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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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何洵安从美国回到Z市，这座他学习生活了四年的南方城市。
在何洵安近三十年的岁月里，这座城市大概能算得上为数不多的没那么多不开心的地方。
回来的第一个礼拜，他忙着整理新租的公寓，给自己添置不少简单舒适的家具，在美国的房子既没有卖掉也没有租出去，托了人偶尔去照看。何洵安想，或许有一天他可能还会回到那间纽约的小型复式公寓。
回知大教书是他的大学导师郑教授引荐的，他很感谢这位老师对自己的信任和帮助，不然他不会有那么大的决心和实打实的理由回到国内。
何洵安自认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影响的人，这与他心智坚定与否没什么多大关系，只能说大概是比较感性，容易心软也容易情绪泛滥，而他也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他的好友江先生曾经说过，像他这样的人还能像个老学究似的古板固执地钻研学术，真的令人挺惊讶的。
“别总说同样的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落地玻璃窗倒映出何洵安模糊的轮廓，他望着窗外深夜里的Z市，平稳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无奈。
江先生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远隔重洋的人依旧语言轻佻又犀利。
“我前天在bar遇见了我的一个学生，小伙子能喝能跳还会撩妹，你说你怎么连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都不如？你要是主动一点，哪还用得着相亲？说起来你那位老师也真好笑，居然带你去和女人相亲。”
何洵安轻轻地笑，那头的江先生继续说道：
“不过，你真的不打算重新再谈一次恋爱吗？”
江先生说这话的语气带上了小心的柔和，好像害怕触到什么不该提起的事情。
何洵安沉默了两秒，随后道：“这种事，也不是打算就能实现的吧。我还没有脆弱到需要靠爱情来支撑什么，而且，这里很好。”何洵安再度望向广袤的午夜夜空，重复道，“真的很好。”
“不是都说，爱是最好的避难所吗。”江先生没个正经地调笑，“当然，你也可以爱我，我知道你爱我。”
“Yeah, uh, I love you, my best friend.”
何洵安习惯了江先生的调侃，和他说话通常是很轻松的，这令何洵安感到很舒服。不管任何时候都能找出点幽默感，江先生这一点对于何洵安来说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贴心了。
“何老师？”
身后传来半梦半醒的声音，何洵安转身看过去。陆生欢正揉着脑袋，一脸惊讶甚至说有点极端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好像在问他为什么会在他家。
“Hold on.”何洵安拿开点手机，转而对陆生欢淡淡道：“酒醒了？”
陆生欢含糊不清地嗯着，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撑着沙发边缘，缓缓地吸了口气，再次看向何洵安，有些抱歉地询问。
“唔，我能喝点水吗？”
何洵安点头：“矿泉水在冰箱里，自己拿。吧台上的热水壶里还有点热水，杯子的话，用旁边那只白色马克杯。”
“矿泉水就好了，谢谢何老师。”陆生欢朝他微微点头，迷迷蒙蒙地去厨房里找冰箱。
何洵安转身继续举着手机和江先生通话。
“刚才……”
“是你学生？你已经这么丧心病狂带学生回家过夜了？”
“他喝醉了，扔在外面不太放心。”
江先生先是故意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又冷哼道：“你当我傻？”
何洵安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想多了。”
他说完这话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陆生欢已经拿了矿泉水从厨房里出来，慢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拧开冰盖喝了口水，然后坐到沙发上，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像是没找到什么东西，神情有点焦虑。
“好了，不说了，我挂断了。”
何洵安匆匆结束了通话，往陆生欢那边走了过去，对他说道。
“你手机没有电了，我看用的型号和我一样，就给你放在房间里充电了，你起来的时候可能没有注意到。”
陆生欢懵懵地望着何洵安点了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憋出一句“谢谢何老师”。
何洵安看他：“你酒量真的很差。”
陆生欢点头：“我知道。”
按照现在这个状况，何洵安应当和陆生欢说，让他回去接着睡觉，但他没有这么说，反而坐到浅色原木茶几上，面对陆生欢，静静地看他，像是在等陆生欢说些什么。
“我……”陆生欢困难地皱了一下眉，目光放空地落在他放在茶几上的那瓶矿泉水上，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我好像，有点想起来了，关于你。”
