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105、第一百零五回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
　　两个月眨眼便过，此时还记得两个月前他们同吃同住，相依相守，一起清早起来练武，一起商讨试炼当中的内容，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和谐，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她涌起一阵寒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仍抽噎不停的一弦，缓缓道：“你们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就决定试炼的时候拿多宝楼的宝物出来卖，是不是？”
　　一弦狠狠抽了下鼻子，茫然的向她看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燕子飞突然觉得胸口如有大石压着，喘不上气。

　　褚幽颓废的垂下了头，道：“是，我们确实是早就计划好了，不告诉你是我的主意，和一弦无关。”
　　“褚幽，你当真以为这么大事，你自己一个人承担的下来么？”燕子飞道。
　　“小燕子。”一弦终于停止抽泣，怯怯的说道：“我们确实是好朋友，但是你有少主罩着，我们有什么？虽说看似大家都总是欺辱于你，可是谁不知整个多宝楼，少主除了你还把谁放在眼里？何况你是至尊阁的弟子，将来就算被淘汰，派去的也会是最好的城镇最好的地方任职，我们呢？我们无依无靠，十宝回命丹被你拿去救人了，琴谱又毫无下落。听说百鬼夜行图在云中青手里，连琏昕都被掳走了，褚幽还能有什么指望？我们也只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仅仅想给自己留条活命的路。”

　　燕子飞轻笑，没想到还有人羡慕自己呢！
　　褚幽接着说：“多宝楼情势的确严峻，龙老板自顾不暇，才没空管我们的死活，璎珞师父也被派出去做事，如今多宝楼只有大壮和小柱在。先前你怪我们没告诉你，那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啊？反正只是些小物件，珍宝阁和藏秘阁里面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璎珞连记得都不记得，我们卖几个也不过九牛一毛。”
　　“所以你们就想发一笔横财？”
　　昔日的好友，谈话落入僵局，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小燕子，我们打听到一件事，说流仙剑和灵妖心都在你身上，是真的吗？”一弦换了个口吻说话，三人都缓了口气。
　　燕子飞点了点头。
　　“九生剑派和锦州的事，都是你做的？”
　　看来这事，任谁都压不住了，燕子飞绝望的点头。

　　“那你完了，龙老板若是知道这事是你惹的，你肯定死的比我们惨。”褚幽叹了口气。
　　“龙老板还不知道？”燕子飞惊道。
　　“对啊，他如果知道，肯定分分钟把你送三大正派去了，还搬什么家啊？”一弦摇头道。

　　这下彼此彼此了，大家谁也没好过谁，互相看着，不知是谁先笑了起来，气氛立时缓和不少。
　　燕子飞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左右都是死，她的命运也就这样了，但是一弦和褚幽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可以好好活着。
　　“我有个主意，灵妖心帮我把我的毒解了，说不定也能给你们解了。你们不是有钱了吗？就别回多宝楼了，天大地大，随性逍遥去吧！”

　　二人听完都是愣住了，半响之后，一弦道：“小燕子，你这个主意够邪恶的。”
　　褚幽嘿嘿一笑：“不过我喜欢。”
　　燕子飞脸色一沉：“邪恶就对了，当然不能这样，龙老板对我们恩重如山，将我们培养长大，怎能说走就走？如今多宝楼有难，我可以替你们解毒，但是就看在这个面子上，你们回去吧。卖东西这点小罪不会死人的，但是你们若是就这么走了，肯定会死人的。”
　　二人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略一思索，才面露愁容的点头允了。燕子飞逼着他们发誓即便没有毒的牵制，他们也能对龙老板忠心不二，这才开始想如何替他们解毒。

　　又过了两天，龙逍那日当夜就走了，小竹子也不见了，九成九是随龙逍一道走了，也没来跟燕子飞告别，燕子飞心下惴惴，想着小竹子一定还是气她不肯结拜。
　　杨云城去灵鸢谷接他师父，临走的时候还嘱咐燕子飞一定要乖乖的，不可以惹是生非，燕子飞反过来嘱咐他，说他回去之后肯定还有一场硬战要打，三位长老可不会轻而易举把到手的大权拱手让出。

　　先前他们去的那片海棠树林，有人在下面发现了数量庞大的呲铁粪，说起来他这种妖兽也真神奇，典型的吃生铁拉合金，据说用它粪造出来的兵刃，极为坚韧，削铁如泥。这件事自然就落在了沈亦侠的身上，他听说了之后，跟他们一告别，便兴高采烈的去挖粪……哦不，挖矿去了。还被黄倾一顿数落，说他果真是商人，无利不起早。

