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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救美 ...

  •   府州,青涧城。

      两名男子在山林间行走,只见打头的那名青年男子健步如飞,落在身后的少年一边吃力地背着包袱,一边伸手擦汗,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都督说,朝廷已经对魏博兴兵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公子,前头鱼龙混杂,我们还是不要去的好。”

      前头的男子回过头,不赞同地说:“魏博在河东,我们在河西,朝廷对魏博兴兵,关我们什么事?再说,就是朝廷对魏博兴兵,未免腹背受敌,才会对我们格外礼遇。母亲做事,就是太小心了。”

      此句一语中的,便是巾帼女子也没有这样的见识。只见男子身着绛色长衫,眉目俊秀,文采飞扬,灵气逼人,乃是征西将军折真嫡出的独子折文静。后头跟着的是他的小侍迎春,今年才十三四岁,稚气未脱。

      折文静见迎春嘟起嘴,好笑道:“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现在后悔了吧?”

      迎春低下头小声嘀咕:“那是公子你要来,我若是不跟了来,老爷还不打断了我的腿?”

      折家祖上本是外族,跟了本朝的风尚,信佛。折文静平日里便要往返寺庙礼拜,家中也是准的。只是大家公子外出,自然随从众多,折文静嫌随从吵闹,打算一个人抄小路去清净寺,被贴身小侍迎春知道了,硬要跟来的。

      两人曲折从清净寺归来,折文静人如其名,性情文静。小侍迎春却是个活泼的,怕公子烦扰,絮絮叨叨一路,不过是规劝。说什么“公子下次再不可如此,虽然独自往来快活恣意,可是容易遇见危险,要是在路上遇见了什么轻狂女人,公子便有苦说不出了。”

      折文静不过嘴角含笑,也不否认。

      迎春好奇道:“公子,难道你真的不怕?”

      “人生在世,唯一应当破除的,就是恐惧。”

      迎春似懂非懂。

      “我出生在折家,要是在府州有了闪失,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呢!”折文静笑,“不过你说得对,身为男子,行事谨慎些,总是应该的。”

      见折文静终于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迎春心下松快,一路上的口舌总算没有白费。一时不慎,被什么物什一绊,栽倒在地。心下异样,总觉得搬到自己的树枝太过柔软了,柔软得像是,人的躯体。迎春站起来拂了拂衣裙,一摸,尖叫起来:“血!”吓得惊退了两步。

      折文静站在远处不动。

      迎春压下恐惧,右手捡了地上的树枝向草丛中拨了拨,回头对折文静说:“公子,是一个受伤的女人。”

      折文静上前看了看,女子衣衫已经被血迹染得看不出颜色,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发丝凌乱,大半散在脸上,连着血痂一起,看不清面容。

      迎春紧张地问:“公子,怎么办?”

      折文静想了想,问:“你之前说了什么?”

      迎春回答:“啊,怎么办?”

      折文静摇头:“不,来的路上一开始说的那句。”

      迎春努力回想:“前路人烟稀少,还是不要去的比较好。

      折文静望了望天:“前一句。”

      “都督说,朝廷已经对魏博兴兵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

      “对,就是这一句。”折文静问,“听闻朝廷对魏博举兵之后,魏博嫡出的几个女儿潜逃。如果你是神武将军的女儿,你会往何处借兵?”府州与魏博仅隔一山一水,突然出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

      两人面面相觑,不会这么巧吧?

      郴州。

      江南湿热,多瘴气,许多流放至此的达官显贵都不适应,或多或少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严淞一家是京城人士,自然也是如此。特别是严淞独女,严太微不过三四岁的年纪,不比大人身子骨强健,因为蚊虫叮咬便浑身高热不退。

      严淞自从来到郴州城之后,虽然大小任了主簿一职。可是她是因为弹劾谢相而被流放的,郴州通判有意结交谢相,自以为苛待严淞,便能显出自己对谢相的亲近,便越发不待见严淞。既然有通判带头,地下的人见风使舵,纷纷踩低就高。世态炎凉,严淞虽然本来知道世事必然如此,可到底受了些闲气。

      郴州上下不友善,严淞家底不厚,梁惠带过来的嫁妆也在路途打点中用完了。囊中羞涩,日子就更加艰难了。梁惠性情温婉坚韧,主持中馈,并无怨言,只是,严太微体弱多病,又不得名医医治,梁惠自然心急如焚,默默垂泪。