何洵安嗯了声，他眼神很温和，似乎是在鼓励陆生欢继续说下去。
陆生欢缓缓呼了口气，两手有些拘谨地搭在膝盖上。
“我记得，我很小，不，应该是小学的时候。外婆在知大图书馆做管理员，我经常去图书馆玩，后来遇见了一个大哥哥，他偶尔会和我聊天，还会送我糖吃，有水果糖，牛轧糖，杏仁糖，大白兔奶糖，鲜乳圌球，彩虹糖，巧克力，橘子味的汽水糖，可乐糖，不二家的棒棒糖，薄荷糖，hello Kitty的软糖……不对。”
陆生欢忽然想起了什么值得吐槽的地方，他抬头疑惑地看向何洵安，特不理解地问他：
“你为什么要给我吃hello Kitty的软糖？还有，为什么要给我吃那么糖？你知不知道我后来得蛀牙都是因为小时候糖吃多了！”
何洵安听闻，难得在陆生欢面前有些尴尬，他只好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对吃的记得还真仔细。”
“印象不要太深刻好不好！”陆生欢提起来这件事就有点火大，“你知不知道我后来牙疼得一个月都没敢吃肉，我爸逼着我喝了两个礼拜的粥，不管我怎么哭都不给我吃粥以外的东西！那可是我的童年阴影啊！”
“抱歉抱歉。”何洵安举手投降，笑道：“当时看你太可爱了，忍不住就把糖都给你了。”
陆生欢无语地瞥他一眼，闷闷不乐地又问道：“话说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糖，还是不同种类不同国家的糖？”
“别人送的。”
何洵安这话说得轻飘飘的，陆生欢忍不住又有点怨他。
他拿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再次喝了两口水，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边，很郁闷。
“后来，你走了之后，我因为没有人再给我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糖还难过了好一阵……没了，暂时就这些。其他的，我也没能想起来。”
大概是不自觉地下意识动作，陆生欢的嘴唇微微嘟着，有点不大开心，他叹了口气。
“但是，我确实是很久之前就见过你的。”
何洵安宽和地浅笑，过了会儿，他故意张开手臂，逗陆生欢。
“为我们的重逢，你是不是要抱一下小安哥哥？”
陆生欢张大眼睛，惊讶地看他：“我、我以前这样叫你的吗？”
何洵安煞有其事地点头。
陆生欢尴尬地抿了抿唇，他真想回到十年前告诫那个贪吃的小屁孩，离这个家伙远一点，否则半年之后你就会患蛀牙，疼得死去活来。
其实何洵安也真的只是逗一下陆生欢，他没真的想过陆生欢会回应他这个有点无聊的拥抱，所以当陆生欢靠上来的时候，说实话，何洵安是很惊讶的。
陆生欢只是简单地在他的肩上靠一靠，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陆生欢便退开了，虽然时间很短，但何洵安却在那几秒种里似乎有某种被治愈的错觉。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和我说话，虽然脸上很温和，甚至可以说开心，可我知道你并没有那样的快乐，你过得并不好。”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聪明了吗？面对再次相逢的大哥哥说话一针见血不留情面，真的能算友善吗？
何洵安有些无奈，也有些想笑。
被明晃晃地指出心思，也正是说明这个孩子的确在乎他，或者说，他难能可贵地遇到了会愿意揣摩他心思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温柔吧。
“如果你现在还没有治好这里。”那个小孩指了指他左胸口的位置，坚定地说道：“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我想帮你。算我欠你的，那些五花八门的糖。老实说，虽然它们后来害我蛀牙，但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何洵安平静地看着陆生欢，深邃的眼眸如广袤无垠的大海，有温柔强大的力量。而此时面对他的陆生欢，很奇怪，居然似乎才是真正拥有这种力量的人。
“你是认真的吗？”
这是句废话，何洵安当然知道，只是他还是说出了这句废话，像是在寻求肯定，也像是隐隐绰绰的不安和担忧。
陆生欢嗯了声，认真道：“但是你毕竟也让我蛀牙了，所以我要收取回报。”
“嗯？”
“国际金融这门课，”陆生欢偷偷地瞧他一眼，赔笑：“能不能直接算我优秀？”
“好小子你长本事了！”何洵安直接拍了一下陆生欢的脑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缓了缓，抬眼看他，“你这是在和你的任课老师谈条件？”
陆生欢两臂抱胸，理所当然地哼了声。
“陆氏守则第一条，无利而不往。”
何洵安也抱胸，一副好好算账地看他。
“好，那我把你带回来休息，没让你睡大街，这一条怎么算。”
“我带你去听现场，一借一贷，平了。”
“我开车送你去酒吧，怎么算。”
“我请你吃了麻辣兔肉，兔子是我抓的，别忘了。”
“我给你倒了桂花茶。”
“我给你泡了桂花茶。”
“好。”何洵安气极反笑，他点点头，又连说了两个好，“看来你会计学的真是不错！”
陆生欢得意过头，跷起二郎腿，抖了抖。
“那是，别看我这样，我成绩一直保持在专业前五。”
何洵安懒得理他，大手一挥。
“我看你是酒还没醒，回去睡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