与其他男生不一样,不向往女性的美丽身体,也不愿意未在一起欣赏青春期的躁动与不安,而是通过网络,透过文字,寻找同类,自我排解。

      这种状况在和陈要宇成为朋友之后,变得更加严重了。

      嘲笑声不绝于耳,可魏诺无能为力。

      “你们在干什么!滚,给我滚开!”陈要宇跑到隔壁班找魏诺,想着调笑他几句,却被告知魏诺不在教室,他百无聊聊便下楼走走没结果就看到这一幕。他怒火中烧,血气上涌,拳不过脑,先把架着魏诺的人打了个鼻青脸肿。“把东西还给他!”

      其余的几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懵了。“是陈要宇,快,把东西还给他!”

      “双手递过来!”

      虽然陈要宇恶名在外,可对方人多,一而再再而三的怒喝反倒挑起了其中几个的逆反心理,表面恭敬递过笔记本之下,是猝不及防的重拳反击。

      “唔。”陈要宇腹上吃痛,来不及顾及自己,先把笔记本甩给魏诺,“拿好了!”

      “好。”魏诺还是挺担心的,但是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陈要宇与三个人周旋,双方你来我往,谁也占不到便宜。魏诺没有向老师求救,是因为不管如何,陈要宇已经来了。他不再需要其他人来了。

      魏诺后来抱着陈要宇,哭了。受欺负的时候都只是红着眼,看到陈要宇鼻青脸肿,却突然受不了,眼泪刚流出来,就被魏诺迅速擦掉,也不知道陈要宇发现没有。一是心疼,一是他发觉自己真的陷进去了。

      魏诺写了两份检讨书,两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分别朗读。

      【2】

      上一次陈要宇看着魏诺哭的时候,还是在高三的那天晚上,他印象深刻,不过后来没多久,他门两个便完全分开了。分开的记忆比流泪苦涩千倍万倍,流的眼泪不值一提。只是现在,有如场景重现,过往重叠,刺激着他想起这一段过往……

      阶段考试结束后,校园里充满了悲喜。

      魏诺心绪不宁的样子,跑过来在陈要宇身边轻声说了一句,“今天晚上出来吧,陪我聊聊。”陈要宇刚想闲聊两句,魏诺就匆匆忙忙地向办公室跑去,连互相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什么事能这么急?“晚上出来……”陈要宇琢磨着,这一句晚上出来是什么意思。在学校,魏诺如果有事要说,一般都会选在中午或者傍晚吃饭的时间,为什么这次是晚上?

      陈要宇没能想出答案,猜测大作家的心思可比猜测试题的答案难多了。

      “哎,你们看,魏诺跑到办公室去了。”

      “老师找他了呗。”

      “他这次考这么差,,不找他才怪呢!”

      “很反常欸”,一个女生跑过来搭腔,“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什么!”另一个女生惊叫一声,又发觉自己叫得太大声,破坏了自己平时温柔安静的形象,刻意压低声音说,“和谁呀?我们班的吗”

      “我刚看见马悦儿也往办公室去了,不知道是不是…”

      “天呐,看不出来,魏诺和马悦儿…”

      “欸?慧儿不是回来了吗,问她去”,刚才大叫的那个女生探着脑袋向慧儿招手,“慧儿慧儿,我找马悦儿有事,你有没有看见她呀?”

      “啊?马悦儿?办公室呢,魏诺也在里面,我刚从里面出来,好像是考……”

      慧儿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群中不知道哪里来的狂喜的大笑声淹没了。

      陈要宇悠哉地靠在一边,听了个全套,心里却是忍不住地偷笑。虽然马悦儿的确向魏诺表白过,但这件事魏诺第一时间就告诉自己了,何况这种事他们三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群女生大概永远都猜不到他陈要宇才是和魏诺在一起的那个人,如果魏诺谈恋爱了,那也是和他陈要宇谈。不过陈要宇转念一想,看了眼成绩公示窗,的确魏诺这次的发挥已经不能用失常来形容了。是因为成绩不好的缘故吗?魏诺是蛮在乎成绩的,看来晚上见面的时候要好好地安慰安慰他才行。

      奇怪的是,从那之后陈要宇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看到魏诺,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也只有马悦儿和老师,再无第三人。他忍不住下课去问,终于明白了魏诺为什么把时间选在晚上。他在老师那里得到的答案是:魏诺请假一个星期。

      陈要宇深吸了一口气,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他在临近高考时请假一个星期?陈要宇心里更加坚定,自己一定要向魏诺问清楚。

      约定的夜晚到了,自从上一次灯下做诗开始,那个地方已经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陈要宇和室友简单交代几句后,就熟练地翻墙出校了。

      并没有等多久,魏诺如约出现在他面前。只是灯光下他红红的眼眶和陈要宇想象中的魏诺不太一样。“到底怎么了?我还以为晚上在学校见面,一看下午你没来,问老师才知道你家里有事请假了。我这才反应过来你上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算你聪明。”魏诺说话带着重重的鼻音。

      “现在不是‘算我聪明’的时候,神神秘秘的,到底怎么了——你哭过了?”

