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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危在旦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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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听白曼薇的声音,加快步伐从咖啡馆里走出去,走得太急,不留神儿与一个穿着朴素的瘦男相撞,我的帽子瞬间被撞落,我连忙弯腰去捡,也不忘道歉。
瘦男突然大喊大叫道:“你们快过来看啊!杀人犯赵绮君还敢逛街!!仗着杜三爷撑腰,杀了人没人管!!”
他一直大声重复这一句,并且死死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
我咬了一口瘦男的手,想要挣脱他然后快点逃离,但是看热闹的人把四周围堵得水泄不通。
不知是谁丢了一把菜叶子过来,他们就纷纷拿起东西砸向我,还有挎篮子的妇女说:我买的菜免费给大家用,我就见不得有钱人为非作歹!真是人模狗样儿!
他们的叫骂声堪比打雷,我知道此刻解释什么话都没有任何用。
我抱着头只想逃离,几个保镖在外围拉扯百姓,他们挤不进来,即窝火对民众动了一下手。
围攻我的人转移了一些,一群激愤的男人跟保镖大打出手。
人们朝我扔生鸡蛋、大把的菜叶、甚至是树枝,我被挤在了墙角里,只静静地抱着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众常常是这样,跟风,盲目。
底层的人热心无疑,可他们之中有人仇富,一旦逮到富贵人的小尾巴,便狠狠地揪。
若真的全是我的错,我心甘情愿被他们唾弃,可我曾经也是受害者,跟他们一样被恶霸欺压过,我的满腔憋屈不能言语,像有一团火在我的心肺里熊熊燃烧,我只得把火气压得一深,再深。
我告诉自己,他们不知情,不知者无罪。
有人开始拿石头砸我,周围已经变得万头攒动,我无助地蜷缩在角落里,石头砸过的地方生疼,手上涌动出鲜红的血液。
忽然有人挡在了我面前,那熟悉的龙涎香钻入了我的鼻中,猝不及防地,我被拽进了一个结实的臂弯中,他的手臂越收越紧。
那人严严实实地抱紧了我,替我遮挡住那些飞过来的乱物。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如春风飘过,令人踏实。“绮君,我来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什么也没表达,却让我的鼻头一酸,眼眶发热。
杜若笙闷哼一声,有一块较大的石头蹦在地上跳动,他的眼中陡然射出一丝杀意。
下一刻,杜若笙揽起我的身体,他迅速拔出毛瑟枪往天上开了一枪。
“嘭!”
整个闹哄哄的场面便被镇住了,大家纷纷往后退了几步,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没人再敢扔东西。
有个壮汉借着乌合众多,鼓起胆子不满出声道:“杜三爷的名讳,上海滩无人不晓,您权大势大,咱们得罪不起,但您包庇一个鼎鼎有名的罪犯,可有王法?百姓都在此,你怎么解释?”
众人的目光通通转移到了杜若笙身上,他眼冒寒光地扫视一圈民众,那张面容上仿佛铺了一层冷霜,给人漠然之感,他扯唇,不怒反笑,“解释?你有什么资格要我给你解释?你们是皇帝还是恶霸?即使清朝没有亡,也容不得你们私自伤人!”
杜若笙在他们面前踱步,他冷声,继续说道:“仅凭一堆莫须有的通缉令,你们就完全相信一个土匪的作恶诬赖,如此愚昧互相煽风点火,我家赵绮君个性胆小,生性纯良,没事去杀个土匪的儿子好玩吗?那个土匪在彭城本地作恶多端,是个大恶霸,麻烦诸位,动动脑筋,去彭城打听一下吴独眼的事迹,再来看看赵绮君是不是像他污蔑的如此恶毒!我说真话定有人不信,你们若要声讨赵绮君,把证据给我拿出来,没有证据,凭嘴乱说话的,休怪杜某……”最后这话,他压得极沉,“不客气了。”
壮汉被说得哑口无言,众人似乎觉得有一点道理,闹事的态度收敛了一些。
人群中有个卖香烟的小男孩费力挤了进来,他的声音稚嫩正气,“赵姐姐那么瘦小,怎么打得过恶霸的儿子?反正我不信!赵姐姐是个好人!我娘说,她每个月都要派人给咱们家送衣服和粮食,我们那个穷巷子里的乡亲,现在能吃饱又不挨冻,全靠了赵姐姐的慈善!”
