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三十一章 海棠无香情丝丝（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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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辗转，凝枫守着窗外点点清光渐现，不去想，却萦绕不消胤禩僵直的背影，缠进虚渺光晕中，逼人委屈。
莲沁在一旁轻声说：“情感磨人，若能放开就放开些吧。”
凝枫久久无言，微叹口气，起身穿衣。稍做梳洗，对跟着起身的莲沁说：“我出去外面走走，一会儿回来。”
莲沁不劝，只叮嘱晨时风寒，不要一径迎着风口，爱惜身子。
凝枫推门走出两步，卯初一刻，四下零星声响，万物俱未清醒。天空像是被一指胭脂浸染的池水，化散绚丽。她有些感激如此孤寂，可以由她放肆自己，无声哭泣。风吹拂眼泪，一种清冷抚摸，亦是安慰。
她的理智一遍一遍重诉：胤禩不相信你，冷谈对你，实在正常。你如此普通，偏偏来历不明，又不能畅快解释。他身份贵重，从小在尔虞我诈中历练，凭什么相信你？甚至喜欢你？你一味纠缠，只会让他更厌烦不耐。何苦？何苦？为什么爱他呢？为什么爱他呢？没有道理呀？他终究是个失败的人，终究要悲惨地死去，可为什么会忍不住要去爱他呢？
无解的问题丝线般一圈一圈将人捆缚，越挣越紧，直到心痛难忍。若是女人爱上某个男人只用了一秒钟，那么她对他的怨，也只需要一秒钟，同样真挚、同样沉重。
她狠狠擦去眼泪，对着充满青草花香味道的空气自言自语：“他不懂得珍惜你，你自己要珍惜自己！如果连自己也不珍惜自己了，哪还会有人再爱你呢？小枫，生活中的不如意，是支持你的动力，不要委屈，也不要自怜，加油活出快乐来！”
她深吸一下天地间的清新，胸口郁结的闷气舒畅缓解，方才留意已经走近御花园入口。她停下脚步，自嘲地笑了：“怎么好像全世界只有这里？”
天色更明亮一些，隐约能看见花园里有人影来往，几乎以为有人往这边看过来。她不再犹豫，转身走开。刚几步路，忽听身后温和轻唤：“栖月姑娘请留步。”
她回头，流辉微笑着走过来，近到身前两步，站住，说道：“姑娘真早，原还想托人捎个口信给姑娘，这会儿倒却见着了。”
她明白流辉受谁差遣，也不避忌，问说：“可是有人想要见我？什么时间？在哪里？”
流辉的笑容有一种礼貌的疏离，始终和煦：“姑娘聪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姑娘随我换个地方说话，可好？”
她无异议，跟着走进御花园。不远处一个亭子间无人，他推开门先让她进去，回身关门时仿似无意，四下巡扫一眼。
亭子间内摆设简陋，一张茶桌倚墙放置，左右两把扶手椅，墙上悬一幅淡描山水画，清浅的似画中无景，而细看时却感觉人在景中，才遗忘了景色。
他沏上茶水，说道：“今日一见需时较长，请姑娘先回去安排一下，以免事端。等到辰初三刻再来这里，自然有人安排。”
她仿佛看画看得入迷，一时没有回应。他亦不急，旁边安静等待。一会儿她说：“需时较长？要去哪里呢？”声音平静，疑问也问得淡然，像是并不一定要知道答案。
他记得昨夜临去前四阿哥吩咐，若是问到去处不必相瞒，实情告知。他答：“出宫。”
她迅速回眸，目光里遮掩不住的惊讶：“出宫？为什么？”
“具体详情到时姑娘自然知晓。”
她了解奴才奉命办事，不便多言的规矩，也不去追问，再说一遍相约的时间地点，出门离开。
回到夕苑，莲沁已经在厅间准备了早膳，凝枫坐下喝粥，偶一抬头，见莲沁望着自己若有所思。
凝枫知道心思难掩，笑颜相看：“怎么了？”
莲沁面显忧虑：“我知你心思已定，可是毕竟不妥，若被人发现----。”
“也许吧。但既然能让我出去，自然还是有几分把握。-----有这个机会，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若为难，只当不知就好。”
“我并不是担心自己，只是你与八阿哥-----。”
