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斯人已逝 悲愤难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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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生只记得自己被蒹葭推入了旋涡，在旋涡之中挣扎了一番便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已然到了狐族的审判台。
他站在审判台上，看着硕大的青铜司南，司南上隐约可见斑驳血迹。虽然不知是谁的血，但林生盯着那血迹看着，险些回不过神来。
这时，一人突然在他身后问道：
“何人竟敢擅闯审判台？”
林生转过身去，看这狐首人身之人，虽然很诧异，但多年与师父收妖的他，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仍镇定地问道：
“请问这里可是狐族境内？”
那人点了点狐头，说道：
“你是何人？到此做甚？”
林生把腰间的白尾吊坠取出来，握在手中说道：
“我是你们狐族上仙的朋友，找他有事，可否告知他现在何处？”
那人摇了摇狐头，说道：
“什么狐族上仙？我们狐族一年之前就没有上仙了。”
一年之前、没有上仙了。林生思忖着这句话，觉得话里有很多信息，难道他在女幽城已经待了一年？可他明明记得只待了大概三个月左右的样子。怎么会待一年？难不成女幽城和中原时间流逝速度不同？想来女幽城的人动不动就三四百岁，或许也有这种可能。
城内一季，城外一年。
林生感慨时间的奇妙，同时又把白尾递了过去，说道：
“你仔细看看，或许能想起这个上仙呢？”
那狐头人刚接过白尾，这时又出现了一个狐头人，只不过一个是白狐，一个是黑狐。只见那黑狐走过来，夺过白狐手里的白尾，冲白狐说道：
“你个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来审判台巡逻，下去。”
那个白狐被黑狐这么一凶，便悻悻地离开了，只剩黑狐拿着白尾看了看，说道：
“这是我们先狐族上仙的信物，虽然他现在人也没了，但是这信物我们还是认的，你有什么事我们还是……”
“什么叫人也没了？”没等他说完，林生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虽然他此刻心里忐忑万分。
“对啊，你不知道吗？一年前他先是被剔掉了一百根仙骨，后又被剔掉一根脊骨，站都站不起来了，趴在司南那里，血就顺着审判台下八卦阵刻图里的凹槽流了一地，别提有多惨了……”
林生听此一把揪住那黑狐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抵在司南上，问道：
“你说什么？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被剔仙骨？被谁剔的？”
“哎……你别激动，别激动。”黑狐被他悬空揪住，只能手脚并用挣扎着，但奈何林生力气太大，死死扣住他，他根本无法挣脱。
“宋嫌怎么了？”林生问道。
“他错杀越阑珊一族，牵连一百多条狐命，被判处剔骨之刑……”那狐头人挣扎着说道。
林生只觉得‘轰’的一声，像有个雷在他脑袋里炸了一样，又像有无数只蜜蜂在他耳边嗡嗡嗡，每一声嗡嗡都在说：
“宋嫌死啦。”
“宋嫌死啦。”
“宋嫌死啦。”
怎、么、可、能。
明明不久前他还看着宋嫌挨打，从昆刚手下救下了他，那个时候他还嘲笑他说他手丑。
——“林生，你的手好丑啊！”
林生还记得，他问宋嫌活着不好吗的时候，他说：
——“挺好的啊，活着还能看到你，多好啊。”
他还记得，得知雪鬼死的那夜，宋嫌说：
——“等我们回去了，就去极北之地看雪鬼姐姐，好不好？”
林生还记得他心口疼到不行的时候，要他抱他，那个时候宋嫌疼得缩成了一团，林生抱起他的时候觉得他很小一团，像个小狐狸一样，身上却暖暖的。林生现在甚至都还能想起那时他身上的温度。
林生现在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宋嫌离开前说的几句话，
——“怎么？你想绿绡了？有女儿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心里都有牵挂了。”
——“林生你信不信，今天晚上你睡一觉，明天早上就能见到绿绡。”
——“切……你小看我。我这就去把绿绡带来给你。”
绿绡，对了，绿绡，他要去找绿绡，找到绿绡肯定就能找到宋嫌。
林生松手放开了那黑狐，嘴里念叨着：
“对，找绿绡，找到绿绡就知道了。”
可是这渺渺人世，该如何找人？
林生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刚从女幽城回到中原大地的他，甚至一时想不起该怎么离开这狐族境地。当初是宋嫌带他一个转身就到了这狐族境地，现在，他看了看身侧，空无一人，束手无策。
林生像丟了魂魄一般，茫茫然地在审判台上走着，迟迟走不出台上的八卦阵。他蹲了下来，用手触摸着这刻图里的凹槽，确实有血的痕迹，但是他不敢去细想，他不敢相信这就是宋嫌的血，更不敢想象宋嫌的血流满这些凹槽的场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逃走的黑狐叫来了白尾长老。