另一个小女孩也挤了进来,她附议道:“是啊,是啊,你们这些大人不分青红皂白欺负赵姐姐,才是大坏蛋!赵姐姐可好了!”
民众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有人讪讪地问小女孩,“是不是真的呀?小孩子撒谎不好哦,是有人拿钱给你们,叫你们这么说的吗?”
小女孩涨红了脸,她着急踏脚,略微生气道:“叔叔要是不信,去我们的胡同里问一圈,谁都知道赵姐姐是个大好人。”
两个孩童一直在为我说话,我记得这两个孩子,他们的父亲得了痢疾,母亲做针线活养家,这对兄妹没有上学,满城走动卖香烟赚钱。
大家的态度悄然发生了转变,有人开口跟我道歉,有了第一声道歉,就有了第二声、第三声,接着,大部分的人都开始拉下脸面向我致歉,有一部分人仍然抱着怀疑的态度。
杜若笙懒得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他拉着我走人,我回头冲那对兄妹说了几声谢谢。他们追上来管我要签名,说是回去要带给母亲看。
我身上狼狈不堪,挂着菜叶子和黏糊糊的鸡蛋,手上还流着血。
杜若笙的正面干干净净,他的背面不忍直视,我伸手想帮他拍西装上的脏东西,他把我塞上车,叹气道:“左右都脏了,回去洗吧。”
上车后,我问杜若笙怎么知道我被民众围堵,他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竟是白曼薇去他的办公楼通知了他。
我和白曼薇在咖啡馆的那些对话,全部说给了杜若笙听,还有瘦男莫名其妙的举动,如数透露。
杜若笙蹙起眉宇,他的神情变得严肃,接而沉吟道:“不是许清河...你又被人刻意扯住...看来今日天不太平了。”
他倏然睁眼,语气急促地吩咐阿正,“掉头!去青云堂!能开多快开多快!”
“是!”阿正转盘子迅速掉头,他猛地踩油门,飞快开车,他从来不问多余的话,只管听从杜若笙的吩咐。
杜若笙降下窗户,他吩咐另一辆车的保镖绕路回青云堂喊人过来。
那几个保镖是一直跟随我的人,应该是青云堂出来的人。
我扯扯杜若笙的衣角,不解道:“三爷,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警惕地环视车外四周,他把我按到了他的腿上躺着,并且不许我起来。我没来的紧张起来,大车越开越快,油门的声音很聒噪。
“嘭!嘭!”惊耳的枪声响起,我右边的窗户破成了碎片,杜若笙从容不迫躬起身子,他镇定地躲避枪林弹雨。
前面的阿正没有一丝一毫慌乱,车依旧开得飞快,没了窗户,窗外的呼呼声很嘈杂。
我的心跳逐渐加速,我攥紧了杜若笙的西裤,他偶尔抬起头往外面开枪,躲避也躲得极快,他每次躬身都会在我耳边沉着说道:别怕,有我。
我不知道外面有几辆车在追逐,嘭嘭嘭的巨响接连不断,一粒子弹擦过了杜若笙的脸庞,那一刻,我的呼吸仿佛窒息了。
还好,他只是擦破了脸,他还要起身的时候,我死死扯住了他的领带,略带哭腔乞求道:“别起来,危险。”
他处之泰然地浅笑,拍了拍我的手,冷静道:“我不反击阿正更危险,撒手,听话。”
我攥紧他的领带不肯松手,他用力掰开我的手,继续玩捉迷藏反击,打一下,躲一下。
车子好像早就爆胎了,先前狠狠地歪了一下,只是阿正控制得好,所以没有翻车。
阿正仍然在强撑,他在前面躲避子弹也躲得很迅速,一看就是经常遇事的人。
“嘣!!”另一辆车狠狠地撞过来,我们的车猛然撞到了墙上去。
杜若笙立马牵着我下车,阿正在身旁保护,我们三个跑进了一个窄巷里,远远还能听见街上传来隐约的尖叫声和枪声。
我体力不错跑步也快速,给杜若笙减轻了不少负担,他不让我跑在前面也不让我跑在后面,阿正垫后,我被护在中间。
这时前处蹿出了四五个黑布衣男子,杜若笙边枪战,边拉着我拐弯。这次我们朝街上的方向逃离,因为听见了有援兵在喊三爷两个字。
我无意看到一把黑枪躲在暗中,眼见一颗子弹飞向杜若笙的时候,我想都没想,使劲一拽杜若笙替他挡下了那颗子弹。
子弹嵌入后背,剧痛无比,有生之年尝过的最痛,便是背后的那颗子弹伤,后背的阵痛越来越重,疼得我闷哼不断,我死死咬住齿关,不想让痛苦的低吟从嘴边溢出。
杜若笙和阿正一人一枪杀了暗中的黑衣男。杜若笙呼吸紊乱地喊了一声赵绮君,他迅速背起我,朝大巷口的外面跑。
我痛得冷汗不断,浑浑噩噩之间,听到了杜若笙焦急的声音,恼怒的声音,颤抖的声音。“赵绮君,撑着,别睡。”
“赵绮君,我让你挡了吗!!”这一句他咬牙切齿说得特别狠。
“青云堂的人来了,我们去医院,马上就不痛了!”
