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林清心

8、雪晴

　　他敲着尹向雪的房门，没有任何回应，只好继续敲，直到房间里的人打开房门，他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递给她一杯深褐色的冲剂：“我每次感冒发烧，保姆都会端来给我喝，你试试。”
　　尹向雪看了看，笑着说：“好，我一会儿喝，谢谢你。”话还没说完就要关门。
　　叶伟伦手扶着门，没有离开的意思，两人力量的对比悬殊，尹向雪只好瞪着她，捏着鼻子一口气把冲剂灌下去，好苦，舌头根都发麻了，她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把空杯子还给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被嫌弃的如此明显，叶伟伦苦笑一声，独自回到房间去，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尹向雪醒了，起身拉开窗帘，又下雪了，冬季的阳光有些惨淡，灰白的天空中落下一片一片白雪，落在屋顶上，如撒上一层细小的盐巴，落在枝桠间，多了一层冰雪的绒毛，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只要轻轻一踩，就是一个清晰的脚印。
　　她走下楼去，看到厨房里站着一位阿姨，正在炖汤，白色的水汽顶着锅盖，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叶伟伦换上了白色的毛衣，正坐在沙发上看经济新闻，听到她下楼的声音，就转身招呼阿姨：“盛一碗鸡汤。”
　　叶伟伦走过来，低着头把脸凑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尹向雪能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她被盯得发毛连忙后退一步，被叶伟伦握着手腕，说道：“睡了一觉，脸色还是不太好，要好好调养一阵子了，我们去吃早饭。”
　　乳白色的鸡汤上飘着油花，还加上了枸杞和红枣，色香味俱全，看的人胃口大开。尹向雪握着汤勺，一点食欲都没有，她搅了搅眼前的鸡汤，望着一脸期待叶伟伦，心里盘算着要在怎么说才能让他离开。
　　叶伟伦拿过汤勺，先在嘴边吹了吹，感觉不烫了，才送到尹向雪的嘴边：“保姆说，你身体虚，要多喝鸡汤，身体才能好的快。这鸡汤炖了两个半小时，你一定要喝。”
　　保姆也过来了，看着她的殷切眼神，尹向雪挠了挠后脖颈，把汤勺拿过来，闷着头喝了两碗。保姆马上笑逐颜开，将两根鸡大腿捞出来，盛在盘子里端来，让尹向雪吃掉：“尹小姐，喝完汤再吃肉，你太瘦了，这样不好怀孕的，要好好补一补。”
　　尹向雪一口鸡汤没咽下去，呛在喉咙里难受极了，咳嗽地眼泪都出来了，她惊恐地望着碗里的鸡汤，如烫手山芋般连忙放下，逃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
　　保姆望着自己少爷，捏着手里的抹布，眼神无限的哀凉：“少爷，尹小姐这是怎么了？”
　　叶伟伦握紧拳头，脸色凝重地望着剩下的半碗鸡汤，眼神里都是痛苦，他完全沉浸在悲伤和震惊的氛围里，好半天都没有回应。
　　“少爷，少爷。”张妈终于反省到：“少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叶伟伦挥挥手，有些无力地说道：“以后说话注意点，特别是在老爷和夫人的面前，不许提尹向雪一个字。”
　　张妈点点头。
　　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闷，叶伟伦走过去接电话，放下电话时，他已经收拾好心情，如往常般温文尔雅，他走到尹向雪的房门前，轻轻扣响房门。
　　“我想休息了。”尹向雪隔着房门喊道。
　　“我想今天你不能休息了，东盛集团要召开董事会，作为股东，你必须要出席。”叶伟伦声音平静。
　　尹向雪打开房门，光着脚走出来，抓着他的一只手，有些胆怯地问道：“你说什么，我也要去。”
　　叶伟伦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啄了下，说道：“现在是你回去，最好的机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尹向雪收回手，咬了咬嘴唇，转身就要回房间去，被叶伟伦抓住胳膊，他将她拽回来，强迫她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痛心：“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你是尹嘉勋的女儿，你必须去参加，你要为你爸爸保住东盛集团，你明不明白。”
　　尹向雪脸色苍白，眼眸中隐约的泪光，眼眶红红的，像只受伤的小白兔，她低下头哽咽出声，整个人无助又可怜。
　　叶伟伦将她拥在怀里，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轻声说道：“别怕，你还有我，我们一定可以的。”
　　去东盛集团的路上，两个人安静地坐在车里，尹向雪一直在发抖，她不知道要怎么做，爸爸还在监狱里，东盛集团现在面临重大危机，她一个人要如何面对他们。叶伟伦握着她冰凉的手，给她打气：“放轻松点，你可以什么都不说，都交给我处理就好。”
