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84、第八十四回

　　有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燕子飞，呼吸，呼吸。”
　　燕子飞猛的睁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胸口剧烈的起伏，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呼吸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
　　眼前是一片草地，不远处有些树木，耳边还能听到那可怕的水流声，燕子飞转过头，就看见一张极为俊美脱俗的脸，是谢阑。他身上湿透了，只穿着一件单衣，湿漉漉的贴在他的身上，那一身结实又矫健的肌肉线条，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如果不是燕子飞劫后余生，恐怕她会想尽办法靠上去，体会一下那□□的温度，和手感。

　　“我在你脸上看见了两个字。”谢阑薄唇微启，吐出来两个字。
　　“荒诞。”

　　“我死了？”燕子飞喘了几口气，她觉得嗓子里面火辣辣的疼，头晕的像是晕了船，难受的很。
　　“没有，说说，怎么回事？”
　　燕子飞刚想说话，就发现自己几乎不沾寸缕，身上盖着谢阑的道袍，道袍下面光溜溜的，吓了一跳：“我衣服呢？”
　　“被水冲走了。”谢阑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燕子飞有那么一瞬间想捂着脸躲起来，但是深深的恐惧感袭击了她浑身每一滴血，她此时完全顾不上自己是光着的，她想哭，想狠狠的哭一场，那窒息痛苦的撕裂感，一旦回想起来都煎熬不已。

　　“是你救了我？”
　　“是你救了你自己，那人被你给撕碎了，我不过是把你捞上来。”

　　脑中闪过几个画面，都是很残缺的、破碎的画面，她在这里面看到她和那团黑烟一齐掉下了悬崖。
　　当她想起那耳边想起如恶魔低语般诅咒的声音，内心的恐惧如毒素一样蔓延到全身。

　　看到在飞花碎玉之中，隐隐有一团黑烟，那黑烟中的人牢牢站定于水势之中，他仿佛感受不到这倾泻而下的水流冲击，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手中的人。
　　她看见自己被那人抓在手里，身上的衣服已经尽数被水冲掉，两个肩膀上分别有五个血洞，血早就被水流冲干净了，空留下一个翻着白肉的洞。

　　她似乎……已经死了，脑袋无力的耷拉在肩膀上，可是这人还是不放过她，手臂上凸起道道可怖的花纹，手掌使力，又在她脖子上留下几个血洞。可是无论他怎么折腾，这不过就是一具死尸了，可为何灵妖心还是没有出来。

　　接着就看见自己突然睁开了眼，那样子就像诈尸，之后就是一片血肉模糊，燕子飞把他撕碎了，即便是妖也活不成了，之后，她竟然把那团黑烟给吃了。
　　……
　　燕子飞干呕了几声，后面的记忆模糊不清，只觉得好像有个东西像炮弹一样砸了进来，然后把她捞出水面。
　　她深吸了几口气，身上的伤已经止住了血，她慢慢的将所看见的东西说了出来，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和虚弱，但是谢阑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偶尔问几个问题，便陷入了沉默。

　　“燕子飞，你觉得累吗？”
　　燕子飞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但是说起累，她还真的有点，自从灵妖心暴露以来，她就没过上一天消停日子，这种日子简直让人窒息，就像那冰冷的江底。燕子飞打了个冷颤，初夏的天已经暖和了许多，可她却还是觉得冷的刺骨。

　　“你在外面危机重重，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自由，随时你都有可能丢掉性命，十三罗刹杀不了你，若是哪天妖灵公主来了，你该如何？灵妖心还会帮你么？”
　　燕子飞咽了口唾沫，别过脸去。
　　谢阑轻轻叹了口气：“之前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们在说什么么？他们知道有人给了你五十年的功力，这功力被灵妖心吃了之后，很显然，灵妖心现在强大了很多。所以，当时在黄家别苑，你会被灵妖心所控制，你险些陷在自己的意识里面，小燕子，我真的很感激你的心态一直都那么好，使这妖物得不到恶念的滋养。但是……”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纠结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或许是因缘业果，天命如此，躲是躲不掉的。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我陪你去做，紫霄大会之后，跟我回御星派。”谢阑站起身要走，脚步一顿，稍作犹豫还是说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斩魔刀。”燕子飞忽然说道：“道长，我猜你一定将那把刀，交给了你的师尊吧？阵法以斩魔刀为引，已经准备好了么？”
　　“御星派风景很美，你会喜欢的。”
　　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燕子飞痛苦的倒在地上，喃喃着：“谁来给我送件衣服？”