凝枫敛笑沉默，再抬眉时神情淡漠，唇边一丝自嘲的笑纹：“没有什么我与八阿哥，八阿哥一直是八阿哥，而我也只能是我。”
两人无言，匆匆吃罢早饭，莲沁无奈相送，凝枫并不回头，安慰地说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御花园的鸢尾花开了，白似雪，黄似金，蓝紫色更是妖艳的贵气。
凝枫缓缓走过那些花儿，不禁微笑，却又犹疑地皱了眉，自己如何知道鸢尾花呢？上学、上班，好像以前的日子里并没有接触过，是在杂志上看到过吗？还是电视上？
行至路径拐口，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凝枫唤道：“落梅！”
落梅立在花圃边，新阳照耀一簇簇净若初雪、鹅黄赛锦的花朵，她闻声回眸，娴静仿佛花丛一景。她手中一只软竹编织的花篮，篮中装着新鲜花儿。
凝枫走近身旁，笑问：“在做什么呢？”
落梅也笑，弯腰指掐花茎，将花儿摘下，放进篮中：“木香花开得好，取些做成木香糕。”
“木香花？木香糕？”凝枫听着亦觉得雅致：“娘娘可好？过几日回去看看你们。”
落梅笑意未减，语气淡淡地：“都好，费心，若是时间不巧，也不必走来走去的麻烦。”
两人再闲话两句，篮子里的花儿装不下，落梅客气道别：“今儿天气不错，你逛会儿园子，我回去了。”
凝枫的性情不算热络，一旦对了心意，必是真挚相待，强过旁人。因为落梅处事细致沉稳，又是来到这个世间相见的第一人，自然情意不同。可是，为着胤禩，两人之间结了不可说的芥蒂，欲解却不知从何解起，凡事事出有因，但这个芥蒂的因，只是个身在事外的无心人罢了，反倒显得两个有心人像是一出蹩脚的笑话，哭笑尴尬。
凝枫看她远去，转身往亭子间走，一路又见两名宫女折摘鲜花，面孔不熟，并不招呼，径直向前。进到亭子间，屋里无人，桌上茶杯已收拾干净，摸一下茶壶，指尖受烫，启盖茶香浓郁，恰好沏出味道。
她坐下倒茶品饮，虽是心情踊跃，却也知着急无用，这里不及别处，渴望自由是比得皇上恩宠还要奢侈百倍千倍的念想，思则心痛，不思仍是心痛，万分无奈。
一杯茶渐半，忽闻异响，她寻声看过去，挂画的墙角竟缓缓移动，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弯腰走出来，眉目清秀，唇笑梨涡，似少女般娇媚之形。
他客气施礼：“若姐姐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她没想到见识传说中的暗门，上学时读过武侠，对于密室一类隐秘之所很是好奇，走过去探头往里，轻微光亮看不真切：“这是通到哪里？”
他答道：“还请姐姐不要详问，请随小五子前去，到了地方自然知晓。”
两人走进暗道，小五子回身关妥暗门，体贴在前引路。暗道两壁每相隔一段有小小的方形凹洞，凹洞里一种容器呈着油状液体，有蓝色火苗闪亮。两壁相距不远，刚好一个人展开手臂，却又并不浊闷，隐约似有浅香浮动。
她想要再问两句，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小五子似有察觉，在前面说道：“姐姐不必心急，一会儿就到了。只是等会儿还需姐姐配合，无论什么情形，都请姐姐保持沉默，一切由小五子处理。”
她笑说：“既跟着你进来这里，自然是相信你的。”
两人走出一段路，渐渐能看到前方有一扇门。近到门前，小五子停下身，将地上放置的一个包裹捧起：“姐姐，这里有一套衣裤和鞋子，还需委屈姐姐换上，方便行事。”
她接过来打开，七八成新的太监服，一双黑色软鞋。小五子背过身，她也不扭捏，除下身上外衣鞋子，麻利换上，再将自己的衣裤和鞋包好，照样放下。
等她出声相唤，小五子回身再嘱咐一次：“一会儿请姐姐保持沉默，凡事有小五子。”
推开门，仍是一间茶房，不似御花园的茶房摆设精巧雅致，空气里阵阵浊气，地上桌上尘迹难掩。
小五子掩好暗门，带她走出房间，外面是个院子，另有南北两间房，大门向西半开着。院子里有几辆三轮板车，有一辆上搁放着铁制工具，还有扫帚簸箕一类物件。小五子走过去一手握把，一手掌住车板边，将车向大门口推去，一边推一边说：“姐姐，请过来和小五子一起推车，咱们要从神武门边门出去。”
