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我的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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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雅收拾好课本，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她往日笑意流转的眉眼蒙上了一层灰色，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发白的唇瓣带着病态。
抱着书本走出教室，唐雅朝宿舍走去，一成不变的路线就好似她压抑的生活，越来越令人厌恶。
“这位小姐，可以赏脸吃个饭吗？”正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唐雅的走得很快，险些撞了上去。
她原想道歉，闻言却大怒，“死开。”
说着，她一抬头，看到一张好看的，带着笑意的俊脸。
“你，你们回来了？”唐雅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贝贝笑道：“小雅老师，看我多有义气，第一个就来看你了！”
唐雅冷哼一声，“除了找我，你还能找谁去？小川和小雨浩，王老师，还有徐三石，都是和你一块儿回来的，有去找的必要吗？”
贝贝无以为然地笑了笑，微微弯腰，伸手在唐雅的头上揉了揉。
“让小雅老师久等了，实在是我们这些弟子的错。为了以儆效尤，今天晚饭我请。”
唐雅鼻头一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最后一拳打在贝贝的肩膀上，“臭贝贝，我一周的晚饭都是你请！”
说着，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庞落下，但她却咬着牙，没有泄露一分脆弱。
贝贝一惊，有些慌乱地道：“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在他的印象中，唐雅就像一个小太阳，开朗快乐，有着能够感染大家。即便心中有重建唐门这样一个沉重的包覆，但她一直都能够处理的很好。
唐雅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没事，就是太想你们了。你不在，小川和小雨浩也不在，楠楠也和你们一起去比赛了，我都找不到人一起去食堂了。”
贝贝轻笑，没好气地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没事能哭这么厉害？走吧，楠楠还没回来，就由我陪你去吃饭吧。”
唐雅摇了摇头，“我想问你一些事情，回我宿舍吧。”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学院规定不允许男女串宿，但史莱克学院的学员大都有一手翻墙的好本领。
唐雅开门而入，打开窗户，贝贝一个翻身，轻车熟路地潜了进去。
唐雅的室友正是江楠楠，两个人都不是喜好奢靡的人，对生活水平的要求都不高，房间里没有什么装饰，简单清爽。
贝贝拉了一张凳子坐下，唐雅坐在床边，问道：“你们去了这么久，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比赛怎么样？”
贝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心中的疑虑先放了放，将此行的经历娓娓道来。
他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说得很详细，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将他们这次的参赛之旅说完。
“什么？终身史莱克八怪？”
唐雅吃惊地坐直身体，瞪大了明眸看着贝贝，就像是不认识了似的。
贝贝点了点头，“我也很意外，但也很惊喜。怎么，你不高兴么？我们八人之中，可有六个都是咱们唐门的人。”
唐雅秀眉微皱，轻轻地摇头,“我很为你们高兴。可是……你们本来就都是学院的学员，如今又成了史莱克七、八怪，你们身上有太多学院的记号了，未来……还能为唐门出力么？”
贝贝失笑：“我觉得不会影响啊。学院不会限制我们的自由，而且，一直以来，学院和咱们唐门关系都不差啊！”
“怎么不差？”唐雅突然愤懑地抬起头，眼底甚至闪过一丝戾气。
“我们唐门逐渐衰落的时候，史莱克学院在哪里？我被人从家中赶出来，唐门终结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作为大陆第一学院，他们帮过我们吗？”
