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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姜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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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不要啰嗦。”叶蓁佯装不悦,“唠唠叨叨的烦死了,又没给她买什么,几件衣服而已。”
何梦不赞同叶蓁的说辞,“今儿几件衣服,明儿一个包,后天可能送套首饰,什么时候是个头?你有没有想过,零零碎碎叠加,不知不觉就影响了她的消费观。”
叶蓁最讨厌何梦叨叨这些,她没好气地回:“等我死了就是头了。我送她礼物,与她的消费观有什么关系?”
何梦:“怎么没关系——”
“合合你生的。”闺蜜俩一向有话直说,有脾气直接发,叶蓁打断何梦,机关枪似得扫射何梦,“但是我养大的!你是生母我是养母,你不认,我也是。等我百年之后,她要给我披麻戴孝,跟言淮一样。我给我闺女买礼物,不管值一毛还是值一亿,你都不要管。”
何梦了解叶蓁的脾气,知道跟她争执没用,还是要嘱咐自家孩子。她相信不管叶蓁多任性多固执,只要姜和坚持不要,叶蓁就塞不进她手里。所以说这事得关键还在姜和那儿。
何梦隔空,眼神警告姜和。
从姜和住进言家起,何梦就不断重复、叠加各种寄人篱下的规矩,姜和听到麻木。
姜和问过她,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同意她住进言家。
那天姜和把何梦问哭了。
姜和记得那是一个雨天,窗外狂风暴雨,一室温暖,她一向强硬的妈妈抱着她泪如窗外暴雨。她跟姜和道歉,自责自己不是好妈妈,答应姜和接她回家。
那年姜和上五年级,她以为真的可以回家,她等啊等啊,等来的只有去外地进修的妈妈送给她的一个芭比娃娃。
黑暗的房间里,姜和躲在衣柜里无声痛哭,哭够了,她从衣柜里出来,狠狠踩踏那个精致漂亮、无辜的芭比娃娃。
从那天起,姜和就不想回家了,言淮让她伤心,她把这个人从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剔除就好啦。
虽然寄人篱下,叶蓁和言名周都待她极好啊。
血亲不血亲有多么重要?
她只贪恋温暖与关爱。
姜和不是没跟何梦掰扯过这些,还不止一次两次三次,她不断申明自己不贪恋言家的财物。
但何梦总是不信,怪姜和自己吧,因为说不贪恋,为什么还要收呢。
后来姜和便懒得再解释,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清楚自己的经济实力,确保自己不会越级消费就够了。
可是人呐总是贪心的,姜和自己懒得解释,却又希望何梦能够设身处地,站在她的立场考虑一下。
她希望她的妈妈明白,叶蓁送的是礼物,更是对姜和的心意。
姜和可以拒绝,但若次次拒绝,以叶蓁的脾气,必定控诉姜和。
指责她长大了,翅膀一硬就要飞,不再和她亲,连点小礼物都不收,是想和她撇清关系么。
天知道姜和有多爱叶蓁,毫不夸张的说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姜和最爱叶蓁,她感恩叶蓁的教养,感激叶蓁给她的母爱。
很多时候她都想,如果她是叶蓁的女儿就好了,如此就不必连接受妈妈的爱意都是罪。
可她是何梦的女儿。
夹心饼做久了,让人疲惫。
姜和想转身就走,可她是叶蓁的乖女儿呀,她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她可怜兮兮地望向叶蓁,求助意图明显。
叶蓁叹气,支走她:“去看看爸爸们在做什么,我和你妈妈单独说几句。”
姜和俯身抱抱叶蓁,小声说:“谢谢妈妈。”
绕过情绪糟糕的亲生母亲,她走得没心没肺。
何梦望着姜和渐行渐远的背影,指指自己又指指姜和,泪水没忍住打起转转。
“我错了吗?”她乞求叶蓁,“你能不能别再惯她了。”
“你真的没错吗?”叶蓁直戳她伤口,“是我惯的她,还是你把你们母女的关系逼成这样?”
…
俩爸爸在茶室下棋,没听到外面的声音,但姜和的表情写着——那俩闺蜜又拌嘴了。
言名周呵呵笑,问姜和,“你妈妈们又怎么了?”
姜和说:“没事啊,好着呢。”
往沙发上一坐,浑身累脱了力一样,她抬头,视线扫到墙上那副字——惠风和畅
晋楷,笔势遒健自然,华茂舒展,颇有大家之风。
字是言淮写的,据说那会他小学五年级,青少年书法大赛特别金奖。
不像姜和,言淮自小自律也刻苦,五岁那年叶蓁给他报书法班,十三岁时已通过硬笔书法十级,毛笔书法八级。
何梦教育姜和时,经常拿言淮练书法当教例,听从师长,沉着专注,一笔一划中下工夫方才成器。
乖张叛逆,吊儿郎当,只能堕落成废柴。
往事不堪回首,姜和收回视线,烧水泡茶。
自然形体的紫砂壶内泡的是黑茶,茶汤醇厚,初尝偏苦,姜和不是很喜欢。
言名周说,只要坚持住,多饮几次,慢慢就会喜欢上它独特的“滑、醇、柔、稠”的口味。而且在发酵过程中产生的普诺尔成分,还可以有效防止脂肪堆积,抑制腹部脂肪增加。①
他建议姜和不要一尝即否定,可以多试几次。
眼看姜和浅啜一口茶,言名周呵呵笑了。
“老姜啊。”落下一子后,言名周拿起手边姜和送过来的水,浅啜一口,而后缓缓开口,“合合是你们的女儿,但叶蓁对她的母爱,不比你跟何梦少,你承认不?”