　　之后的两天，灵鸢谷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燕子飞整日呆在房里养伤，小竹子每日三餐来送饭，听她说龙逍的心里很不舒服，也许是内疚当时没能救下来燕子飞吧。燕子飞看着她那纯洁无暇的小脸，明媚动人的桃花眼，如此清纯的姑娘，怎会被独影说的那般有心机？她想要问问通灵血玉的事，但又问不出口，想着还是交给龙逍去处理比较好。
　　杨云城除了照看寂灭，闲了就来看看她，跟她说起寂灭的伤，似乎伤势已经好转，毒素也被清除的差不多了。看着杨云城脸上的笑容，燕子飞由衷的觉得自己总算做对了一件事。
　　她身上的伤由冰虫儿替她包扎，冰虫儿一边包扎一边啧啧称叹，说没见过谁身上被扎出来这么深的洞，还能不流血至死的，况且有几处还在脖颈上。燕子飞对此只能苦笑，说可能没有伤到重要的地方。接着冰虫儿说现在灵鸢谷已经暴露了，主人在这里不安全，他们要带着主人去灵鸢谷更深的地方，寂灭的伤还没有全好，所以也要一并带着他，今日就要走了。
　　燕子飞竟有些失落，看着冰虫儿给她包扎完，道了谢，离开了房间。

　　晚饭的时候，小竹子来送饭，瞧着燕子飞很有胃口的样子，笑道：“慢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
　　燕子飞咽下嘴里的一口米饭，缓缓道：“小竹子，等坤城这件事过去之后，我们就分开吧。”
　　小竹子疑道：“怎么了小燕子，是谁说什么了么？你不用担心五行帮和龙枪帮，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门派，董胜那厮对你的栽赃陷害，我一定会帮你讨回来的！”
　　燕子飞故作轻松道：“不是的，我还有很重要的试炼，而且，我也有很重要的朋友，一弦和褚幽，我好久没见他们了，怪想的。正好你们去紫霄大会，我也上不去，我们就暂且分开，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
　　小竹子嘟着嘴低头想了想，委屈的看着她道：“可是我好舍不得你，你自己出去太危险了，那么多人都想要灵妖心。”
　　她突然想起什么事，瞪大了眼睛道：“小燕子，你该不会是要去跟谢阑道长去御星派吧？你不是说你还有三五年的时间吗？到时候去昆仑山就可以解决，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你觉得你压不住它了吗？”
　　燕子飞笑着叹了口气，摸摸小竹子的头，手感真好：“这世间所有的事，只要能改变的，我都会尽力去做，哪怕是上天入地，躲躲藏藏，成为全江湖的罪人，我都认了。只是唯有这天命，不可违。”

　　小竹子眼里泛起晶莹的泪花，伸手拿着她的手，几次张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燕子飞定定看了她好一会，暗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清纯无暇的美人，惹人垂怜，看见她的泪水，燕子飞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认真的看着她的眼，道：“小竹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相告。”
　　小竹子泪眼看着她，微微一愣，继而坚定的说：“我爱他，我爱龙逍，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背叛曾经的恩师、教派和信仰，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燕子飞苦笑：“行，小竹子，你先回去吧，顺路帮我给道长带个话，晚上木桥上我有事跟他说。”
　　见她好像真的没什么事了，小竹子轻声应了，掩门离去。
　　燕子飞趴在床上锤着床面哀嚎，这些大门派的精英一个个都是成了精了吗？不让人说话都，刚说下句都知道上句是什么，果然人比人得死啊！

　　入夜，一轮冷月高高挂在灵鸢谷之上，衬着一方蓝色的夜幕，点缀着颗颗闪烁的繁星，实在是美的令人心醉。
　　燕子飞悄悄出门，她的肚子很疼，一到晚上尤其疼的厉害，这两日她晚上都疼的在床上打滚，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思来想去自己似乎也没吃什么，上茅房也上不出什么，估摸着是那天脑海里的残影，自己把那一团黑烟吃了的事。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还是偷偷问问谢阑更靠谱，若是告诉小竹子，那副娇滴滴的模样，燕子飞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她什么反应。

