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乌鸦》简谌

1、2039年的圣诞夜·上

　　年轻的助理官再次低头确认了腕表上的时间，抬手推开了面前首领室沉重的大门。
　　冬季的西西里岛终于在临近圣诞的时刻迎来了一个久违的晴天，午后的暖阳在房间的一角投下一片金色，点亮了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尘埃——
　　约瑟夫停在沙发旁，将手中熨烫过的衣服挂到衣架上，“该起了，先生。”
　　黑发的年轻男子似乎仍沉浸在午后小憩黑沉的梦境里，他的头侧向一边，半边脸淹没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点淡淡的眼尾和侧脸锋利的轮廓线。

　　一个呼吸之后，白昳睁开眼，撑起身坐了起来。
　　助理官朝他一颔首，安静地退了出去。

　　奥莉薇尔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翻看着手机里聊天组的记录。
　　今天是平安夜，彭格列本部有例行的圣诞晚宴，巴利安的正副指挥官按惯例会一同出席—— 但究竟什么时候会入场，就很难说了。

　　这时候，聊天组的最底部又刷出来一条新消息：“奥~莉~今年你送了礼物嘛？”
　　年轻女子抬手拢了一下垂落的发丝，低头打了一行字：“年初的例会不远了，我可不想做Boss第一个开刀的人。”
　　整个组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年轻的Boss大人一向奉行秋后算账，要是他点名指派下来的事情出了一丁点岔子——例会上黑发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接下来的一年里你账户里的个人行动经费会不会突然悉数充公，或者一纸调令外派西西伯利亚——所有曾经的不满都已经消弭在面临数次格局动荡甚至裁撤编制的危机之后，当然，还有几次毫不客气的暴力镇压。

　　没有Boss的六人秘密讨论组一瞬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奥莉薇尔稍微分出一点心思同情了一下可能会被Boss记黑账的诸位同僚，接着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奥莉薇尔今天穿了一件暗金色的收腰小礼服，缀在指间的戒指嵌着天蓝色的宝石。她从屏幕上移开目光，仰头看向顺着扶梯下来的年轻男人，笑得眉眼弯弯：“夜安，Boss。”
　　白昳已经换上了出席正式场合的正装，正一边打领带一边往下走。他闻声抬起头，看向大厅里奥莉薇尔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在楼梯上停了两秒：“嗯……今天很漂亮。”
　　奥莉笑眯眯地站起身来，走到白昳身前：“意思是原来就不好看？”
　　年轻的黑发男人微微挑了一下眉梢，眼里显出一点意味深长来：“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你之前的面试可能是过不了了。”
　　“哦，这样吗，”闻言，大美女冷漠地笑了一下，“我就当做这是在夸我。”

　　奥莉薇尔是被白昳一手带上来的，目前控制着巴利安的情报枢纽，同时还负担着包括对外事务协调在内的许多杂事，常年驻守意大利总部。用大空自己的话来说，“仿佛是一只叮当喵”，在Boss偶尔撂挑子的时候还要代行职权。

　　“先生，”这时候，助理官从旁边递上来一份盖了加急的文件，“出发前您最好先看一下。”接着他朝着两人礼貌地一颔首：“车已经在外面了。”
　　男人抬手接过资料夹，一边向外走一边翻开了第一页——下一秒，他停在了门口。
　　奥莉薇尔在他身侧站定，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男人毫无表情的侧脸，心底稍稍一沉；年轻的情报主管不动声色地微垂下头，按亮了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封下属刚刚发来的红头未读邮件。她抬手滑动屏幕——
　　“奥莉。”
　　“是，先生。”女子下意识地息了屏，抬头回答。
　　白昳合上手里的文件，递到奥莉薇尔的眼前。他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角，暗金色的眼里神色不明。他扫过她握在手里的手机，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边助理官之前说过的话：“出发前你最好先看一下。”
　　资料夹里只有薄薄的几页纸，奥莉一眼在纸面上扫到了几个关键词：“锡拉库萨港口”、“难民”、“利马寇”——又是这些几乎成片出现在最近情报部报告上的词汇。

