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102、第一百零二回

　　这日，他们去了灵州不远处的那处园子，找找神医的孙女在不在这里，岂知那园子已然荒废，留下一处空荡荡的屋子。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来晚了，想必是坤城麻烦解决之后，灵州的人大多都去了坤城，也许那位女郎中也去了坤城罢。

　　“云城，你还去坤城吗？也许那小香儿在坤城。”龙逍问道。
　　“不去了，我总觉得不放心，既然已经做到了神医的嘱托，我还是尽快赶回灵鸢谷。眼瞅着距离紫霄大会没几天了，须得尽快带师父回去才是，如今门派之中一片混乱，也不知我的师兄弟们如何了，他们还等着师父回去主持大局呢！”杨云城四下扫了几眼说。
　　燕子飞没来，小竹子在客栈里陪着她，黄倾就显得有些蔫，没精打采的说：“季明呢？”

　　沈亦侠换了一身华贵的暗纹白衫，站在那里气宇轩昂，连一旁龙逍都被比了下去，他抓了抓头，露出个与气质全然不同的傻笑：“他跟我借了一百两银子，好像是去赌坊了。”
　　杨云城皱眉道：“小燕子要是知道你给他银子了，非得原地爆炸不可。”
　　沈亦侠笑道：“没关系，听说今晚坤城有烟花典礼，她在屋里闷的久了，我们带她去看看，她一高兴，就不会记得季明了。”

　　龙逍忽道：“我一直在想一个事，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人诱使我们来到这里，看似机缘巧合，又似谋划已久。是神医让我们来灵州解决这件事，他怎么知道我们能解决？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故意让我们来这里，他会不会是受了凤楼雪城的指使？或者，他本身就是凤楼雪城的人？”
　　杨云城失声道：“龙哥，你可别吓我，若是这样，我现在就得回去，恐怕师父有危险！”
　　沈亦侠摇头道：“不可能，那灵鸢谷是我派施十七帮你们的，他正巧知道灵鸢谷的位置，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无缘无故就死了，如果神医有问题，那连我也值得怀疑了。”

　　此次一战，凶险万分，如此性命攸关之时，沈亦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而他偏偏与龙逍等人并肩作战，毫无胆怯之意，如此仗义豪迈的人，早已深得众人之心。加上沈亦侠本就生的五官端正，仪表堂堂，正气凛然，在江湖中更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公子，若说他会害人，就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龙枪帮和五行帮恩将仇报，这件事我一定不会轻饶他们。”
　　“算了，毕竟是因为灵妖心，没人会怪他们的。他们不过是动了贪念，各取所需，反正如今他们也得了报应，此事没必要节外生枝。大公子说的是，也许是我想多了，或许那神医就是怜悯灵州城百姓遭难，不忍见他们成为整个中原江湖的替罪羊，看我们身手不凡，才想让我们帮忙的。”龙逍道。

　　“对啊，医者仁心嘛。”黄倾点点头道：“此事告一段落，云城明天走么？”
　　杨云城点点头，他又道：“这一段日子相处下来，还挺舍不得。”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均起了惺惺相惜之心。人和人之间本就如此，没有人能陪你走到最后，有相逢就有别离，既然已经走过一程，就该知足。

　　期盼之中，夜晚姗姗来迟。
　　他们并没有进坤城，而是在不远处的戈壁上落座。远看坤城之中火光点点，隐约可闻城中喧闹的欢呼。那是他们一行人奋战妖兽，才重获新生的坤城，他们本是最该想去看看的人，但没有一个人提出，就连燕子飞都老老实实靠在黄倾为她准备的躺椅上，若有所思的看着。
　　这世间本没有绝对的正义，也没有绝对的邪恶。
　　呲铁占据坤城导致百姓家破人亡，汇聚妖物是为邪恶，可它却与正派妥协，免中原江湖受难。他们受命前来，斩妖除魔是为正义，却阴差阳错打破这一妥协，将人间置于更加莫测的危难之中。
　　孰对孰错，早已难断。
　　他们中有人是名门弟子，有人出身世家，在江湖中见惯了天灾人祸、人情冷暖，此时却是各自迷茫，浑不知所以然。

　　天空中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如道道火蛇，蔓延夜空各处，耀眼迷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何苦思虑重重，何必思前想后，既然做了，便没有后悔之说。一生如若能像烟花一样，窜上广袤的苍穹，倾尽生命绽放一次，便可了无遗憾。
　　只听见几声沉闷的声响，回荡在这茫茫荒漠之中，数团五颜六色的烟花在他们头顶上炸开，闪闪发光，如星光瀑布坠落而下，美丽极了。

　　六人面向苍天，回味过往种种，百转千回，念念不忘。
　　沈亦侠适时拿出一坛酒，又拿出七只碗，在他们面前整整齐齐摆了一排，抬掌拍开封泥，打开酒坛，登时酒香四溢，令人闻之欲醉。

　　龙逍忍不住道：“大公子，你这是哪里来的仙人醉啊？”
　　沈亦侠捧着酒坛，脸现肉痛之色，道：“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整个坤城仅此一坛，你们有口福了。”
　　小竹子和燕子飞相视一笑，道：“还是大公子想的周到。”
　　燕子飞搓着手掌，垂涎欲滴：“哇，我早就想这一口了。”
　　沈亦侠道：“这酒你还是少喝点吧，免得有些人又要找我算账。”说着瞧着黄倾发笑。黄倾翻了个白眼，随即释怀一笑，过往恩怨，尽数一笔勾销。