贝贝一怔，仔细看了看唐雅的表情，“小雅，你没事吧？你的情绪怎么……”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唐雅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唐雅咬着下唇，有些无措，“对不起，我只是……有些难过。”
贝贝眉头微蹙，柔声道：“小雅，关于你想退学，想回天斗城的事情，小川都已经告诉我了。我想问问，你现在的想法还是一样的吗？”
“我……我不知道。”
唐雅哽咽道，颓然地低下了头，“我知道唐门的衰落……是时代的潮流，但我不甘心，如果不是那些人，我至少能保住唐门最后一份基业。”
“如今唐门有你，又有小川和雨浩加入，还有了和菜头、王冬、萧萧，和沈怀瑜，我知道你们都是天资与品行都好的，只要给大家时间，只要大家成长起来了，唐门定能振兴。可是……我呢？”
“即便小川安慰我、劝导我，我也知道蓝银草不是完全没有资质的，但是，我不行啊，我怎么努力修炼，都没有办法跟上大家！你们如今已经是史莱克八怪了，可我呢，我甚至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是一个问题！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来越大！”
泪水涌出，嗒嗒得砸在地上。
唐雅想要表现得轻松一些，可她实在控制不住。
贝贝有些急，他虽然比同龄人成熟一些，但面对唐雅的眼泪和痛苦，他也有些无力。
“不，不是这样。小雅，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只要你肯努力，为什么就不行呢？我们之间的差距怎么会越来越大呢？只有当你停下脚步，停止继续前进的时候，我们才会越有越远。但只要你不放弃，我、小川、雨浩，我们唐门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放弃。”
唐雅摇头：“贝贝，别这样，我不希望成为你们的负担。”
贝贝皱着眉，严肃地喝道：“唐雅，你是在自怨自艾吗？你是在自暴自弃吗？”
唐雅吓了一下，就听他道：“蓝银草绝对不是废武魂，小川告诉你的那些话，他也和我说了。蓝银草是一种适应能力极强的植物，蓝银草武魂也是一种有很多可能性的武魂，这些天，我们一直都在找寻适合你的修炼方法。我们都相信，只要找对了修炼方向，凭你的努力，你不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差。”
“而除开武魂，你还有很强的个人魅力。你活泼开朗，我们每个人都会被你的积极、被你的努力，被你的坚强感染。你一个人扛起了基业被夺的唐门，没有抱怨过，没有放弃过，这是我愿意加入唐门的原因。你行动力强，敢想敢做，有一说一，所以小川和雨浩会受你邀请，加入唐门。你代表唐门，你的善良友好，你的乐观向上，都是大家对唐门的印象，所以王冬、萧萧、沈怀瑜，还有菜头，大家都愿意主动提出加入唐门。”
“你一个人，扛着唐门，那么大的一个唐门，那么重的一份传承，可你却做得这么好，你说说，你告诉我，你比我们谁差了？”
唐雅怔怔地看着贝贝，眼泪无知无觉地落下，但她的心却一点点地振奋起来。
“我……我是这样的人吗？”她喏喏地问道。
贝贝扬声道：“当然啦！你可是我们唐门门主，你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小雅老师，你可是无敌厉害的唐雅！”
唐雅耸了耸鼻子，抽噎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我不想就这样回去，我不甘心！我当初离开的时候，发誓会让那些人后悔，我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再任他们嘲笑和戏弄！”
“我想再试一试的，我想再试一试的，我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了！”
“我不甘心，我想再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我一定会撑起唐门！”
“我一定会的！”
***
精神之海内波涛汹涌，小小的白金色精神本源就如同一叶小舟，在风雨飘摇中，坚守自我可能被波浪吞噬，但随波逐流就会失去本心。
面对这样两难的境遇，霍雨浩只能在漫长的时间中不断摸索，不断尝试，不断寻求二者间的平衡。
渐渐的，精神之海的体积缩小了接近三分之一，精神力更加凝实，他的心慢慢沉静。
每一次呼吸，心脏的舒张收缩，奔涌的血液，每一丝变化，每一点力量，都被他所感知。
快速增长的精神力与身体彻底融合，修为突破至三十级的瓶颈，只需要一点外力就可以顺利晋升魂尊。
之前所有的经历，所有的见识都成为自己的体悟，都成为厚积的力量。
