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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司马府的四小姐得了癔症,总说着要去救人。问她救谁,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愣神半天,沮丧的说,自己救不了。司马府广贴告示征集名医偏方,能人异士来了一批又一批,四小姐的癔症不但没有好转,却是愈发严重了。大白天背着手腕粗的绳索,闹着要去悬崖边救人。府里的武士怕伤着她,隔着一尺的距离将她包围起来。像被圈住的无头苍蝇,四小姐精疲力竭的坐在地上望着她老爹司马老爷,也不吵闹,就直直的看着,安静的流着泪,眼中满是绝望。她老爹实在看不过去了,大手一挥:“让她去!”人墙中开出一条缝隙,四小姐见状,蹭地站起身冲出府去。众人不敢疏忽,急忙跟在她身后。一路追逐,小小的身影竟然真的跑到了郊外的一处陡峭的崖壁。将绳索从崖上放下,盘腿坐在崖边闭目养神。众人不解,见她一连跑了几个时辰,担心她身体捱不住。有人试着小心翼翼的接近,不料她突然睁开眼走到绳索旁,使劲拉起绳索。倒是将接近她的人吓了一跳,扶着心口退到后头些。本来就是一条空着的绳索,四小姐此时拉绳索的时候却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难道是缠住了崖底的树干?正想上前帮忙,“都别过来”拉着绳索的四小姐头也不回说道。声音清冷,不带情绪,就像从遥远的睡梦中飘来,渗入心间。众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远不近的看着。半晌,绳索终于被拉起,绳索的另一端,赫然挂着一个身穿黑死盔甲奄奄一息的男人.........”
      孙祈实在没脸读下去了,将手上的话本子狠狠摔在桌子上:“为师教你识文断字,难道是为了让你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跪在墙角的司马相劝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些:“不是!”
      “那你还花钱让茶楼的说书先生一天三顿的讲?你.....你.....”孙祈气得说不出话来。
      司马相劝神色黯然:“先生,你也知道的,我喜欢李刍。可是那小子!他说自己喜欢赵家的小姐。我哪点比不上那个病秧子!”女孩的声音有些哑:“可他说,他就是喜欢病秧子,永远不会喜欢我.......还让我趁早死心。”
      孙祈叹了口气,正想讲些道理来开解。却被女孩抢先一步:“先生,我本来是不抱希望了。可是前些日,听先生讲《战国策》时说起‘三告投杼’的故事,大受启发,觉得自己还能再努力一把!”
      孙祈一口老血闷在心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摆手让她出去。
      “咦?先生,今天不上课了么?”
      孙祈以袖掩面,欲哭无泪:“今天先到这里吧。我要去给祖师爷上柱香,忏悔下,是不是对你的教学方式出了问题。”

      司马相劝喜滋滋的出了书院,本想像往常一样去茶楼坐坐。但是胖头临空掉落在衣袖上的鸟粪让她彻底失去了兴致。司马相劝一把抓住胖头的爪子,将它从树枝上扯了下来。
      “看我怎么收拾你!”发狠拔下了胖头的一根羽毛。黑色的羽毛在太阳下显得很诡异,片刻竟然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胖头反起爪子在她腕上挠了一下,有细小的血珠冒出,在苍白的手腕上显得触目惊心。见她分神,胖头挣扎的飞了出去,站在不远处的枝头粗厉的叫着。
      胖头是从什么时候跟着她的,好像自从记事起,身边就围绕着这只体型臃肿的渡鸦。小时候不懂事,只觉有趣。随着慢慢长大,司马相劝是越来越嫌弃胖头了。
      别人家的宠物,哪个不是讨乖卖好,就盼主人逗着喂食。偏偏自己的这只,除了常常拉屎在主人身上之外,司马相劝想不到胖头的其他功能了。蛋都不下一个,肯定不是什么好鸟。最关键是甩都甩不掉。

      第二天一早,司马相劝端着刚刚熬好的莲子汤向书院走去。昨天将先生气个半死,怎么说也得好好的赔个罪。司马相劝看着手中的莲子汤,觉得自己是个识大体的人。
      孙祈素来知道她的脾性,不会真的同她置气。但自己毕竟是先生,该板脸的时候,还是得端着样子。好不容易上完课,等她走了,揭开盖子尝了尝莲子汤。清香软糯,甜中带苦。果然是她亲手煮的,从来不知道去掉莲子心,涩得让人皱眉:“真是个傻姑娘。”孙祈又吃了一口:“不过也好,祛火气,清肝明目。”

      这日,看到丫头们围在墙角咬耳朵,司马相劝也凑了过去“你们听说了么?李公子今儿一早就来府里了!”说话的丫头神色一禀:“不会是来提亲的吧!最近不是都在说咱们四小姐美女救英雄,李公子要以身相许的故事么?”另一个丫头也凑合道:“就是,就是。我昨天去买菜,卖菜的大婶也这么说!”