白尾长老乃狐族三长老之首，是狐族除宋嫌外最有威望的人。他手里拿着白尾吊坠，走到林生跟前，虽然见眼前之人一袭白衣，看起来是个道士，或许还会对把他当妖收了，但他仍恭敬地问道：
“请问，这白尾吊坠是你的吗？”
林生已经有点麻木了，愣眼看着白尾长老，不认识他，但他认得那白尾。
林生见了白尾就伸手想要拿回来，结果被白尾长老收了回去。
林生说道：
“你还我，那是宋嫌给我的。”
“你跟他什么关系？”白尾长老问道。
什么关系？林生不知道他跟宋嫌什么关系，想起宋嫌介绍浮生时说到故人之友，于是说道：
“我是他故人之友。”
“故人之友？虽然狐仙大人生前有很多朋友，但是深交的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没有。请问你这个故人究竟是谁？狐仙大人竟然能把如此贵重的东西交给你？”
“贵重吗？不就是一狐狸尾巴吗？能比人命贵重吗？”林生轻笑道，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仪态尽失，就算知道了，他也觉得无所谓了。
“道长有所不知，见此白尾，如同见狐仙大人本人。他说过，如见白尾，无论何事，有生之年，有求必应。既然这白尾是给你，你说吧，你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的？虽然狐仙大人已经仙去，但我们仍然认他，能帮你的我们肯定会帮。”
林生从白尾长老手里拿回了白尾，撰在手里，喃喃道：
“有生之年，有求必应。人都死了，还应什么应？你不是九尾白狐吗？你不是有九条命吗？怎么？九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林生自己都不知道，受宋嫌耳濡目染后，自己这一番话说得颇有宋嫌的风格，一时竟让白尾长老错以为是狐仙大人了。
白尾长老说道：
“道长有所不知，不是九条命不够死，而是他整整死了九次，如果他有九十条命的话，怕也会被那人整死九十次。”
白尾长老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恨自己能力不足，不能保护好白狐上仙，害他受百般欺辱。
“那人？”林生听到后，突然警醒，问道：
“被那人整死？什么意思？那人是谁？”
“魔君红锦。”
“红锦是谁？”
“红锦乃魔族首领，虽然是魔族首领，但平日里不曾做过什么坏事，整个魔族在她的管理下也甚少作乱。但不知为什么，她偏偏要折磨狐仙大人。当日狐仙大人被剔去仙骨，又剔去了脊骨，连站起来都很费力，但至少还有一条命尚在。当我们想要把狐仙大人带回去修养的时候，红锦出现了，强行带走了狐仙大人。后来我们又听说，红锦在魔界折磨狐仙大人，整整把狐仙大人折磨死了九次，最后，她又把狐仙大人的尸首丢到了乱葬岗，一把幽冥鬼火烧得干干净净。”
说道动情处，白尾长老忍不住哭了起来，说道：
“那可是我们狐族高高在上的狐仙大人啊，就这么被她折磨死了整整九次，整整九次，一条命都没剩下。后来我们翻遍了整个乱葬岗，也没能找到狐仙大人的尸首。”
林生仿佛已经看到了宋嫌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场面，看到宋嫌被关在一片漆黑之地，看到他浑身是血躺在血泊里，看到他努力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看到他在幽冥鬼火中挣扎最后被完全吞没。
林生仿佛还听到宋嫌在耳边说：
“林生，救我。你说过，你不会让我死。”
“林生，你说过，虽然你的修为没有我高，但我到了必死无疑的时候，你或许也救不了我，但是你仍会拼尽全力挡在我前面。”
不不不。
林生摇了摇头，宋嫌绝对不会说这些话，他只会笑着说：
“算了，林生，别救我，我的命不值钱。”
那一刻，林生的心突然感到一阵一阵的刺痛，宋嫌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一样，扎在林生心口。林生突然觉得，宋嫌之前遭受的生死蛊之痛，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终于能体会到宋嫌体会过的痛，林生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吓了白尾长老一跳。
白尾长老看着林生一边流泪，一边傻笑，还以为林生傻了，拍了拍林生的脸，说道：
“孩子，你怎么了？”
林生擦了擦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说道：
“带我去见红锦。”
白尾长老缩了缩头，说道：
“不敢，打不过她。我们要是打得过她早就把白狐上仙救回来了，也不会受这般屈辱。现在我们整个狐族与魔族为敌，轻易不会到狐族的地盘去。”
“带我去！”林生说道，语气里有让人不能拒绝之意，吓得白尾长老浑身一抖，连忙说道：
“好好好……”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斯人已逝 悲愤难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