　　至于黄倾，因为有一弦的到来，就时常躲到周老三的家里，大白天没事就蹲在墙角嗑瓜子。他们家的晓雯已经成了个傻子，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见黄倾来了陪她一起坐在墙根嗑瓜子，晓雯一边流口水一边傻笑的样子，比以前看着顺眼多了。周老三后来似乎也放弃了，反正晓雯现在回来了，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从九生剑派下来之后，他们就一直与她同路，如今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燕子飞好生惆怅了许久，但想到灵妖心，又不得不苦笑着释怀。
　　这路，到底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当一弦和褚幽发现燕子飞竟然认识圣教圣女、九生剑派上阶弟子杨云城，甚至连沈家堡的大公子对燕子飞都是客客气气的关照有加，那惊讶的样子真是难以言表，一弦望着沈亦侠的背影，痴迷的险些晕了过去，连连说道：“燕子飞，你究竟是什么命啊？那可是沈家堡的沈大公子啊！你都不知道皇城里面有多少女子为他都哭瞎了眼，要是我，他要是能对我有对你刚才那样的笑容，我愿意死一百次！不！一千次！”
　　燕子飞心中骄傲的扬起了头，默默想着：“哼，我还亲过御星派首席大弟子的嘴呢！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说是这么说，他们走了之后，燕子飞还是对一弦照顾有加，整日为她端茶送水，加上褚幽也恢复了以前那副不着调的模样，一边说燕子飞没义气，一边又舔着脸往她们跟前凑。
　　没必要为了已然发生的事情置气，三人一笑泯恩仇。他们整天在屋里嘀嘀咕咕说不完的小秘密，一弦如今是越发风趣，说起话来逗的褚幽和燕子飞乐不可支。

　　她也不含糊，软磨硬泡从黄倾那里把琴谱要回来给了一弦，令她好生感激，当即跳起来给了燕子飞一个大大的拥抱，外加一个湿漉漉的亲吻，叫燕子飞高兴了好几天。
　　一弦刚开始看见黄倾的时候，还有些小激动，但她略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反过来安慰燕子飞，说她不过是看黄倾好看才想逗逗他，后来知道他身世之后，对他便一点想法都没有了，还劝燕子飞一定要慎重。亏燕子飞还担心了那么久，没想到一弦根本就不在意，更是感激不已。

　　她试了很多种办法，以灵妖心做引帮他们驱毒，试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血这种直截了当的法子最管用。
　　她直接割开手臂，让血滴在碗里给他们喝。随着她恢复元气，灵妖心的妖力也在复苏，每次割开手臂用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愈合，害的她只能一次次的割开，白白遭了许多罪，倒是一弦和褚幽在旁边看的惊呼连连。

　　十多天以后，燕子飞在一弦的惊叫声清醒过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跑到了一弦房中，刚推开门，一弦就冲出来一把抱住了她！
　　“解了，解了，我身上的毒全都解了！”
　　“真的吗？”燕子飞又惊又喜。

　　褚幽闻声从另一间房中出来，道：“我的毒也彻底没了，真是难以相信，龙老板亲手所炼之毒，多少师叔师伯们不知用了多少法子，也没能找到解毒之法，反而惨死于其下，如今竟然被燕子飞误打误撞就这么解了。”
　　一弦吊在燕子飞身上又哭又笑：“小燕子，我真是太爱你，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好了，我终于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受这该死的毒折磨，我们三个应该是多宝楼中最幸运的弟子了！”
　　燕子飞被他们的喜悦感染，跟着笑了起来，反正只要看着一弦高兴，她就别无所求。

　　一弦收起笑容，很认真的看着燕子飞道：“小燕子，我恋爱了。”
　　“啊……”
　　褚幽在一旁插嘴：“是她在皇城认识的，俩人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看对眼了。”
　　“谁啊……”
　　褚幽愤愤不平的说：“看着倒是一表人才的，就不知人品怎么样，反正也是四大世家里面不知道哪一家的少爷，有权有势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燕子飞是知道褚幽从小就对一弦有那么点小心思的，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一弦看不上他，倒也没有用情很深，此时有些愤慨也是情理当中，安慰道：“哎，没关系褚幽，这爱情啊永远都没有友谊长久，到最后一弦若是有什么委屈，吐苦水什么的，还是找我们。”
　　“就是。”一弦挽着燕子飞的手进屋，将褚幽关在门外，吆喝道：“女孩子家的悄悄话，你就不要听啦！”