      “真的吗?”
      “真的!”丫头们向发问的方向看去,挤在角落的竟然就是自家的四小姐,一个个惶恐不已。
      司马相劝装作不以为然,让她们散了去。自己却悄悄潜到大堂的屏风后头,去偷听李刍与老爹的谈话。
      堂上的两人嘀咕了半天,中途还听到老爹满是歉意的提起自己的事。李刍大方的表示不会将之前的事放在心上。司马相劝羞涩又紧张。难道,真的是来提亲的?果然先生的智慧是无法估量的。那个对自己趋之若鹜的人,现在竟然巴巴的来找自家的老爹喝茶,还说希望不计前嫌。之前编撰自己与李刍的“爱情故事”,又让说书先生造作的在茶楼讲起,花费那么多精力总算没白费。流言说的多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司马相劝在屏风后笑得合不拢嘴。堂上的两人也客气够了,司马老爹委婉的问起李刍前来的原因。司马相劝屏住呼吸,仔细的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李刍不急不缓的说道:“实不相瞒,晚辈前来,是为了司马老爷府上的千年老参。晚辈未过门的夫人素来多病........”
      哐当一声,屏风被一脚踢开:“不给!”司马相劝恼羞成怒,言语刻薄:“那株千年老参是我司马家的传家之宝。岂能轻易给你一个外人。”话锋一转:“除非.........你入赘我司马家,再发誓与那赵小姐从此死生不相往来,我倒是可以考虑下.........”李刍脸色相当难看。
      “放肆!”司马老爹怒目“老脸都被你丢光了,给我下去!”司马相劝嘟着嘴,不情不愿的站在老爹身后。
      司马老爷赔着笑脸对李刍说道:“让李公子见笑了。今日李公子前来求药本该一应奉上,但是........这千年老参是高祖所赐,从祖上传下来的.........”
      李刍弯腰打了个礼:“是晚辈唐突了。告辞。”语气里满是疏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司马府。
      司马老爹觉得过意不去,遣人将府上大大小小的人参打包往李府送去,又担心李刍因为女儿的那番混账话心存芥蒂不肯收,索性差人直接送去了赵府。

      是夜,司马相劝一身黑衣。鬼鬼祟祟的潜入了府中的药房。脚尖一踮,稳稳的落在了房梁上。打开房梁的暗格,将千年老参卷到袖子里。就着夜色,前往李府。
      司马相劝戳开窗户纸,将袖子里的迷烟拿了出来。转念一想;做好事不留名........似乎不是自己的风格。将迷烟放回袖子里,蹑手蹑脚的溜进了李刍就寝的屋子。天色已晚,外间的丫头已经睡下了,独留两个守夜的小斯,蹲在墙角不住的打哈切。
      司马相劝一个翻身,从窗户翻进里间,李刍已经睡下了,并无察觉。司马相劝点了他的穴道,一口茶水喷到李刍脸上。李刍瞬间就醒了,发现自己动不了又说不了话,只能愤怒的看着床边的司马相劝。
      十五刚过,月光透过琉璃瓦照进寝殿,虽不能看清来人的容貌。但李刍的直觉告诉他,床前站着的就是司马家的女无赖!
