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96、第九十六回

　　天色如墨，灵州城北城门缓缓打开，谢阑掐指算出了燕子飞大概方位，五人驾马飞驰，向远方而去。

　　约莫走了有一个时辰，仍是茫茫黄沙，不见任何异样之处。黄倾环顾四周，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妖邪之物，问道：“云城，你发现的痕迹呢？”
　　杨云城一勒马缰，叫道：“不要着急，有人会给我们指方向。”
　　龙逍道：“这里这么大，那人能找到我们吗？”
　　谢阑道：“恐怕根本就不是人吧？”
　　小竹子向龙逍身边靠了靠，悄声问道：“会不会又是老鼠精？”

　　此时夜幕之上繁星无数，如同一块巨大的深蓝丝绸，上面点缀着千千万万颗璀璨的钻石。只是他们如今无心观赏，黑夜静谧，唯有耐心等待。
　　杨云城忽道：“我听客栈小二说，沈亦侠也来灵州了。”
　　龙逍道：“沈家堡的大公子？他来做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坤城的事？怎么，你和他很熟么？”
　　杨云城道：“他十几岁的时候，曾来九生剑派修炼过一段日子，与我曾有过数面之缘，说起来，他这个人品性还是不错的。”
　　小竹子道：“我可看不惯他到哪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假惺惺的，还是龙大哥好。”闻言龙逍给了她一个温热的笑容，看的黄倾心里更堵了。

　　杨云城接着道：“他本就是正人君子，在回雁山的时候，他的言行举止令我很是钦佩。如今这江湖中中谁不敬他三分，加之其天资颖悟、根骨奇佳，一身震惊江湖的功夫乃是沈家堡堡主亲手指教出来。别看他年纪不大，不但功夫练得好，生意做的也好，沈家堡的兵器生意在他手上，更是如日中天，而且他广结善缘，五湖四海的江湖豪杰哪一个见了他不尊称他一句大公子的。”

　　黄倾道：“看来云城挺崇拜他啊？”
　　杨云城笑道：“崇拜算不上，只是很欣赏他罢了。”
　　谢阑道：“既然是商人，那就没有不追逐名利的，他来此必然有目的。”
　　龙逍没好气道：“灵州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名利？”看来龙逍还是对谢阑那封信耿耿于怀。
　　谢阑也不在意，道：“这里毕竟有许多矿，也许是打造兵器的极好材料。”
　　小竹子道：“谢阑说的有理，反正那个人我见过几次，一身正气，感觉他根本不像什么世家子弟，反而像是江湖中人。”

　　“唉，你们怎么聊上了？”黄倾道：“小燕子等着我们救呢！”
　　谢阑仰头看天，侧脸曲线刚毅，眼神深邃，与天上的繁星召相呼应，薄唇轻启，道：“寻常妖邪伤不了她，若是碰上了妖灵公主，凭我们几人也是束手无策。”
　　黄倾一愣，道：“那你就不着急？灵妖心若是落在妖灵公主手里，让她打开了妖界封印，那不全完了？”
　　谢阑续道：“我正在想办法。”
　　黄倾语塞，他心里着急，可这荒漠茫茫无边，该去哪里找才是？

　　这时黑夜之中出现了一个小白点，那白点蹦蹦跳跳的，很快来到面前。黄倾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白兔，登时失语，指着那小白兔对杨云城叫：“这……这……这……”
　　没等他说完，小白兔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白面书生，看起来二十岁上下，彬彬有礼的冲着几人作揖。

　　小竹子惊呼一声，就听那白面书生开口说道。
　　“各位大人，我是一只修炼了两百年的兔精，不久前因落入圈套，不幸被封了法力，被那人扔给了农家，险些被卖去杀掉。当日就在龙台城庙会上，有幸被恩人搭救，这才活了下来，如今恩人落难，我功力尚浅能做的不多，但却能为各位带路。”
　　“你……你……你就是小燕子在庙会上买的那只兔子？”黄倾讶异道。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小燕子总能遇到这些奇缘。”小竹子叹道。
　　龙逍道：“为了避免她以后再到处乱跑给我惹麻烦，我要打断她的腿。”
　　黄倾转过头：“龙哥，这个我可不同意，你要打她，先打我。”
　　龙逍眼睛一瞪：“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杨云城道：“好了，我们先跟着它走，到了地方找到小燕子你们再打不迟。”