　　那酒清香远飘、色复金黄、饮之至醉却不头痛，不口干亦不作泻。而此酒乃是沈亦侠费尽心力找来，更与寻常仙人醉不同，此为古香仙人醉，乃是在其中加以上好的药材，配以檀香、广木香、公丁香等药汁，其色金黄，酒味清香，犹如仙酿。
　　当真是千载难逢，几人举杯畅饮，杨云城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还能再见，我杨云城能结识各位好汉，实属三生有幸，这一碗，敬你们！”
　　江湖英豪，青年才俊，有些本事才情的大多互相仰慕，却大多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而他们七人有幸汇聚一起，相处了这一段日子，都觉相见恨晚。
　　“云城说的哪里话，以后你就是我龙逍的兄弟，无论有什么事，招呼一声。”龙逍搭着他的肩膀说，杨云城性情秉直，机智过人，又温和待人，心怀天下，义薄云天，相处下来大家都很喜欢他。
　　“云城你放心吧，你妹妹就交给我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黄倾凑到小燕子身边笑道。
　　“谁要交给你啊，别自作多情啦。小竹子，不理他，哎，下一步你和大师兄打算怎么样？什么时候成亲啊？尽快吧，我还想喝喜酒呢！”燕子飞嘻嘻笑道。

　　他们四个男人坐在一旁喝酒谈天，小竹子和燕子飞在另一边说着悄悄话。
　　“小燕子，下一步你去哪？”
　　在剑圣的意念幻境中，她看到了江南的美景，一直想要亲眼去看看，燕子飞畅想道：“我还有一段时间，等黄倾把琴谱给我了，我就去找我的师兄弟们去啦！我们还是分开吧，跟我在一起，目标太大，不安全，你呢？想不想跟大师兄去多宝楼看看？”
　　小竹子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们，恐怕你们早就知道了，我只是……”
　　燕子飞扬手打断她的话，道：“你不必与我解释，我们是朋友，我自然信你，反正现在试炼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若是知道通灵血玉的下落，不如告诉大师兄，让他顺顺利利坐上阁主之位。”
　　小竹子欲说还休，半响叹道：“你果然聪慧过人，难怪龙大哥对你不同，他不止一次的跟我说，其实他对那阁主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想多带着你一点，多教你一些。之前一直坚持与你同路，也是因为信任你的人品，多宝楼交托给你他很放心。”
　　燕子飞心中一动，看着她问：“大师兄这么说？可是如今我……”
　　小竹子撅了撅嘴，柳眉微蹙：“本来我想到一切风平浪静，带你去找通灵血玉，然后和龙大哥一道远走高飞。可是如今你有了灵妖心，就不能在守护多宝楼了，加之你们至尊阁弟子独影残害同门，他必须回去处理，所以我要带他去找通灵血玉。”
　　燕子飞陷入沉默，独影会突然使绊子，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按多宝楼的规矩，丧尽天良、残害同门，是会被万箭穿心而死的。独影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如此孤注一掷，难道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
　　“小竹子，你们去哪里找通灵血玉啊？会不会不安全，独影很狡猾的，他会不会想害死大师兄？”

　　小竹子神色一凛，森然道：“上次是我大意才会受制，你放心，通灵血玉就在皇城，等紫霄大会罢了我带他去取了就是。他若是不长眼，敢动龙大哥一根手指，我……我就砍了他所有手指！”
　　瞧她一本正经的发狠，燕子飞捂嘴偷笑：“你不是说不能说这么残忍的话吗？砍人家手指就不残忍了？小竹子，你学坏啦！”
　　小竹子瞬间破了功：“你敢笑话我，我还不是跟你学坏的，你还说！”二人打闹做一团。
　　闹了一阵，也有些乏了，几人躺在柔软的沙地上，望着头顶上炸开的朵朵烟花，美的心醉神迷。

　　“按说这事还是谢阑出力最多，现在我们几个反而没事在这赏烟花喝酒，他却被师门带了回去，受罚禁闭，哎……”沈亦侠叹道。
　　“罢了，我们连他的份一起看，一起喝！”龙逍举杯大声道。

　　“九生剑派，我要回来了！”杨云城朗声喊道，眼中泛起热泪，师弟师妹们不知遭了多少罪，等他回去，待师父寂灭回到掌门之位，定然要还他们一个公道！
　　小竹子不知从哪里又拿出几坛酒，笑道：“我这酒虽然比不上大公子的仙人醉，但也是灵州最好的酒了，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哇，还是圣女想的最周到！”沈亦侠拍掌称赞。
　　“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黄倾心中畅快，与龙逍干了一杯，一饮而尽。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人不风流枉少年！”

　　但见黑夜沙丘，烟火绚烂，六人高高立于荒漠山丘之上，把酒言欢。
　　燕子飞猛然灌下一碗酒，烈酒顺着喉咙一路烧了下去。瞧着龙逍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出了泪，原来大师兄一直都那么信任她，亏她还总是数落他好权好钱。他虽然表面看来邪魅狂狷，放荡不羁，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还总是说她是至尊阁有史以来最差的弟子，连一套中端的刀法都练不明白，他若不是在乎她，又怎会那么在意。他实则心细如发，一次次亲身示范，讲述当中要领，若是真的不在意，以龙逍的个性，根本视而不见。
　　回想在多宝楼的这六年之间，若不是处处有龙逍护着，她也许根本坚持不到今日。
　　原来这世间最温暖的事，就是被人一直默默支持着，承认着。
　　“大师兄，师妹辜负了你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