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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的工农兵大学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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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上被喇叭声吵醒,直到吃过饭,也没看见赖敏和方士勋的身影。
看着孙女一早上寻找的眼神,老太太没好气的道:“别看了,让你二哥空着手送她回娘家去了;还想留下来等着领钱领粮呢,哪会如她的意。”
“哦,人家该说闲话了。”快过年了,空着手走娘家,脸上恐怕还带着巴掌印,村子里三姑六婆该诽语声声了。
“那又怎么样,面子固然重要,但里子暖不暖,穿的人最能体会。咱家,你爹近两年又不准备往上走(儿子昨天可都说了,为给娇儿将大学名额定实,可是放弃了上升的机会);你过完年就上大学去了,又不急着找婆家;至于你二哥吧!都当兵几年了还是有些拎不清,也不用有啥太大的指望了,过个一年半载直接让他退伍算了。回来,就在县里或着镇上当个小警察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老太太无视孙女促侠的眼色,对在外面偷摸着偷听的二孙子,真心看不上啊。
方欣探头看着往院外走的高大背影,那一身的寂寥;嘴角直抽抽,装哪般忧郁青年啊!
有老头子在呢;他在部队是连长,这次救人受伤立的又是三等功,就是回来发展也不至于像老太太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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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欣,方欣在家吗?”院门没关,几道身影迈了进来。
方欣刚将家具厨房擦洗抹干,听到清脆悦耳的叫声,边应着,边飞快的把抹布用清水涤了两遍拧干,搭在绳上。
一出厨房门,便见来的是知青点的知青,68年来自B市25岁的冷韵竹和来自C市23岁的齐思微;70年来自Z市18岁的卫瑶。
依着记忆将标签一一给她们贴上。
方欣仰了仰眉,作为村里少有的知识青年,方欣被他们这些知青归为可交流的同龄人,只是感情有那么点复杂,那是蓝色工装服和灰白补丁家织布的差别。
一方自认高人一等,却又对方欣的衣食住行心有羡慕;一方内向敏感却也清冷孤傲,自小被老太太细心培养也不能以村姑来论;彼此间并无太多来往,也只是见个面打个招呼的交情。
“方欣,你怎么没去帮家里领粮啊?”北方人的卫瑶长的娇小玲珑,圆圆的脸蛋上一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眨巴着打量着方欣。
两条栗色的辫子垂在胸前,薄薄的齐眉刘海下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几人怔了怔,何时方欣的眼睛这么漂亮。
“是啊,我们看了一圈都没见你,也没见你娘,你们家是你哥领的吗?”齐思微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英气十足,足有一米七的身高,被几人打量的有些无措。
领粮时村里传的闲话,来的几人均有耳闻:说赖敏这次肯定扒着东西给娘家的太多了,让方老太太忍无可忍嫌弃地撵回娘家啦!
村人其实是无法理解的,这么个年代钱粮就是一家老少的命啊!再发生了当年赖家逼迫他们母子,讨要老太太的嫁妆的事后,老太太当时可是和赖家断了亲的。可方季礼偏偏娶了方老太太庶兄的女儿赖敏,更是让赖敏这么多年地往娘家背粮送钱。
又有人说,肯定是赖敏做事使唤娇娇,让娇娇累病被方老太太发现了,忍无可忍地将她赶回娘家了。
年长的中老年人可还记得,当年因赖敏偷家里钱、票诬赖到娇娇身上,将娇娇打的差点救不回来。赖敏连着娘家爹娘兄弟姐妹跪在赖家村一步一磕到方家门口,还不让进门的事呢。
后来还是求学的方家老大方士恺,求到老太太跟前才勉强让她重进家门。据管事的方六爷说,是写了十多条要求才答应,其中一条好像是赖家除了孙辈其他人再不可踏入方家,娇娇也再无外家;要不然这么多年逢年过节都不见娇娇去过赖家。
往事已矣,村人几乎遗忘了旧事。
村里有哪个妇人不是对赖敏羡慕嫉妒恨,丈夫有本事,婆婆是姑姑,生的儿女又各个有出息。年年自已挣的钱粮握在手里倒腾给娘家,婆婆、丈夫还没二话,深受婆家的看重,娘家的喜爱;走在路上都是抬头挺胸,溢满幸福骄傲。
此次事一出,哪个不是交头接耳偷着乐,陈年往事也不知被谁先提了头,呲呲的讥笑声不绝于耳……
“嗯,我二哥去领的。”据奶奶说,一大早在方士勋送赖敏走之前就跟他交待过,让他回来后去领粮。
三人看着方欣苍白的脸色想到了憔悴,纤细高挑的身材想到了赢弱。心里有种啊原来她从小就不得母亲喜欢,过得也不过如此之感!眼睛里不自觉地带了同情、怜悯。看得方欣好笑,不知这三人来者何意?