      “家里人生病了,可能……可能不行了。”

      生病……不行了?陈要宇去过魏诺的家,一家四口人,爷爷和他们一起住,身体的确不太好。“是……你爷爷生病了?”

      魏诺看他一眼,“恩,治不好了,接出院了,家里说是爷爷的意思,说在医院里耗着也是浪费钱,不如接回来,在家里过几天油烟日子。”

      “你别太难过了,在家里也好,多陪他说说话。”陈要宇本来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这种事真的发生了,他想来想去,也只能千篇一律地说一句;别太难过。

      “我明白的,人总会走的,可是我今天找你出来,是因为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不要害怕,有我在。”还是在害怕生离死别嘛,陈要宇给了魏诺一个拥抱。

      魏诺听出了陈要宇言语里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要宇,我是说”,魏诺推开陈要宇,深吸一口气,“我们的事情被知道了。”

      “你说什么!?知道了?谁,不可能的。”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是我爷爷,他、他看到了我写的东西。”

      “什么爷爷,什么你写的东西,什么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你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魏诺,我快被你吓死了。”陈要宇明显慌了神,魏诺的意思陈要宇能不懂吗,他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罢了。

      “要宇,是真的,都是真的。今天我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爷爷不行了,让我赶快回家。我到家之后,爷爷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听到我回来的消息,他艰难地想要坐起来,然后……”

      “然后怎么了?”

      “后来他拿出我、我写的东西,虽然只有一、一张,他紧紧地攥在手里,看着我,一直在摇头。你懂那种眼神吗?那种放心、放心不下自己孙子,弥留之人最后的希望,你能了解吗?”

      “其他人不知道?”陈要宇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魏诺的爷爷不行了,他当然很难受,可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还需要继续保守下去。陈要宇甚至有一丝庆幸,庆幸爷爷不能开口,无法说话。可这样的庆幸又让他心里生出愧疚,这样的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互相吞噬,互相衍生,几乎在一瞬间击溃了陈要宇的内心。

      更令陈要宇惊讶的是,魏诺的此刻的想法居然和他一模一样。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魏诺说那段话的时候断断续续几乎无法说清楚。一面是自己的爷爷,一面是其他家人,朋友,同学……是他一切的生活关系,除了和他陈要宇说,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倾听了。一想到这里,陈要宇的心好像能拧出苦水一样难受,他捧起魏诺的脸,就着泪痕吻了下去。

      魏诺感到自己是被安慰着的,又像是无助地任人肆意般闭上了眼。几秒之后,猛地推开,惶恐地观察着四周。

      “不会有人的,不会有人看见的,魏诺,没有其他人知道,即使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抛弃你,我也会在你身边的,魏诺。”

      魏诺还是摇头,“我们把我写的东西烧掉吧,都烧掉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爷爷他……来吧,我带了打火机,我们把这些东西烧掉。”魏诺翻出了夹在衣服里的本子,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由于太过慌乱而散了一地,魏诺把他们按大小叠放在一起,拍掉上面的土,然后掏出打火机。

      魏诺的手因为哭泣而颤抖,好几次都没能点着。

      “魏诺,你疯了,这是你的心血。”陈要宇抓住魏诺的手,“我们可以不烧它,我们把他藏起来,藏在我家,或者,我们挖个小坑埋了,不会有人发现,他们找不到的。”

      “不会发现?爷爷拿出其中一页的时候,我吓得跪在地上,那本东西我锁在小箱子里的,怎么不会被发现?有人会发现的,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只要是存在的东西,就一定会被发现的!你到底懂不懂,啊!”魏诺越说越害怕,声音也越来越响,情绪几近失控。

      “好!”陈要宇大声制止,“那是不是我们的关系也不应该存在?”

      魏诺突然抬头,眼泪决堤般落下,“你说什么?”

      陈要宇说完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我帮你点,我帮你,帮你烧掉你最宝贝的东西,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这样你安心了,对不对?”陈要宇摸着魏诺的脸,拿过打火机,点了两三次,每次都带着询问般看着魏诺,但终于还是点燃了。

      火势越来越大,魏诺站在火光对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热浪让泪痕干在脸上。

      很久之后,魏诺把燃烧的灰烬默默地洒在路边,才说了一句,“陈要宇,你会送我回去吗?”

      陈要宇走到魏诺身边,轻轻点头。

      魏诺终于笑了,下一刻全然倒在陈要宇的身上。

      “陈要宇,你能送我过去吗?”车站门口,魏诺闷声问。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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