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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什么叫作已知的不一定是真的,又怎么自己看清楚、想明白?

      废墟柱子底下压住的青花衣裳、蓝绿汁液中混杂的红头绳,是她看清楚的么?她觉得自己有脾气了、心思比以前多了、有在意的人了,她在意唐浥、在意香香,在意靡香镇上每一个对她好过的人,算是想明白了么?

      回家路上,青青努力想着香香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但是她越用力思考,脑子就越是被什么阻塞住似的,反而连之前零星冒出的灵光一现都捕捉不到了。

      只有做豆腐的方法刀削斧凿一般刻在脑海里,想来想去,最后脑子里只剩了做豆腐。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家院子里,闻到一股油润好闻的菜香,继续浑浑噩噩地走进豆腐作坊内,多称出明天给宋员外家做豆腐的豆子,然后去院内水井打水准备浸泡——等等,菜香?

      青青呆滞地看向厨房里那道熟悉的忙碌身影,手里的水桶吧嗒掉在地上。

      她忽然明白了,那天她被夜修罗杀了又救活,他看到她安然无恙时双眼放光、骤然失态抱住她的心情。

      唐浥把切好的青菜刺啦一声倒进油锅里,正要翻炒,腰间突然伸过两只手来,将他拦腰紧紧抱住。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背后的声音闷闷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他微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先放开我。”

      腰间那双手收得更紧:“那你会不会又不声不响突然闭关,不跟我说话、我说什么你都没有反应了?”

      “不会,不会了。”他柔声道,“是我不对,下回如果再闭关,我一定提前跟你说。”

      “真的吗?”
      “真的。但你要再不放手,锅里的菜也真的要焦了。”

      青青这才撒开手,往锅里一瞧,底下翻上来的菜叶焦了一大片。

      她站在旁边看着唐浥炒菜,烟火香气和滋啦滋啦的声音让她觉得安定,许多话仿佛也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来。

      “唐浥。”
      “嗯?”
      滋啦滋啦。

      “以后,你可以一直留在靡香镇吗?”
      “嗯。”
      滋啦滋啦。

      “我有个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
      滋——啦。

      说到重要的事,青青忽然想起另一件更严重、优先级更高的,表情瞬间严肃:“确实有个很重要的正经事得告诉你。”

      唐浥忍不住笑:“怎么你原本要说的事不正经吗?”

      “哪有!其实也不……”算不正经吗?不算吧?青青脸红了起来,“只是这件事更重要!就是上次你赢了雪中莲,他不服气,偷偷找师门告状,等你闭关结束,他们可能会派什么执法长老来抓你——是修仙者内部的消息!非常可靠!”

      “是苏筱落告诉你的吧?”
      青青呆住:“你怎么知道?”

      “除了她还能是谁。”唐浥把青菜盛出来,刷干净锅换豆腐下去煮。
      咕嘟咕嘟。

      青青看他好像不甚在意,问:“你打得过那个长老吗?”
      “打不过啊,没人能打得过。”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我听苏筱落说得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咕嘟咕嘟咕嘟。

      “对她来说可能很严重,对我不算。”他闲适地拨拉锅里的豆腐,转头对她莞尔一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还有一件事呢?”

      “啊?”青青反应有点慢。
      “不正经的那件。”

      青青的脸又红了。锅里咕嘟咕嘟煮着豆腐,他不需要像炒菜那样忙碌看顾,此时专心地等着她说,她反而卡壳说不出来了。

      “这个豆腐……快好了吧!我去洗手准备吃饭!”

      她跑到井边洗完了手,抬头见唐浥还在厨房里忙碌锅盆碗筷,索性跑回自己房间里,把那对压箱底的半圆玉璜又翻出来。

      心里已经想好的事、做好的决定,那便不要退却,一定要果断地说出来、做出来——嗯,上回说要解雇他那个不算,那是她没想清楚,而且被意外打断了么,是天意,天意。

      她把玉捏在手里给自己打气,然后开门出去。

      唐浥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桌椅碗筷,青青走过去,将玉璜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唐浥拿筷子的手顿在半空,看着那两个半圆愣愣地出神。

      这反应倒让青青奇怪了:“你不问问这是什么吗?”

      “这是……”他抬眼看着她,眼神里居然有一丝期盼和紧张,“什么?”

      “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传家宝。”
      “是吗……”他收敛表情,举着的手也放了下去,低头默默吃饭。

      青青觉得他大概是在害羞。不过招上门女婿这种事,就像招伙计一样,确实应该主家更主动一点的。

      “我知道,我天生就不太聪明,所以爹娘教会了我种豆子、做豆腐,创下这间豆腐铺子,哪怕他们先走了,我也能有个安身立命的生计。十三岁时爹娘就过世了,留给我这对信物,说将来若遇到合意的人,就把其中一半给他,我们两个人一起,互相照顾、共同经营,相依为命陪伴到老。”她把并成圆环的两枚玉璜分开,其中一枚往前推了推,“唐浥,现在我想把它给你,你愿意吗?”