“方欣,你今年能领不少钱粮吧?”今年方欣为了大学名额可没少出工,听说前两天还累病了,看了看脸色,苍白中还带着青黄;卫瑶取下棉暖子,抬手摸了摸自已早上擦过雪花膏的脸,只觉得皮肤又细了几分。
“是啊,听说前两天平北坡时(学大寨,边边角角平了好种田),你都累病了,现在没事了吧?”齐思微放下几分局促忙跟着接话,大嗓门惊起几声鸡叫。
“娇娇,哦?你朋友来了,外面多冷啊,快请进屋里来暖暖。”老太太掀起棉帘,拿着一只绣了几片叶子的鞋面探头看来,说道。
“方奶奶好!”几人打过招呼后,被方欣让到奶奶的屋里,一室温暖,里面烧着炉子。
“啊!方奶奶你这还点着煤炉子啊?现在煤票可不好弄,我们在家还好,来到这里屋里只能放个火盆,烧的枯树枝,不顶烧,还冒黑烟,不到半夜就灭了。”卫瑶惊叹道,心里各种猜测,脸上便多少带了点出来。
“呵呵,是不好弄煤票,这还是娇娇他小叔、大哥省下来寄过来的。”老太太被卫瑶小脸上的表情逗乐了。
冷韵竹打量室内,有些微讶;看着用芦苇编织的隔断,将房间隔开了内外两间,里间用彩色印染布做的门帘阻挡了视线,看不出光景;外间,炉子旁边一方小几,围放着四个竹制小椅,两个稻编矮凳,上面均放着彩色粗布棉垫;靠窗放着一张藤制高几,放着一盘兰花、一盆野菊、几缕丝线、几根棉条、一个针钱小筐。
真雅致,舒适,温馨。看来村里的传言是对的,老太太娇小姐出身。
眼角嘴间的细纹挡不住老人脸上的爽朗豁达睿智,从容舒缓的笑容中掩不住眉间的慈善,行走落坐间还带着优雅的韵味;这是位生活精致心性平和的老太太。
老太太招呼着三人围着炉子坐下,方欣递上菊花茶,扒出烤红薯掰开,一人分了半块,正是怕饿的年纪;早上糊乱对付一口,便忙着赶到大队粮仓领粮、钱,再将粗粮、细粮和村人对换些,背回知青点,这会儿还真是又渴又饿。
三人吃完,洗了把手,对着老太太慈爱的眼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听说娇娇前几天病了,我们来看看。”冷韵竹话说到一半想着空手而来,脸有点红后半句说的小声。
“没事了,昨天回来就好了,只是现在天冷想着让她在家多捂两天,省得病情有了反复。”老太太看着孙女腼腆着的小脸,回道。
“早上大队长说明天集体交任务猪,后天起鱼;方欣,后天我们一起去看他们捕鱼吧。”卫瑶捧着竹杯啜饮着茶水,问低头缕丝线的方欣。
“哦,好啊!”方欣将打结的两股线解开,接过奶奶手中的鞋面,心随意动,眨眼间半片绿叶在手下绽放。
“娇娇,过几天我们去赶集吧!我扯点布谢你。”
方欣疑惑的抬头看冷韵竹。
“你忘了,我在小学当老师的名额,是你让给我的,当时就说过年时送你一件衣服当谢礼,只是……手头有些……只能送你一块布了。”冷韵竹窘迫的扭着衣角,这一年B市的家里恐怕已出事,爷爷只让爸妈发了一封电报过来,让自已多保重便断了联系;自已只能多攒些钱票,以配不时之需。
卫瑶看着冷韵竹的眼神微嘲,整天一副清高样,不也到了辗落成泥的时候。
卫瑶并不知道冷韵竹的身世及家里的情况,只是凭着往日冷韵竹的衣着、言行和偶尔恍惚的表情来断的。
“不用,我的衣服多的穿不完。”看着对面几人看过来的惊愕目光,方欣舌尖轻挑,这个年代衣服多的穿不完,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奶奶用家织布给我做了几件上学后要穿的衣服。”几人看着方欣身上的衣服,除了棉袄里的高领毛衣,倒也没有比她们多好,含笑看着她点了点头,只当她这姑娘是虚荣爱炫耀。选择性的忘记了往日方欣身上穿的各式从大城市买来,她们都没有的衣服、饰品、鞋帽。
老太太看着孙女直乐呵,在孙女斜睨的视线里:“是,娇娇的衣服我用家织布给做了件夹衣,两套单衣不少了;韵竹就不用在破费了。”
“方奶奶,该给的。”方奶奶织的布是好看,做的衣服方欣往日穿着也美,是一种体现民族风格的美。上学还是穿工业布做的衣服为好,免得让人觉得老土看不起。
对方欣她是真心的感激,隐瞒身份来这里近三年了,整天下地干农活,风吹日晒,脸上的皮肤又黑又粗燥,鼻翼处都长了晒斑,满手的茧子。
得到家里出事的那刻,不只是胆心家人的安危也绝了回城的希望,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未婚夫,听说已娶了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好友。
方欣在后山遇到冷韵竹的那刻,正是姑娘满心绝望凄苦,站在芦苇荡那片最深处的岸边,撕心裂肺地痛哭中,身子随着哭声左右前后的摇晃着。
方欣恐怕对方寻了短见,不由分说的将人扯到一边,喃喃的劝说几句不管用,急的抓耳挠腮,半晌才想起自已要从小学教师上退出来,只得甜言蜜语的许诺(自认,其实就是干巴巴的、断断续续蹦了几个字,冷韵竹根本没在听),保证让对方来顶她的教师工作(心里觉得给点甜头,让对方燃起对生活的希望;整天对着天真的孩童,不觉是人生很美好吗)。
冷韵竹当了教师后,心里多有感激;但面对方欣时总不免想起自已当时的狼狈,多有不自在,不好意思往跟前凑。
因方欣强推冷韵竹接了她的职位,打破了生产大队对知青的管理与规则;受到家人的多方批评教育,对着冷韵竹也多有尴尬、躲闪。
几人陪着老太太唠了会儿嗑,天南地北的聊着各自的城市,家里的一些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