......
我痛得说不出话,好像只能说一个痛字,他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荡,直到黑暗把我淹没,我的灵魂仿佛被关在了一个漆黑无比的地方,那人的回音始终没有消失,他在四面八方呼唤我,我拼命在无边无际的深渊里寻找出口。
黑暗的地方似乎永远跑不到尽头,那么好听的男子声音每一个方向都有,他在叫我绮君,绮君。
不知被黑暗困了有多久,前方的边际出现一丝光亮,我倏然就睁开了眼睛,消毒水的味道齁鼻,难闻。
雪白的墙壁,甚是刺目,我眯了一会儿眼,才适应了光线。
我的左手上挂着盐水瓶,右手被什么重重的东西给压住了,我稍微偏头看了看。
有一个眉目疏朗的男人趴在病床旁边小睡,他的眉宇间透着一股疲惫之态,下巴长出了一些青点胡渣,显得那张温润的面容有几许沧桑,且不修边幅。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一张床位,微风拂过,素净的窗帘轻微飘荡,偶尔有叽叽喳喳的麻雀声传来,看到平静的一切,我的心彻底安定了。
不知道昏迷了有多久,肚子饿得厉害,咕噜咕噜叫响。杜若笙睁了眼,他目光烁烁地注视我,眼底涌动着无法言述的喜色,他开口嘶哑地道:“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醒我?饿了吧,我去给你弄吃的。”
我微微点头,因为喉咙干涩,说出来的话几乎不成调,“我睡了几天?”
“四天。”杜若笙倒了些热水在空碗里,他用汤匙喂水给我喝,边道:“幸好没伤及重要部位,你当时大出血,险些救不回来了。”
喝水润过嗓子,我的声音才好了许多,“那些人,既杀你,又杀我,是吴独眼干的吗?”
杜若笙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不全是,杜若霖想除掉我,你跟我说通缉令不关许清河的事之后,我就料想到了杜若霖。我推测,杜若霖和吴土匪已经联手互相合作,各取所需,只要我死了,没人护得住你,追杀我们的人,一半一半,在咖啡馆拉住你的男人应该是杜若霖的人,他不会轻易弄死你,你死了,就没吴土匪什么事了,在我没死之前,他不会对付你。”
难怪逃亡的时候,那些杀手的注意全在杜若笙那边。
我莞尔,“这样啊,看来以后少出门为好。”
杜若笙握住我的手,他那双如无边无际深海的眼睛,入定似的看着我,他以毋庸置疑的语气道:“今后,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再也不要保护我。”
我轻易应了他。
他即刻蹙起眉,有些无奈,“答应得那么快,反常有妖,你撒谎的技术很差劲。”
我转移话题道:“饿了,想吃小绍兴的白斩鸡。”
杜若笙当即吩咐了人去买,他说,先吃粥缓胃,再吃白斩鸡解馋。
我的主治医生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我的情况良好,恢复得很快,要住两个月的院养伤。我如今身败名裂,不嫌住院长,能当个把月的废人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已算运气不错了。
差一点被阎王爷收了去,差一点就见不到他了,差一点我也成为他心里的永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