在他的脑海中，是一片星河，星子数以万计，有的熠熠发光，有的黯淡衰败，它们顺着固有的轨迹运行，亘古不变，却又时时在变。
霍雨浩问自己，我的路是什么？
魂师？魂导师？
强攻系极致之冰战魂师？控制系精神系的灵眸战魂师？
霍雨浩将自己的所学一点一点梳理开，将驳杂的力量梳理开，将混乱的思绪梳理开。
然后，面对这些，他再次问自己：我的路是什么？
“你的路是什么？”穆老躺在摇椅上，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萧萧瘦了，原本就不胖的她，又瘦了一圈，甚至已经有些骨感。但是，她那一双大眼睛却变得格外明亮。
“我的路，就是辅助。”萧萧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哦？”穆老有些惊讶，“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辅助呢？”
萧萧自信地道：“我有两个武魂，三生镇魂鼎和九凤来仪箫。三生镇魂鼎看似长于防御，但我一直都是将它作为控制类武魂在使用，与此同时，它也可以进攻，比起这些单一的方向，它更适合辅助，一种机动的辅助。而九凤来仪箫，说是控制、辅助都可以，但我的第一魂技偏向辅助，我不想浪费了。所以，三生镇魂鼎，配合九凤来仪箫，我有信心，成为顶级的辅助系战魂师。”
穆老笑了，“这可是个新鲜的名词哦，我只听说过辅助系器魂师。”
萧萧肯定的道：“我是战魂师，我的辅助，由自己掌握主动权，这就是我的路。”
穆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还有其他原因么？”
萧萧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的团队，需要一个人担任辅助的角色。”
穆老点了点头，他的笑充满了慈祥和欣慰，“孩子，你很勇敢，也很了不起。祝贺你，找到了自己的路。”
萧萧也笑了，“穆老，我好饿。我在这里有多久了？我感觉自己像是三天三夜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呢。”
穆老笑得更加开心了，“傻孩子，你不是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你是三十四天零六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了，要不是魂师体质强，你早就晕过去了。先吃东西吧，然后，你就可以拿到属于你的那块魂骨了。”
***
透彻的金光中，少年睁开眼眸，粉蓝色的瞳孔清澈而明亮。
“这……就是我的路吗？不过，本大人肯定是对的！”
王冬唰得一下蹦了起来，他周围的金光如同火焰升腾一般，好似圣火。
这次深度冥想，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关于武魂、关于喜好、关于伙伴，他也和自己的黄金之芒左臂骨完成了二次融合，或者说是真正的融合。此外，他的魂力也增长了许多，斗魂大赛的厚积终于迎来了爆发，他的一举突破了36级。
王冬长出口气，连蹦带跳地推门而出，一眨眼就跑到了穆老面前。
“穆老？”
穆老就在大厅中央，靠在躺椅上，王冬看到时有些惊讶。
“看来，你也找到自己的路了。”穆老笑着道。
“也？我不是第一个吗？他们都已经出来了？”王冬英气的眉峰一挑，经历了这次闭关，在内在与气质变化巨大的同时，他的样貌也更加好看了。
穆老点了点头，道：“是萧萧。”
王冬点了点头，随后调皮道：“穆老，你要猜猜我的路是什么吗？”
“哈哈哈——”穆老大笑，“你的路，我怎么会猜得到。小伙子，对我这样一个老人，再卖关子就不合适了吧。”
王冬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道：“我的路，是自我！”
“自我？”穆老若有所思，“可以和我分享你的想法吗？”
王冬点了点头，“我六岁觉醒武魂，不出所料是昊天锤，但我的父亲，我的族人，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我还觉醒了光明女神蝶。这个武魂，每个拥有它的人都是女子，但我却是男孩子。父亲很是疑虑不解，疑心莫非是我的性别有误，可检查来检查去，我都是实实在在的男孩子。我的母亲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士，父亲总和我说，我和母亲长得很像。”
