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8、第八回

　　天色已黑，庭院中点起灯火。夜空之上，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少年一步步走下台阶，火光映在脸上，显的忽明忽暗，看不清脸色，只听他沉声道：“伯伯想要收她为弟子，你就这么杀了，不怕伯伯责怪么？”
　　江浪见是他，毫不放在眼里，哼道：“你不过是个外姓人，管得着我们家的事么？”
　　少年意气风发，仿佛也没将这位大公子放在眼里，笑道：“我不姓江又怎样，连爷爷都说我是奉天山庄最杰出的后辈，是家族的骄傲，难道爷爷的话你也不听？”
　　这话正戳中江浪痛处，江浪看他英气勃发的模样就来气，道：“黄倾，江南黄家难道容不下你么？你爹是不是残废了被黄家赶出来了，所以才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好死不死赖在我们家？”
　　黄倾眉头轻佻，道：“上一辈的事我左右不了，不过将来的成就我一定在你之上！”燕子飞在旁边见他二人互相插刀子，还挺有趣。
　　江浪一时气结，他确实打不过黄倾，一腔怒火无处可撒，转头又看见燕子飞，想着都是这臭丫头，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丑，怒道：“我就杀了她你能怎样？便是杀个弟子又无足轻重，何况还是没入门的。”黄倾道：“是无足轻重，但她身上若是有灵妖心呢？你把她杀了，让伯伯如何跟御星派的道长交代？”
　　“是啊，我就是来找她要灵妖心的！”说着看向燕子飞，狠狠道：“快把灵妖心交出来，别再跟我耍花招！”
　　黄倾来到江浪面前瞧着他，道：“灵妖心是妖族圣物，难道你以为会在她口袋里装着么？”
　　江浪被他瞧的浑身发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道：“快说，到底在哪！”
　　黄倾与江浪虽是表亲，性情却大是不同，他瞧着燕子飞脸上有些许泥点，竟伸出手替她抹掉，道：“江浪，各门派前辈在前厅说了这么多遍，你竟没记住？寂灭掌门为何要收那男孩为徒？伯伯为何要派这么多人守着这女孩？你当真想不通？灵妖心只有一个，却不知道在他二人谁的身上隐藏着，恐怕这姑娘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以他们二人的生命尤其珍贵，恐怕珍贵程度还要高于……你。”
　　这么半天，原来灵妖心不是个物事，而是这么回事，江浪脸色铁青，自己出了这么大的笑话，竟然没人告诉一声。此间再也呆不下去，扭头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黄倾道：“黄倾，你比我小，竟然连声哥哥也不叫，目无长幼，你等着！”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院门。
　　雪越下越大，多余的人随着江浪离开，也纷纷散去，剩下看守燕子飞的人。黄倾走上前将燕子飞从看守手中拉出来，拍落她头上的雪，道：“这是奉天山庄的贵客，怎能这样粗鲁对待，你们在门口守着就是，别对女孩子家动手动脚的。”
　　燕子飞任由这位明事理的大哥哥将自己送到门口，轻声对自己说：“待会我命人来给你送晚饭，你快进去暖暖吧，莫着了凉。”说完看燕子飞穿的单薄，将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下来给燕子飞穿上。
　　哪来的英俊小哥对自己这般温柔啊，那一瞬间还以为面前站着的是师叔许愫，长这么大只有许愫这般温柔对待自己，这个人是第二个。
　　燕子飞眼巴巴的瞅着黄倾，嘴张了几次也没发出声，只得转身回屋，看着黄倾轻轻替自己关好门。回屋坐下之后，用手托腮才发现脸颊火烫，不禁感叹：“这位哥哥好帅气，比龙老板的儿子还要帅！”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帅哥的，不论是大的、小的还是老的，该犯花痴都是要犯的。不过燕子飞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听江浪说他是他的表弟，那就也是一位贵公子咯！那就不是我燕子飞能高攀的上的人，这种人远远看一眼就足够了，放在身边实在太过招摇。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人真的好体贴，性格又好，长这么大除了师叔许愫，很少碰到这么好的人呢！
　　燕子飞坐在桌边托着腮思来想去，连有人进来送晚饭放在桌上又出门都没发觉，连有人用冰冷的手指头点她的脑门，她都没缓过神来。
　　“啊，好冷！啊！师叔，你怎么进来的！”燕子飞吓了一跳，见是许愫才压下来声音问道。
　　“想什么呢？这么仔细，连我来了都没发现。”许愫看着燕子飞通红的小脸，又瞥见她身上明显的男人棉衣。
　　“没想什么啊，师叔。你是来救我的吗？你怎么进来的啊？”燕子飞晃着许愫的手臂道，她被这些人关了一天，心中委屈的很，终归是个孩子，抱着许愫嘤嘤哭了起来。
　　许愫轻抚燕子飞后背，由她哭了一会儿，才道：“江无夜以为这些人就能阻挡我了么，门口那些人都被我点倒了，不过很快就到了他们换岗的时间，我们得抓紧离开了。”燕子飞擦擦眼泪，笑道：“师叔，我还以为你当真要回多宝楼去给他们取药材呢！”
　　许愫伸手掐了掐燕子飞水灵灵的小脸蛋，笑道：“傻瓜，你又没偷，我干甚要为他们取药材，不过是缓兵之计。”