      唐浥继续盯着那枚玉出神,许久都没有说话,久到青青仰着等他答复的脖子都开始僵硬了。

      她揉揉后脖颈,低下头也默默扒了两口饭:“我这个要求可能有点突兀,毕竟咱俩相识还不到一个月,但我总觉得好像已经认识你很久了……你不用急着答应,慢慢考虑,等你想好了再答复我……”

      “对不起,青青。”
      青青一口饭噎在了嗓子里,她费了好大劲才咽下去:“你不乐意吗?”

      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愧疚无奈:“不是,但我不能……”

      “你没有不乐意就好。”她松了口气,“是不是因为那个我很像她的故人啊?其实我……”

      “你不像任何人,”他忽然认真地说,“你就是你。”

      “啊……”青青的思路又被他打断了,她努力找回来,“你别打岔,先听我说完。一开始你说我像你的故人旧友,我是有点不高兴的,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但这段时间你去那个什么闭关,我仔细想过了,和再也见不到你、不能天天跟你说话、吃不到你做的饭相比,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没有在你身上找别人的影子。”唐浥说,“是我不对,不该说那种让你误解的话。”

      什么意思?让她误解的话,那句“你有点像我的一位故人”?是说她其实不像吗?

      “青青,”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正色道,“我也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青青正想发问,唐浥却突然脸色一沉,凌厉的视线扫向院墙外。她筷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被他揽住肩膀,闪身躲到了厨房实墙之后。

      唐浥立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青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竹篱外隐约可见两道素白的人影。其中一个她很眼熟,认得出是雪中莲;另一个也是银发白衣,似乎是位老者,手持拂尘,足不沾地,飘然浮空。

      她用口型问:长、老?
      唐浥点了点头。

      来得真快,他出关醒来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

      长老手中拂尘轻轻一扫,篱笆门便自动打开。他飘进院中,青青看出他身上也是莲华门的莲纹白衣,但样式要比雪中莲的古朴很多。长老须发皆白,仙风道骨,并不似修仙弟子那般精致雕琢,一眼瞧上去就是个已经活了几百岁的老神仙。

      雪中莲跟在他身后进来,长老却对他说:“你先出去,在院外等候。”

      雪中莲不忿道:“是我发现检举的,我得看着……”
      长老又重复了一遍:“你在外面等候。”

      雪中莲看他面目冷峻,虽有不甘但不敢违逆,低头道了声“是”,退到院外数丈远处,院门随即自动关上。

      长老立于院中,沉声道:“出来吧,是我。”

      唐浥牵着青青从墙后隐蔽处走出,笑道:“看来我运气不错,来的居然是位老友。”他甚至伸手过去想扯扯长老垂及胸前的白胡子,“几年没见,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长老并不生气,偏头避开他的手:“我看报上来的名字叫‘唐浥’就猜到是你,压住了亲自过来的。你稍微收敛点,不是每次都能运气这么好撞我手上。”

      青青看他们像是旧相识,关系还不错,暗暗放下心来。难怪他说这事不严重,原来他认识莲华派的执法长老。

      她仔细观察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觉得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她第一次见唐浥的感觉。原本她以为那是她跟唐浥独特的缘分,一见如故,但现在又出现在一位老人家身上是怎么回事?

      长老觉察到了,眼角瞥向她,青青立刻欲盖弥彰地把视线转开看天。

      长老淡声问唐浥:“这就是你来这儿的理由?”
      唐浥默然不语。

      “前几天我才听说你生病了。”长老的语气微觉怅惘叹息,但旋即又变得严厉,“现在你应该好好去治病!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青青心中一紧,不由握紧了唐浥的手。

      她知道他有顽疾,闭关也是因为旧疾发作,他明明说日常不影响的,但听长老的口气似乎有点严重?

      “把时间都花在病床上,就不是浪费吗?”唐浥低声道,他转过来低头看着她,眉目恬淡舒展,“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有心愿想要完成的。”

      “先把病治好,以后什么事不能做,什么心愿不能完成?”
      “治不好了。”

      青青脑子里猛然一阵刺痛,像闪电将她的头脑劈开,无数凌乱的画面瞬间从眼前闪烁划过,晃得她不得不闭上眼。那些画面里有唐浥、有香香,有秀秀燕燕张二娘,甚至还有抓她上山的残五、从宋小姐躯壳里爬出来的黑虫怪,有成群结队的白衣莲华弟子和长老,还有许多陌生的、她从未见过的人和景。

      青青知道有一个词叫“心痛”,但她从未体会过心痛的感觉,哪怕爹娘至亲过世,留给她的印象好像也是淡淡的、模糊的。心痛心痛,疼的地方应该是心啊,为什么会是大脑呢?

      太疼了,她抱住头弯下腰去。
      “青青?”唐浥觉察到她的异样,伸手来扶她。

      青青说不出话来,只冲他摆了摆手。她蹲在地上过了好半晌,等脑子里那些横冲直撞仿佛要撕裂她的火花和画面渐渐消退下去,才抬起头来。

      她问唐浥:“这就是你刚刚打算你跟我说的,很重要的事?”

      唐浥也蹲在她身边:“嗯。”
      “你不收我的玉,也是因为这个?”

      “我愿意的,”他低着头,答非所问,“我也想陪着你,只是……不能一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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