      司马相劝也不管他此时有多生气,自顾自坐到床边。拖着下巴打量他,月光淡淡的照在枕头上,李刍的脸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纱,表情模糊不清。司马相劝拿出一个火楔子,小心的点燃了床头的蜡烛。隔着重重帷幔,外头的人很难发现这一点光亮。
      “你真的很想要千年老参。”等了半天不见他答话,才想起自己进来时就点了他的穴道。
      司马相劝看着李刍,坏笑着将衣领处的带子解开。李刍瞪大眼睛,眼锋过处,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好了,不逗你了。”司马相劝从怀中掏出千年老参,放在了李刍的枕头边,手顺势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看着李刍惊恐的表情,司马相劝低声笑了起来,像只偷腥的猫。
      “你真的很喜欢赵家的小姐?”明明是问李刍的话,却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看来是很喜欢了。”
      李刍闭上眼,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你说,我要是糟蹋了你,赵家小姐会嫌弃吗?”李刍一个眼刀飞过来,先前对她送来老参的那丁点感激荡然无存。
      “呵呵,开个玩笑,你不要一副马上就要咬舌自尽的样子好么?”司马相劝觉得很受打击。
      正色道:“这老参能吊她几日的命,你还不如来求求我。或许,我有办法救你的赵小姐。”
      李刍将信将疑的看着她,眼神略鄙视。司马相劝甚至能从他的眼神里解读出他想说的话:“就你?”
      司马相劝往里挪了挪,躺在床上,正好将重量压在了李刍的小腿上。李刍皱了皱眉,司马相劝当没看见,又往里挪了挪:“我母亲怀我的时候去庙里祈福,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大雨,下人们护着母亲到山洞躲避,被山洞中的邪气所惊,动了胎气。后来,不足月就生下我撒手去了。他们都说我是个不吉利的人,好在老爹和哥哥们都护着我,别人也不敢在我面前乱说。可是,我生来就带妖邪,却是真的。自打记事起就有一只渡鸦总是跟着我,时不时问我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它明明问的那么大声,旁人就是听不见,他们都说我中邪了。九岁时,我曾想过杀了它,一剑下去,它受了伤,我也差点死。是先生救了我,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见它说话了。”李刍听得入神,见她停下,才发觉腿麻。
      司马相劝翻身坐了起来,凑到李刍耳边:“可是,半个月前,我又听见它说话了。它说,赵小姐没几年好活了,要不要早些,杀了她?”
      李刍脸色苍白,望着司马相劝笑着的脸。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是真的。
      司马相劝帮他解开穴道,跳出窗外,一人一鸟逐渐消失在月色里。
      三个月后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司马相劝眯着眼,听见人群争吵的声音。待人群走近些,才看清李刍怒气冲冲的推搡着下人,不顾劝阻往内院闯。
      “让他进来。”司马相劝从榻上起来,坐到亭中的石凳上。
      下人们散开,有机灵的小丫头一溜烟的就往书院跑去。如今老爷有事外出,万一小姐出事,还有先生能够挡一挡。
      李刍拔剑指着司马相劝,厉声问道:“大夫说赵小姐活不过三个月了,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不是。”司马相劝喝着茶,依旧云淡风轻
      “你能救她!”
      司马相劝拂开颈边的剑:“这可不是求人应该有的态度。”
      李刍移开剑,神色疲倦:“你如何才肯救她?除了........让我娶你......”
      司马相劝也不看他,给胖头喂了口谷子:“想要她活,除了娶我,没有其他办法。”
      李刍面色铁青:“我跟赵小姐有婚约.......不能娶你。”
      司马相劝被气笑了:“你倒是贪心,什么都想要,还不愿意付出些代价。”
      “除了娶........”
      司马相劝有些恼了,打断了他的话:“你可知道,我九岁时为什么要杀它?那年它问我,想不想在大哥生辰时让护城河畔开满梨花。想着大哥极喜爱梨花,我就答应了。那年,护城河的两岸梨花满地,像下过雪一样。可是大哥却死在了战场上,那梨花,是圣上为了祭奠他种下的。”
      司马相劝眼眶发瑟,仰着脖子,似满不在乎:“所以,不管你娶不娶。我都救不了她,也不会救她。”
      李刍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不知所措的问道:“那如果,用我的命,来换她的呢?”
      “不行!”
      “先生?”