等她在车旁一侧扶好，快到门口处，小五子缓一缓车，说道：“等会儿过边门，请姐姐不必慌张，会有侍卫查问，交由小五子对应就好。”
她望着他笑说：“好的，我相信你。”
清早的宫殿，人影稀少，两人推车走出一段不过碰见一两个太监，或许是不相熟，也不见小五子与人招呼。很快，凝枫看到宫门，可能不是重要出口，门边只有两个穿侍卫服的男人在闲聊。她入宫时间不长，对服侍与职位的关系几乎不知，心里倒不紧张，只是感觉身旁的小五子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但迅速又恢复了常态。
近到门口，聊天的两人看见他们，其中一个高瘦些的男人粗声笑道：“呦，这是小五子吗？怎么这几日不见人影，还以为又被哪个哥哥藏起来好好享受了呢！”
另一个微胖的男人，一脸麻子，人虽笑着，却让人觉得他刚吃下一个苍蝇，还来不及转换表情。
小五子示意她将车停下，笑嫣如花地走过去，说道：“林大哥真会说笑，小五子哪天不是在老地方等着，只是哥哥们忙着或是又遇到更好的，才想不起小五子来吧。”
凝枫听着对话有些奇怪，好像不似正常男人之间的沟通，有着暧昧的深意。她看着小五子走到两个男人中间，一只手牵住被称作林大哥的高瘦男人的手，而林大哥也没有犹豫，空着的那只手已经环住小五子的腰，将他整个人拉进怀里，嘴唇几乎含住小五子的耳垂，粗鄙地笑说：“真是想死哥哥了。”
另一个男人忍不了被冷落，伸手在小五子的屁股上揉捏一下，眼睛看向凝枫，略带尖喘地声音说：“这是新来的吗？以前不曾见过，真是细皮嫩肉呀。”说着话，手指尖离开小五子的屁股，一步步向她走去。
小五子在林大哥怀里扭动，娇嗔地不依：“齐哥哥最会骗人了，每次说小五子最好，可一看见别人就忘了小五子。再说了，他是御花园专供毓庆宫花卉用度的，一般不理别事，哥哥没见过是自然的。”
齐姓男人听到毓庆宫三个字缓住脚步，回身看着小五子，狐疑地问：“毓庆宫？既然不理别事，今儿怎么------？”
小五子轻轻挣开林大哥束缚，过去牵住齐姓男人的手，走回林大哥身旁，悄声说：“这事儿本不该张扬，两位哥哥不是外人，小五子也就不瞒着了。这些日子那位爷不在宫里，外面有和这位爷相好的爷也不方便进来，可这一不方便，苦了心有所思的人了。两位哥哥也该明白，想是想死了，偏偏见不到的心酸吧。这不，今儿正好外面园子有活计要用人，小五子也是禁不住人求，这才不得已带出去，不过见一面也就罢了。”
齐姓男人皱眉：“这不合规矩呀，若是被人察觉-----。”
小五子整个身子挨过去，细声软语：“不会被人察觉的，原本园子里要用人是过了明路的，上头管事的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头有数。今儿一天都是两位哥哥当值，小五子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平日里两位哥哥对小五子的好，小五子都记在心里，不会让哥哥们为难，一定尽快回来 。”
太监出宫办差一般由敬事房事先通知宫门侍卫，并且不能由正门进出，只能出行边门。林、齐二人早已知道今儿景山园林需要用人的数量，敬事房交过来的出行名单也已登记在案，而且以人换人的情形历来不鲜，最初也有太监出宫后试着逃避，但不被世人所容，还会祸及家人，到头来回宫过活，变成死去以外唯一的去处。
齐姓男人仍有些不安，林大哥拍一下他的肩膀，笑说：“别人信不过，小五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你还怕他一去不回不成？”
齐姓男人喘一口气，再看一眼凝枫，叮嘱道：“早去早会吧，凡事小心些才好。”
小五子谢过他们，承诺回来给他们捎一壶好酒慰劳慰劳，说完话两人推车出宫。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第三十一章 海棠无香情丝丝（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