　　又约摸走了几个时辰，天边泛起鱼肚白，众人又乏又疲，一个个坐在马上昏昏欲睡。那书生已经恢复了原身，就看一个小白兔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别说它走的还挺快，若不是顾及马匹的脚力，恐怕早就窜的没影了。
　　龙逍叹道：“这天都亮了，还没到吗？这是要去哪啊？”
　　看看天色，谢阑掐指一算，道：“我们现在已经在守望沙漠附近了，再往前就是沙漠深处，我们毫无准备，如此进去怕是不妥。”

　　黄倾纵马追了上来，叫道：“你们有没有发觉周围的石头越来越多，块头也越来越大了。”
　　小竹子道：“是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大的石头？”
　　杨云城道：“我也不清楚，沙漠之前我从未来过。”
　　几人正说着，便路过了一块足有五匹马加起来那么大的石块，通体青白，坚硬无比。

　　天渐渐亮了起来，气温升高，四人不得不脱下外衣。
　　“几位大人，前面就是了，我就不过去了，否则花树老爷一定不会轻饶了我。”小白兔又变成了白面书生，又冲着几人作揖，罢了化成一缕烟消失无踪。

　　举目远望，果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绿洲。
　　好歹是有了目标，管他什么花树老爷，少爷的，五人一鼓作气驾马奔了过去。

　　只见那是一片海棠树的花海，远远望去，如同茫茫黄沙中一片嫩红，如丝绸般随风飘动。沙漠中本不应出现如此景色，而现在就在眼前，虽是景色迷人，但却透着阴郁的妖气。

　　刚到近旁，只觉一股浓郁的妖气迎面扑来，当中带着海棠花的香气，沁人心脾，谢阑眉头紧锁，扬手在每人身上下了一道清心咒，免得被这香气所迷惑。

　　“看来小燕子就在这里了，这里这么大，我们分成两波找一下，越快找到越好，一旦有情况立刻呼救！”杨云城正色道。
　　杨云城和谢阑都会些驱散妖邪的术法，自然是要各自分开，小竹子与龙逍一起，龙逍看见谢阑就恨不得从后面补上一脚，杨云城见状只能和他们一道。于是黄倾只得和谢阑一起进去找，临分头前还丢下一句将来要去九生剑派修习。

　　脚刚踏进这片绿洲，杨云城就有一种感觉，似乎这片土地是活的。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里面景色别有洞天，仿佛世外桃源，郁郁葱葱，蜂飞蝶舞。真是朝醉暮吟看不足，羡他蝴蝶宿深枝。

　　连空气中都没了沙土的味道，温度怡人，好似江南春光。
　　四面到处都是海棠树，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远近都长满了，这里的海棠树格外漂亮，风一吹，海棠花洋洋洒洒，如雪般倾泻而下，轻轻落在他们肩头，侧鼻便能闻到那醉人的香气，热烈而朴实，深情而隽永。
　　“太美了，这里是妖术幻化出来的景色吗？”小竹子看的如痴如醉，叹道。
　　杨云城稳步慢走，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不，这里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何这些树会长的如此之好。”
　　龙逍伸手将小竹子头上花瓣取下来，道：“也许是以妖法供养。”
　　杨云城摇头道：“如此多的树，想要完全以妖力供养，是件很费修为的事情，小燕子既然在这，它到底想要小燕子做什么呢？”

　　他们逐步走到了深处，又从深处绕了出来，只见满眼都是如火如荼的海棠树，看久了还有些头晕恶心，根本没有燕子飞的影子。
　　小竹子摸了摸旁边树干，闭上眼似乎在感受什么，忽然睁开眼道：“这些树像是活的一般，似乎正在吸收养分，它们并未成精，只是好像在维持着生命。”
　　龙逍附身拿起一片掉落下来的花瓣，看了看道：“这花瓣不是刚刚才掉下树来的么，怎么枯萎的这样快？”他手上的花瓣已经干枯了，而头顶又有数不清的花瓣落下来，将这枯萎的花瓣层层遮盖。
　　杨云城似乎想到什么：“你们说，会不会是这些妖物伤不得小燕子，却将小燕子身上的灵妖心当做一个妖法供给，源源不断的输送给这些海棠树？”
　　小竹子惊道：“这是为什么？那小燕子会有性命之危吗？”
　　“灵妖心本就不单单是人会想要，这些妖物更对其十分渴望，便是不能得到，即便是沾染一些气息，也能增进妖物修为功力，更别说养活着一大片海棠树了。”杨云城面色十分难看。