      孙祈一脸严肃站在亭下:“生死皆有命,更改不得。”
      李刍抱拳:“我心甘情愿,求先生成全。”
      孙祈没有丝毫动容:“心甘情愿?那你不如现在就了结自己的性命吧。”
      “先生!”司马相劝看着李刍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急了,一把将李刍手中的剑拂了出去。胖头来不急躲避,被飞出的剑锋刺中,掉在了地上不停的挣扎。孙祈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帮胖头止血。
      司马相劝强撑着一口气,将剑扔到李刍脚边:“快走!不然你的赵小姐必死无疑。”
      等李刍走远了,司马相劝才将强压着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孙祈左手抱着司马相劝,右手抱着胖头。气得咬牙切齿。他护了这么些年的姑娘,被伤成这样,此刻的孙祈恨不得在那姓李的小畜生身上刺上几剑。

      司马相劝脸色惨白躺在床上,与孙祈初次见她的情形一样,一人一鸟,都奄奄一息。
      那是孙祈第一次见到妖邪之气会化作鸟雀的形态与人命脉相连,死生相息。即觉惊奇也甚是感慨,便出手救了她。好不容易将人从阎王殿拉回来,她睁眼做的第一件事,竟是伸手去掐那渡鸦的脖子,硬是将自己又给掐晕了。后来便将胖头放得离她远远的,生怕她一狠心,将自己折腾死。那样的往事,想来也快十年了。
      养了三五日,司马相劝能扶着床坐起来了。孙祈板着一张脸,将煎好的药放在床头晾着,就去一旁看书了,也不理她。
      司马相劝喝完药,苦得咧嘴:“先生,胖头还没死吧?”
      “放在鸡窝里养着呢,比你活得精神。”
      “那就好。”
      司马相劝望着药碗发呆。孙祈看着她,心里突然有些慌:“你是不是又听见它说话了?
      “啊?没有,没有!”司马相劝急忙放下碗,躺进被子里。
      “你不要做傻事,想都不要想!”
      “好!”见她答应的爽快,孙祈反倒更不安了。吩咐丫头们将鸡舍的门锁好,又亲自去检查了好几遍确认胖头跑不出去,才稍稍安心,回了书院。
      半夜,万籁俱静。司马相劝试着在心里默默的呼叫着胖头,过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有鸟雀飞进屋子里。司马相劝又疑惑,又担忧。
      突然,房门的角落传来爪子挠门的声音。司马相劝大喜,脚步蹒跚,挪到门口帮胖头开了门。
      “胖头——”司马相劝试探着叫了声。
      有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赵小姐没几年好活了,要不要早些,杀了她?”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司马相劝坚定的说道:“我要她活着。”
      孙祈辗转难安,偏偏夜里下了雨,打得窗户沙沙作响,让人更加烦躁。
      第二天清晨,雄鸡发出第一声鸣叫。孙祈听到下人议论着昨晚鸡舍倒了,心中一顿,急忙赶去鸡舍查看,哪还有胖头的身影!
      立马就有丫头惊叫着吵醒了护院,说是四小姐不见了。日光透过云层照在大地上,司马府乱作一团。
      ......................

      司马相劝望着人来人往的道路,又望了望正站在她头上拉屎的胖头,欲哭无泪!
      她能怎么办,她很绝望。当初为了救赵小姐被胖头变成了一棵树。当时自己犹豫,不知道g该选什么树,胖头给她出主意,说变成柿子树吧。还说可以给一个转机,不论后世轮回,只要李刍吃了自己结出来的果子,就能想起前尘。
      万万没料到,这只黑心的胖头,让自己变成树的目的只是因为树活的比较久,命脉相连,它自然能活的久。至于那该死的,所谓的转机!司马相劝看着树枝上刚刚冒出便被胖头一口啄下的花骨朵。气得树叶哗啦啦做响。
      少年骑着自行车从路下经过,被树叶砸到头,看着长在人行道中间的树,笑了笑,不作他想,骑车远去。
      黄昏时分,林园工人都下了班,推着一车花苗往回走。有人逆向走来,让过推花苗的小车,直直走到大树旁边,掏出手帕擦了擦树干上的鸟粪,挥手将胖头赶下来。望着大树,长长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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