　　燕子飞怔怔瞧着许愫，问道：“师叔，你怎知我没偷，他们都是大门派的掌门，他们说的话，你都不信？”许愫将燕子飞搂在怀里，轻声道：“管他们是什么人，说什么话，我都不信，我只信你。”
　　说罢将燕子飞送出窗外，趁其不备将那件男式棉衣丢回屋内，自己越窗而出，接着抱起燕子飞纵身而起，只觉耳边呼呼风声，再看身后那处关着自己的客栈已经离的很远了。
　　忽然，头顶炸开一个巨大的烟花，映的半边天空都亮了，惹的燕子飞连连惊呼，许愫微笑道：“我倒是忘了，过几天就是除夕了，今年你想要什么？”许愫带着燕子飞落在一处民宅屋顶，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那些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没有四下逃跑，而是好好的坐在屋顶上看烟花。
　　“我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师叔能长长久久的陪着我。”燕子飞说道：“师叔，一弦他们呢？”许愫道：“一弦他们已经回去了，不过有个人留下等你，你猜是谁？”
　　燕子飞听到有人留下等她，好生惊奇，忙问道：“是谁啊？难道是褚幽？不会吧，他那个人那么鬼机灵，留下来等我又没什么好处，也不可能是程子峪吧？他那么重色轻友。”许愫轻笑：“哦？程子峪怎么重色轻友了？”
　　燕子飞掰着手指数道：“你不知道，他上次给一弦送情书被我撞了个正着，整个头都变红了！最后还是我帮他把情书送去的。还有，他家里祖传的翠绿手镯，是他从他家里人尸体上翻出来的，他竟然都送给一弦了。还有好多次，他有好吃的都不给我吃，自己亲自送到一弦房中给她吃，你说说，这是不是个情种？”
　　许愫听着笑着，此时街边燃起火树银花，银花冲起一丈有余，只见起花腾空，高升钻天。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天空已炸开一个巨大的烟花，红的、绿的、蓝的、黄的、紫的花火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向四周扩散开来，那么美，那么令人震撼。
　　燕子飞早已经被震撼的合不拢嘴，这般壮丽的场景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呢！街上已经有奉天山庄的人跑过，似乎已经发觉燕子飞不见了，四下烟火漫天，亮的地方更亮，黑的地方更黑，谁也没看到屋顶隐蔽处的二人。
　　万紫千红，大迷宫，老虎落雷，冰盘落日，金蛇狂舞，火树银花，窜天猴儿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各家各户均出来一赏这烟花与大雪同烂漫的美景。孔明灯，接连腾空，只见天上星星点点，泛着火光，却又不是星星，分外迷人。
　　燕子飞看的如痴如醉，完全忘记自己身处何处，连脖子酸了都浑然不觉。许愫看着燕子飞，道：“多宝楼中竞争惨烈，很多人会不惜手段得到阁主的位置，燕儿，你可想做阁主？”
　　燕子飞收回目光，瞧着许愫眼瞳中倒映的烟花，配上他的眉他的鼻子他的唇，一时竟呆住了，仿佛这世间在没有这么好看的人，忽然缓过神，打了个哈哈：“我可不想做什么劳什子的阁主，下一次就淘汰我好了，我就去当铺做个小伙计，忙忙碌碌不愁吃喝就挺好。”
　　雪花落在燕子飞身上，被许愫以内力烘干，又将身上斗篷取下来盖在燕子飞身上，道：“若是可能的话，若干年后等我阁主卸任，拿到龙老板赏的钱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游览人间，看看风景？”
　　燕子飞还是个孩子，许愫尽量将话讲的通俗易懂，燕子飞听了竟一脸狂喜，栽倒在许愫怀中笑道：“那太好了，我再也不用发愁吃不饱肚子了！”
　　二人又看了一会儿，许愫还趁着没人注意，跃下房顶为燕子飞买了一支糖人回来吃。待到房上、地上都积满厚厚的雪，街上的人渐渐稀少了，许愫才抱着燕子飞去到和人约好汇合的地方。
　　那是一颗歪脖子老树，周围一片漆黑，只能听到雪簌簌落下的声音，燕子飞裹着斗篷站在树下看着许愫四处张望，道：“师叔，他怎么还不来啊？”许愫道：“程子峪素来守时，或许是碰上了什么事，我们在等一会儿。”燕子飞笑道：“还真是程子峪啊，没想到他还挺讲义气呢！”
　　又过了一会儿，燕子飞在树下都快要冻僵了，问道：“师叔，他怎么还不来啊，我好冷啊。”许愫眉头微皱，又将身上的长衣脱下给燕子飞穿上，道：“你穿着，我有内力护体并不冷，你摸摸我的手，还是热的。”燕子飞一摸许愫的手果然热乎乎的，一把攥住都不舍得松开。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确实是冷的紧了。
　　许愫道：“我四下去找找他，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动，要是有人来你就藏起来，别再让奉天山庄的人把你抓回去了。”
　　燕子飞笑道：“是了，放心吧师叔，你快去把程子峪找回来，我们一起回去了，我还有好多窗花没有剪呐！”
　　许愫摸摸燕子飞的头：“好，那我去了。”
　　燕子飞看着许愫远去，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冷风直往脖子里面钻，她紧了紧衣衫，往周围看看。
　　夜深了，民宅的灯火也熄了，四下见不得一个人影，寒意一股股的往心尖上涌，燕子飞往树上靠了靠，仿佛这样就没那般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