　　这时谢阑和黄倾赶了过来，他们神色凝重，似乎也发现了什么。
　　杨云城三人迎了过去，道：“我们发现这些树恐怕是在吸取灵妖心的妖力。”
　　谢阑点点头，道：“这是一个十分古老的阵法，以树木排列而成，阵法之下有我们所不了解的东西，我不敢冒然动手。但是，我已经发现这里灵妖心的妖气，只是无法确定方位。距离小燕子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夜，她现在一定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被禁锢着吸取她身上灵妖心的妖力。这妖力自然是不会被吸光，但是小燕子却会被活活吸死，也许撑不过今天，由于灵妖心被这些海棠树所汲取，所以无法在救她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救她啊！”黄倾大叫，说罢一剑照着旁边海棠树的树干上砍去，只见切口之中竟流出汩汩鲜血来，登时吃了一惊。
　　“不要轻举妄动，如今这些树吸取的都是小燕子的精血，你伤了这树，等于说就是伤了小燕子。”谢阑道。
　　“那怎么办？花树老爷呢？这样下去她会死的！”龙逍急道。
　　杨云城摇头道：“这里只有这些树，根本没有妖。”

　　小竹子道：“谢阑，你有办法救出小燕子对不对？”
　　谢阑眉头微皱，有些不悦，语声冷淡：“我没有不想救她，只是这阵法下面似乎压制着十分强大的妖兽，非我所能制服。妖兽一旦被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妖是在让我们做选择，是要放出妖兽，还是让她死。”杨云城低声道。
　　“是凤楼雪城吗？是妖灵公主吗？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我们做这样的选择？”龙逍怒道。
　　这世间最难做的，就是选择。

　　“善恶只在一念思量，我不能冒然做出任何决定，还是先禀告师尊才是。”谢阑淡淡道。
　　可是这一来一回又要耽误不少时间，燕子飞也许根本就撑不了那么久，这么一大片树，汲取的都是燕子飞的精血，黄倾光是想想就心如刀割。

　　“这和小燕子无关，只是因为她是灵妖心的寄体，它们只是冲着灵妖心来的，可是这却要搭上她的命。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既能维持封印，又能救出小燕子？”小竹子眼圈微红，声音都再发抖，她可以想象的到，若是燕子飞知道他们在这就她的生死议论纷纷，她该有多伤心。

　　“我不管，放出妖兽又如何？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还没死，她怎么能死？”黄倾凄声道：“我一定会找到她，即便掘地三尺，我也会找到她！”
　　说罢，黄倾扭头冲入树海之中，小竹子看了谢阑一眼，拉着龙逍跟了上去。
　　花树缤纷，树下道路曲折，但见黄倾如同疯了一般，在这无数树中间寻找着燕子飞的点点痕迹。
　　小竹子和龙逍也在旁边跟着找，从他们进来的地方开始，一寸寸，一颗颗的找。杨云城亦是无奈，只能由着他们，跑到另外一条路上找。

　　几个时辰过去，仍旧一无所获，小竹子就在距离黄倾不远处，回头却见他神情憔悴，双手因不断在树根中拖拽，已然血迹斑斑。却仍是顾不得许多，将四下仔细翻找一遍之后，又低着头往其他地方找。小竹子气息一滞，见黄倾一边找，一边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心中震惊不已。
　　他虽然一次次被燕子飞拒绝，一次次却又兴高采烈的回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似放荡不羁，却是用情如此专一。就连被燕子飞重伤一剑，都能无所顾忌的释怀，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仅仅是因为燕子飞用一颗十宝回命丹，救过他的命么？堂堂昆仑派关门弟子，竟是这般痴情的人。
　　情这一字，还真是折磨人。

　　“小燕子，如果我是你，有这么一个人，因你笑而笑，因你哭而哭，因你伤心而难过，因你落难而放弃一切，只为追随着你的脚步，如果我是你，我会不顾一切的和他在一起，为他生，为他死。”小竹子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