“母亲对光明女神蝶武魂一直有所向往，我曾觉得自己十分幸运拥有这个武魂。可后来，与我同龄的族人却常常以此来攻击我。他们说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说是我这个怪物害死了母亲，父亲族务繁忙，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伴我，我度过一段至今想起来也觉得很难过的两年。直到我八岁那年，父亲偶然撞破了我被欺负的情形。之后，他将族务分担于我的两位叔叔，有了很多时间陪伴我，我很开心。但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我真得是怪物吗？我真得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吗？”
“我喜欢漂亮的宝石，我喜欢好看的衣服，我不喜欢打架，我不喜欢脏乱，他们说只有女孩子才这样，我不知道，但我不敢问父亲，更不敢问旁人。我只能去学着打架，学着将自己弄成脏兮兮的样子。”
“后来，我发现叔叔一直在和一个朋友通信，那人从未在昊天宗出现过，除了两位叔叔，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我心血来潮，写了一封信，写上了我所有的苦恼和疑问，混在叔叔的信里，一起被寄了出去。然后，我得到一份回信。我在信里告诉那个人，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那封回信就变成了一只千纸鹤，突然凭空出现在我的枕边，没有别人发现。”
“信里，那个人告诉我，他有一个侄女，也拥有光明女神蝶武魂，是一个女孩子，但她爬树钻坑、捣蛋拆家，甚至一直计划要离家出走出去闯一闯。他告诉我，我也可以出去看一看，看一看外面有一个很大的世界，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不一样的人，而我只是属于其中的一个，我是正常的。”
“所以，我瞒着父亲，一个人来了史莱克。在这里，我遇到了喜欢收拾东西的霍雨浩，遇到了会把水杯的把手摆成同一个角度的唐川，遇到了喜欢收集漂亮鞋子的沈怀瑜，遇到了很多人，奇怪的人，不奇怪的人。我可以一个人躲在宿舍洗澡，霍雨浩和沈怀瑜不会觉得我不合众；我可以借钱买漂亮的小石头，唐川不会觉得无聊。我很喜欢这里，我在这里找到我自己。”
***
“你的路是什么？”穆老看着眼前的少年，和声问道。
少年眼神坚定，云水蓝色的眼眸平和，就好似阳光下的一汪水般澄澈通透。
霍雨浩轻轻一笑，“我的路，是突破。”
“我有很多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希望打败的存在，其中有一个是最特殊的。我曾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打败他。但后来，我遇到小雅老师，遇到了大师兄，遇到了唐川，遇到了王冬、萧萧、沈怀瑜，遇到了周老师、帆老师、王老师，遇到了小桃姐姐……我来到了史莱克学院，我去过星斗大森林，去过天魂帝国，去过极北之地……我发现，我的生活不止有那个我希望打败的存在，我有很多很多，我从未想象过存在，如今却属于我的东西。”
“而那个我渴望打败的存在，我曾经以为我只是想要打败他，可我突然发现，我其实是害怕、是畏缩、是有所期待的，只是我不敢承认，我害怕一旦承认了，我就真得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人，我就输了，彻彻底底、毫无尊严的输了。但我现在承认，我真得曾经无比期待他的存在，可我依旧要打败他，为了我自己曾经那些无望的生活，为了我这个世界上给予了我第一份爱的人。”
“而我，我想仅限于此，我想看到更多的人，我想走过更多的地方，我想见识更多风景，我想触摸更高的境界。我要突破限制，突破我自己施加的、别人施加的，所有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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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路是什么？”
唐三长身玉立，站在穆老面前，腰背挺直，就如同一杆青竹，风骨自然。
他闻言笑道：“我的路，是公义、真理和平衡。”
“有些人拼尽全力，却只能流离失所、食土为生；有些人一心钻研，却因为身份，不得入门；有些人心地善良，却只能任人宰割、肢体残缺；有些人心性坚韧，却被所有人都称为废物……此非公义。”
“不同就是错误，违背就是错误，黑色就是错误，杀戮就是错误，独善其身是错误，不帮助就是错误……此非真理。”
“强者挥刀向弱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则强者恒强，而弱者永无翻身之地。此强者为□□者，而非强大者；此弱者非一时弱，而是一世弱。此非平衡。”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我的路（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