叶蓁跟姜和逛街去了,现下叶蓁和何梦又闹意见不合,不用姜和说透,言名周已猜出因为什么。
叶蓁跟言名周叨叨过这些事,还颇委屈,她说她理解何梦,为何梦退让不止三五步。
何梦却不理解她,简直要剥夺她对姜和的母爱。
逛街购物是叶蓁的乐趣,由女儿陪着逛街何止乐趣,还是亲子时光天伦之乐。她没有亲生女儿,姜和不是亲生,跟亲生没多少区别,她喜欢打扮姜和,看到姜和漂漂亮亮,比她臭美自己更享受。
言名周不能理解妻子的这种爱好,但他尊重,况且就一些衣裳首饰,根本不值什么。
同时他也理解何梦的坚持。
几十年相处下来,以他对这俩好姐妹的了解,这事蛮难调和。
说实话,这些年下来,尤其最近两年,言名周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帮养姜和。
倒不是因为付出的精力和那点钱,而是感情。
叶蓁待姜和如亲生,更享受与她的母女感情,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事,问题也出在这份皆大欢喜的感情上。
叶蓁不是邀功,是她打心眼里认为,她是姜和的妈妈,不管妈妈为女儿做什么,没人能剥夺她的权利。
可很多事实,不会因为她的自以为而转变。
就说为姜和买礼物,妈妈给女儿礼物,多正常。
可财力的不平等以及教育观不同,造成人家亲生父母认为,叶蓁这是在惯坏孩子。
叶蓁和何梦在这上面意见不合,拌嘴不是一回两回。
站在理智的角度,言名周承认,叶蓁有些任性和自我了。她再怎么爱姜和,也该清楚,姜和不是她女儿,她不该跟孩子的亲生父母抢教育权。
但叶蓁是他妻子,是他深爱的人,他做不到站在理智立场,对他来说,叶蓁开心最重要。
姜和喊叶蓁一声妈妈,叶蓁在姜和的问题上,就有话语权。
姜复的心思在棋盘上,听到言名周的话,他缓几秒钟才抬头。
“名周,你说这话就是在打我脸。”姜复说,“这些年多亏你和叶蓁,还有言淮,否则合合不能长这么好。我和何梦不止亏欠合合的,更亏欠你们的。”
姜和撩起眼皮看一眼姜复,又垂眼,研究手中茶盏。
言名周说:“你这话不对,你们亏欠合合不假,但不欠我和叶蓁。我们拿合合当亲生孩子,不觉得养她是在做好人好事,更没想要你们的感激。”
“欸欸欸是是是。”姜复干笑,“我也经常跟合合说,她比别家孩子都幸福,她有俩爸俩妈,双倍的爱。”
姜和正在斟茶的手一抖,茶汤洒出,她及时归正,醇和的茶汤继续缓缓流入茶盏。
言名周笑了,“既是两倍的爱,那就拜托考虑一下,我和叶蓁可能不同于你们的爱的方式。提钱很俗,但物质可能是最直观的,表达我们对合合感情的方式之一。”
“合合是我看着长大的,早就当她是亲闺女。说句夸大的话,你别不高兴,只要有我在一天,合合压根不用考虑消费观这回事,就算我和叶蓁不在了,还有言淮,他能亏待妹妹?”
“老姜啊,咱们两家这些年的感情,不比这些身外物珍贵?我和叶蓁都知道何梦的担心,但你们自己生的闺女,自己不清楚?合合是那种眼里只有物质,做事没寸没度的孩子?”
姜复心说还真不一定,他这闺女,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乖巧。
一位靠敏捷思维和口才吃饭的律师,不可能没话回言名周,但立场让他开不了口。
“当然不是,对吧。”话锋陡然一转,言名周又笑了起来,“所以拜托了,回头帮我和叶蓁在何梦面前美言几句,可怜可怜我俩的爱女之心吧。”
姜复也笑了起来,他说言兄你可饶了我吧,“你这说的,我无地自容啊。”
姜和慢慢品茶,安静旁听。
俩妈俩爸你来我往,都是因为她,然而或许她天生冷情冷血吧,并没有多少感动,反而像被扔进一个氧气不足的黑屋子,那种憋闷感,让她焦躁烦闷。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参考的茶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