　　第一行：十二世岚守从港口往本部的途中遭汽车炸弹袭击。

　　港口。
　　又是港口。
　　大空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两天前彭格列雷守部队与身份不明的第三方在锡拉库萨港口发生火拼，损失五条人命，十二世雷守在火拼中失踪；今天下午十二世又把岚守派去港口，结果岚守的车被装了炸弹，返程途中触发爆炸。

　　锡拉库萨港口，记巴利安名下。

　　情报部这些天已经发现有人通过港口偷运难民入境，按着这个调查方向，不久之前已经查到难民名单里还挂着一堆空身份，现在暂时还不清楚有多少人已经借着难民的新身份混入彭格列辖区；但是很显然，要是现在开始控制事态，就算巴利安把港口的负责人上上下下彻底地清一遍，也已经来不及了。
　　被卷入火拼的利马寇家族已经开始申请赔偿，要求卡塔尼亚湾一线葡萄种植园一年的租借期来补偿损失的人命，今晚的家族平安夜晚宴开始之前将与十二世进行谈判。

　　奥莉薇尔几下看完了手里的报告书，沉默地合上了资料夹。作为情报部的负责人，现在这件事情大部分的责任都要担在她的身上，只要稍微想想后果就觉得牙疼。女子微微抿了抿唇角，想了想开口准备请示以死谢罪，这时候却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震动声，接着她看见白昳低头滑开了手机屏幕，但几乎是下一个瞬间，奥莉薇尔就看见他的脸色明显一沉——
　　她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白昳冷笑一声，继而翻转手腕，将手机屏幕转到奥莉眼前，上面是一条刚点开的信息，来自十二世：“‘希望在晚宴开始之前，能有幸邀请你品尝一下我不久前新进的藏品，亲爱的白。’”
　　奥莉小心地看了一眼BOSS的脸色，没敢开口；白昳收回手机，微微眯了眯眼睛：“报告书，明天之前交到我桌上。”说着，他朝门边偏了一下头，“走了。”
　　奥莉薇尔敏锐地察觉到白昳的全部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十二世身上、隐约有揭过这一页的意思，当即十分上道地快走两步跟上去，抬手笑眯眯地挽住青年的臂弯：“谢谢先生。”

　　她决定要在今年给十二世送一份圣诞贺礼。

　　白昳淡淡地看她一眼，没说话；奥莉薇尔隐隐感觉到一点嫌弃，但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往前走：“那您待会跟十二世……？”
　　男人微微勾起唇角，终于露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来：“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开心吧？”

　　轿车绕过即将开始晚宴的宴会厅，停在了稍稍靠后的主楼前。巴利安剩余的几人收到消息已经提前抵达，闲闲地候在门口。眼看正副指挥官下车，其中心知肚明在Boss手上有黑账的几人相互对视一眼，走上前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下死缓。
　　然而黑发首领目前心情极差，身旁笑眯眯的女伴显然也没有任何要提醒同僚的意思，大半个巴利安直接在彭格列办公楼门口被首领赏了万字年度述职报告，只有个别稍微有点眼色躲在后面的幸免于难；年轻Boss附赠他们一个审视智障般一言难尽的眼神，接着转身领头走上了盘旋的台阶。

　　彭格列的首领室位于走廊的尽头，羊毛地毯吸去足音，沉重的雕花木门向内半敞，昏暗的室内透出一点炉火微弱的光来。
　　十二世贴身的女秘书官在门口朝来人微微欠身：“白先生，Boss在等您。”
　　青年很随意地嗯了一声，脚步未停踏进室内，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吞没了来自外界的最后一丝光线——他看向屋角的阴影，礼节性地微微一颔首：“夜安，彭格列。”
　　阴影动了动，年轻的十二世向前走了两步踩入亮处：他身上象征“大空”的橙色衬衫被光线割成破碎的两半，半边脸淹没在黑暗里，昏黄的炉火勾出五官，阿尔奇洛遥遥地抬起眼，迎着火光笑了一下。他懒懒地抬起手，食指轻轻碰了一下眉骨：“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