　　东盛集团的楼下，股东们陆续都到齐了，大家见面寒暄着，看到一辆迈巴赫缓缓驶近，林亦痕下车，一身高端定制的黑色西装，更显得英俊不凡，一出现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好久不见，你现在可是风头正劲啊。”
　　“是呀，听说你收购了欧亚公司，真是年轻有为。”
　　股东们的奉承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辆宾利车开过来，叶伟伦和许久不见的尹向雪下车，尹向雪穿着白色的厚羽绒服，白皙的皮肤上没有血色，嘴唇的颜色也淡，显得更加病弱。她下车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大家才发现两个人十指相握，彼此心照不宣。
　　“张叔叔好，李叔叔好。”尹向雪向各位股东问好。
　　林亦痕望着两人紧握的手掌，眼睛如冬天的湖水般深沉，清冷地开口：“好久不见，尹小姐。”
　　只是目光相对，她都能感到他的愤怒和厌恶，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在害怕，甚至已经有些瑟瑟发抖。尹向雪拼命地微笑，也只是嘴角动了动，想要张嘴说话，却半天都发不出一个音节。
　　叶伟伦挡在她前面，礼貌地回答：“好久不见，林总。”
　　通过收购股票，林亦痕手中已有不少股权，他看着股东们发言，东盛集团经过这次重创，股东们都拿不出一个对策，人心不稳，甚至有人已经提出撤资，中断进行中的合作项目，要彻底放弃东盛集团。
　　会场再次安静下来，林亦痕低沉的声音响起：“各位股东，尹嘉勋作为董事长，制造的伤人事件确实给东盛集团带来致命的打击，股价一度下跌，产品滞销导致资金链断裂，另外因为恶劣的社会影响，我们在开发的新产品也被迫中断了，尹向雪作为公司的股东，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尹向雪眼睛睁大，望向大家的目光中都是怯意。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自在低下头，耳根通红。
　　“我这里有份统计资料，截止到目前为止，东盛集团的损失达到1个亿，我认为尹向雪需要做出赔偿。”林亦痕继续说道。
　　叶伟伦握着尹向雪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
　　叶伟伦站起来，对各位董事说道：“各位，尹向雪的股权是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原定在23岁，她大学毕业以后才能获得的。也就是说，她现在还不是公司的股东。另外，尹嘉勋不希望向雪进东盛，他希望向雪可以成为一名钢琴演奏家，从没有让她插手公司事务，这一点大家也都很清楚。还有，伤人事件只是个意外，并不能认定是尹嘉勋有刻意损害公司利益的行为，所以，我认为尹向雪不应当赔偿这次公司的损失。各位董事们也都是看着尹向雪长大的，现在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大家又怎么会为难她呢。”
　　董事们相互看看，也都纷纷点头表示支持，还有些股东们开口为尹向雪说话：“向雪，这些天你也很辛苦，要是生活中缺什么，要告诉我，咳咳，我和阿姨都会帮你的。”
　　“就是，就是，我们这些叔叔们，也会照顾你的。”
　　林亦痕嘴角一沉，眼神更加冰冷，却在转瞬之间，带上一抹笃定的笑意，他走到尹向雪的身后，手掌抚在她的肩上，声音里带着嘲讽：“向雪，你刚从美国回来，有没有去见过你爸爸？告诉我们，尹嘉勋 出事后，你去美国做什么？”
　　尹向雪呼吸困难，她几乎瞬间就要哭出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就像被人捅了一刀，刀口一下下剜着心，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必须要独立承担公司的损失，否则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她站起来慢慢弯下腰，给各位股东鞠躬，终于开口：“谢谢各位叔叔的好意，我会尽力补偿公司的损失，也恳请各位股东不要放弃东盛集团，大家齐心合力，一定可以帮公司渡过难关的。”
　　叶伟伦惊讶地看着她，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她对自己嫣然一笑，说道：“伟伦，谢谢你，不过我已经决定了。”
　　董事会结束后，尹向雪就抱着自己的脑袋，苦思冥想从什么地方筹钱，银行的钱款都被冻结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可以借钱的对象，她在家憋了三天，意识到自己已经山穷水尽了，只好选择卖房子。
　　她刚把想法告诉叶伟伦，就被否定了，叶伟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翻着白眼数落到：“卖房子，这你也想的出来，没良心。”
　　尹向雪不服气地说道：“我怎么没良心了，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也很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