　　她刚到水阁附近，只见冷月之下，整个水阁水汽飘渺，雾气弥漫，如纱如烟，周围景色宜人，树影婆娑，水色旖旎，仿佛置若仙境。
　　燕子飞在周围看了一圈，心里想着这地方真是不错，有机会也要带一弦他们来这里玩上几天。刚往前走了两步，远远看见木桥上有一道身影，她感觉她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她又靠近了许多，但见雾气氤氲之中，清冷的月光撒在他灰色的道袍上，挺拔的身姿倒映在泛起点点涟漪的水面上，就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优雅而迷人。
　　燕子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过去的，她突然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愫，有一丝害怕又有一丝羞涩。平日里觉得木桥还挺长，此时却觉得自己根本没走几步，就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谢阑听得她来了，转身露出个淡淡的笑容，问道：“你找我。”他的笑容很干净，声音也是清朗的，但是燕子飞瞬间脸就红了，她想起了那日在水潭边上，自己竟然没穿衣服跟他讲话。
　　淡雅如雾的月光下，谢阑的双眼却仿佛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那里面似乎蕴含着无数璀璨繁星，夺目的让人想深陷其中。山风习习，初夏的暖风拂过水面，扬起谢阑额间的发，他五官俊美的仿佛是造物主最慷慨的恩赐。

　　原谅一个久居山中的乡野丫头一时慌了神，她把脸扭过去，不敢看他，才能张开口说话：“道长，那日我记得……呃……我好像……呃，我给忘了，等我捋捋。”
　　燕子飞趴在木栏杆上很没出息的喘着气，听旁边谢阑说道：“今晚的月亮真美，御星派的月亮每天都是这么美。”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安抚自己的情绪？免得自己会害怕去御星派？燕子飞愁闷的想。
　　过了一会儿，燕子飞终于将自己脑子里一团杂乱的毛线团给捋成了一根直线，也不敢看他，看着水里倒映的月亮，就把那黑烟被她吃了，弄得她这两天肚子一直不舒服的事情简单说了。

　　“哦？肚子不舒服？应该是妖气入体，让我看看。”谢阑走近两步。
　　燕子飞突然心跳加速，她闻到了谢阑身上那股好闻的不知名的味道，脸上强装镇定，望着一汪波光粼粼的水面，看着倒映在水面里自己的人影，随着水波轻浮。谢阑站的离自己很近，燕子飞看见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轻轻晃动着，黑色的看不出任何特征，但是她却觉得这对影子看上去挺顺眼，挺般配的。
　　燕子飞感觉到一个温热的指尖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转了个方向，就看见谢阑的脸就在眼前，她倒吸一口凉气，勉强笑道：“道长，咋啦？”

　　“我帮你把妖气吸出来。”
　　谢阑捏着燕子飞下巴，避免她有所晃动。背微微前躬，朝燕子飞贴了过去。
　　他的头微微侧着，燕子飞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谢阑的嘴唇悬在燕子飞嘴唇上一指处，微微一发力，便从她嘴唇之中吸出一丝黑烟来。
　　燕子飞整个人都石化了……她一动也不能动，目所能及的就是谢阑的脸，是那么的近，他的发丝扬在她的鼻尖，痒痒的。
　　天呐，他皮肤真好，燕子飞真想扑上前好好亲两口，可是她不能，她被石化了。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位天神下凡一般的道长能跟她距离如此之近，当然昏迷的时候除外。谢阑将黑烟吸入，身上瞬时亮起白芒，白芒一闪即逝，谢阑脸色恢复如常。直起身子瞧着燕子飞一副吓傻的样子，笑道：“没关系，普通人妖气入体三天内必死，你不是普通人，最多闹上十天肚子，别害怕。”

　　燕子飞忽然很想哭，这灵妖心带给她无数的祸事，但却让她有机会能接触到谢阑这样的人。如果没有灵妖心，她也是一个普通人，或许轮回几世，都不会遇见他。
　　她鼓足了勇气，上前轻轻抱了抱谢阑，道：“谢谢你，道长。”
　　唉……还是忍不住揩了点油，燕子飞静悄悄的走在回去路上，她已经准备好了，要迎接下一段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