　　她拉着燕子飞坐下，倒了两杯茶水，双手合十捧起茶杯，撅起嘴唇轻轻的吹了一口，说不出的温婉可人，燕子飞一阵出神。一弦嘴角扬起，眼角微微眯起，带着无限娇羞，引人遐想。
　　“他是谁啊？对你好么？”
　　一弦点了点头，羞涩的笑了笑，道：“他是南宫家的人，叫做南宫寒。是个十分温柔稳重的人，与车岩完全不同，他对江湖中的事从不关心，如今是朝中三品官员。”

　　她说了很多很多，说南宫寒是个如何如何踏实稳重的大男人，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说他对她如何如何好，天热了带她去山里居所避暑，天寒了为她暖手添衣。说他如何风流潇洒、多金专情，皇城中有不少名门之女想要嫁给他，而他全都不屑一顾，只是专心致志与她相伴。说他甚至带她去见了父母，他知道她的来历，但却毫不在乎，甚至许下誓言，发誓今生非她不娶。

　　燕子飞恍恍惚惚的听着，时而笑笑，时而答应一声，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替她高兴，能遇到对她这么好的世家少爷，这位南宫寒符合了一弦对于男人的所有畅想，她替一弦高兴。
　　一弦这么好，值得有人如此爱她。
　　但她还是有些小小的压抑，听着一弦仍是滔滔不绝的说着南宫寒的好，她起身推开窗户，叹了一口气。

　　心中仿佛有一个人，将她多少年以前就绘好的一幅图画，与一弦在风景秀美的地方，过着简单的生活的那张图，拿了出来，撕成了碎片，从窗户扔了出去。
　　她爱一弦，不是男女之爱，而是将她当做精神的寄托，十几年的相伴，这份感情已然深入骨髓。其他人要走，她都可以接受，唯独一弦哪一天真的要离开她，去过另一种生活，燕子飞有些……难以接受，但她觉得，这次一弦是动真格的了，与和车岩那次全然不同。

　　多宝楼弟子试炼失败之后，便要被派到一处商铺做伙计，虽可婚配生子，生活与常人一般，但因身中剧毒，每年还都要从龙老板手上拿解药，是以为牵制。若有一日，多宝楼需要他们，他们无论身在何处，都要奋不顾身的为其卖命。而一弦如今剧毒已解，她可以随便使个办法，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之后换个名字，改头换面过新的生活，料想褚幽亦是这般打算。
　　燕子飞不知他二人所立下的誓言，他们全然没当做一回事。

　　“真没想到，后来你会遇到这么多事，那既然他家大业大，又是朝廷官员，应该不会亏待于你，你为什么还要去贩卖东西啊？”燕子飞勉强提起一丝笑容，问道。
　　一弦转过身子，美目流盼，桃腮带笑，一时间燕子飞都觉得那南宫寒眼光真好，一弦实在是个秀外慧中的美人，比小竹子更适合娶回家做媳妇。

　　“因为我觉得女人啊，还是要有些自己的本钱，这样嫁过去之后，才能不受欺负。”
　　“你真好，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燕子飞苦笑。
　　一弦眉头微蹙：“小燕子，这灵妖心你打算怎么办啊？你还能回多宝楼吗？我感觉大师兄对你很不一般，独影已经没活路了，估计你就是至尊阁阁主没跑了，到时候我还指望你多给我行行方便呢。”
　　看来她并不知道灵妖心代表着什么，燕子飞也不打算告诉她，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好啊，到时候我给你买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穿不完的漂亮裙子，每天戴不重样的簪花首饰，好不好？”

　　“哈哈哈，好啊，小燕子你从来不会骗我，以后也不许骗我哦！”
　　“那是必须的，一弦，你这愣头青，在外面可别被骗了，整天傻乎乎的。”
　　“不会的，寒哥会保护我的。”
　　“你看你，总是需要人保护，从小到大都是我保护你，不让别人说你半个不字。现在你却要走啦，留我一个孤家寡人。”
　　“哎呀，我不会忘了你对我的好的，永远不会忘。哎，我还记得有一年，我们俩把饭丢了其光一头，被璎珞罚三天不许吃饭。我们跑到山上去摘野果子，结果却逮到一只山鸡，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恍若昨日，我把那山鸡烤了，我们俩躲在山里吃了一天，出来还被大师兄骂了一顿。”
　　“哈哈，都是你啊，吃了满嘴的油，也不知道擦……”
　　“还说我，要不是你脾气大，我也不会后来被龙老板罚抄了五百遍内经。”
　　她们像以前一样，躺在床上发着痴梦，说着根本不会实现的大白话，互相取笑打闹，就像小时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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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该换方向了~~~~我得好好捋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