      这一日夜间,严太微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发了高热,严淞只好连夜去城里请大夫。以来郴州偏僻,多赤脚大郎中,少悬壶济世之名医。二来,偏巧这一日通判家的平夫难产,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夫都被请了去通判府中;三来,严淞无权无势,身无长物,囊中羞涩,又是被刻意为难惯了的,救死扶伤的见惯了生死,任严淞百般哀求,就是不出诊。是以严淞走了一家又一家,却没有一家大夫能请得动的。

      梁惠见严淞回来了,忙问:“怎么样?大夫呢?”见身后并无人跟来,明白过来,没有请到大夫。心中悲痛,却死死地盯着严淞不放。

      严淞不忍受梁惠直视,嘴唇蠕动,半晌,颓然地说:“我再去找。”

      梁惠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又遭到了刁难,以及贫贱夫妻的苦处。梁惠神情悲痛,将要落下泪来,这时严太微呢喃了几声,梁惠连忙把严太微抱在怀里轻声哄道:“别怕,爹爹在这里。”

      严淞见梁惠本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儿郎,自从跟了自己,便脱下了绫罗绸缎,穿上了粗布衣衫。摘下了金钗首饰贴补家用,每日为柴米油盐烦心,最近更是为了严太微的病,形容憔悴。而自己那年幼的女儿,受病痛折磨,就更可怜了。严淞心下一横,又冲了出去。

      辗转数个时辰,跑遍了整个郴州城,终于找到一位年轻的,肯出诊的郎中。严淞带了郎中进屋,夫妻两人忙说:“大夫,快帮我女儿看看,究竟是怎么了,高热不退?”

      两人见终于来了大夫,本来略松了心,不料郎中在严太微手上把了把脉,竟然连连摇头,说:“太晚了,可惜,保不住。”

      严淞心下一紧,问:“怎么了?”

      那郎中说:“若是早一两个时辰,令女公子的眼睛还能保住。如今,已无力回天。”

      梁惠不可置信,问:“你说什么,我的女儿怎么了?再也看不见吗?”

      “只是左眼。”那郎中见严太微小小年纪,还不会说,不会跳,就瞎掉了一只眼睛,也觉得这一家子人可怜。不忍待下去,连忙开了几张方子逃了似的飞快地走了。

      梁惠抱住严太微,失声痛哭:“我的女儿,你怎么命这么苦?”

      严淞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外,在阶下颓然坐下。一时竟然想到,我一生独爱老杜的诗,可惜一直不能理解。想不到有一天能够体会到,所谓“入门闻号啕,幼子饿已卒”,原来是这个意思。

      严淞抬头仰望明月,怔怔地想:我流放千里,困于地方,不知何时才是出头之日;我夫郎本是富贵人家的儿子,如今跟着我受苦,一年也没有添过一件新衣裳;我的独女生病医治不及瞎了一只眼睛,这一切,难道都是因为我当年年少轻狂,抱着匡扶天下的美梦?

      折文静救的女子,正是武容。

      原来武容自从引了追兵之后再折返回去接武琥,却发现人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件撕碎的染血小衣。武容不禁急怒攻心,没走几步,便晕了过去。

      醒了之后发现,这是一间雕花的屋子,桌子上摆了一盆水仙花,阵阵飘香,看陈设,应是男子的闺房。

      这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武容想到昏迷之前的事就头痛欲裂。

      不一会儿,屋内一前一后进了两名男子。一主一仆,一年长些,另一个只是个孩子。折文静拂了袖子远远地坐了,说:“你醒了。”迎春急忙将手中药盘放下。

      只见男子形如青松,眉目间隐隐流露出英气,一看即是出身高贵,受过良好的大家闺秀。更难得的是,颜色如画,气质娴雅,隐隐地带着一股子聪慧。

      这是武容第一次见折文静。

      “是你救了我?”

      折文静微微颔首。

      “你是谁?这是在哪里?”

      迎春将药碗端了过来,一边说:“我家公子是府州都督之子,如今这是在折府别院。”

      “你叫什么名字?”

      武容微微迟疑了会儿,明白自己不能将真名道出。那,自己应该叫什么名字?一时竟然错过了回答的最好时机。

      “喝吧。”迎春将药碗递到武容面前,睁大了眼睛,状似天真地问:“我们公子救了你,难道不能问一问你的名字吗?”

      武容并没有接过眼前的药碗,闭了闭眼,回答说:“敝姓杜,行四,叫我杜四娘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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