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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一样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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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了,在这里,这片黑色泥土中的草籽一次次抽芽、一次次被剪断,带着它们的青草香,又一次次枯黄。
我在这里,太久太久,好像手掌都已经烂成白骨,指骨间一切不变,唯有我的疯狂徐徐生长,吞食着你的凌虐和宠溺,抽芽长叶,终于,就此冠盖亭亭。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主人?一场终极的疯狂。
疯子,我告诉过你你是疯子,我的家人也都是疯子,从妈妈开始。
那天妈妈把我们四兄妹像笙管一样一个一个排在面前,数了一遍,说:
“你们恨不恨那个人?我去找他。”
她拎了把菜刀出门,找到那个男人,在他面前用那把刀把自己杀掉了,一句话也没说。
那个时候家里的米袋差不多是空的,大哥拿着砍柴刀上山砍柴换钱,他的错误是碰到了一只虚弱的母狼,她拖着半空的□□。这排□□让大哥很忧郁,就投降了。母狼狼吞虎咽的接受了他的好意,为我们留下他的一只脚,还有端端正正插在柴挑里的砍柴刀。
这以后一个阿姨找过来,说她是妈妈以前的姐妹,愿意收养我们。
阿姨住在一个很漂亮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很漂亮的女孩子,她们的工作是让所有的男人开心起来。
不管你信不信,这个工作是很伟大、很辛苦的。
在姐姐快要可以工作的时候出了事情。她跑去坐在一个男人面前,想跟他说一句话,为了说出这句话她喝了很多酒,直到大醉,直到大醉了也没能说出那句话。
然后她失踪了,把自己的身体藏在荷花池底,苍白的脸向着荷叶田田的天空,很安静,仍然是女孩子中最漂亮的,就像那个男人是去那里的男人中最漂亮的。
姐姐的死影响到小姐姐和我,师傅对我们更严厉了,小姐姐弹不好琵琶时他说了很多不太好的话。
小姐姐没说什么,抱着琵琶躲到厨房间去又练,练啊练啊把右手举到眼前说:“是啊,怎么那么笨呢?”就把它放到砧板上,左手拿起菜刀——奇怪,又是菜刀——一下子把它剁掉了。小姐姐的左手是很灵活的。
后来她大概觉得血喷在厨房里不太好,就用左手尽量捂紧右手腕,走到后花园,直接倒在了一丛丁香下面。
小姐姐以前一直说:丁香开得太忧郁。
我觉得她苍白的脸上溅了红红的血很美,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的样子也很美,忽然好像比姐姐还美。
我不难过,因为小姐姐活着反正也是不快乐的。我只是对阿姨很抱歉。
因为姐姐的死我对阿姨很抱歉,一直一直道歉说:
“对不起,阿姨,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托着头看我,面孔煞白,咝咝抽着冷气,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我养不了你了。”她说。停了一下,又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大概你合他胃口。”
她带我进去一个她从没进去过的房间,那是大女孩子招待客人的地方。
客人当然都是男人。这个房间里有一个男人。我第一眼就很喜欢他。他很秀气,眉毛很浓、鼻子很挺。嘴唇紧紧抿起来时,那种秀气是逼人的。
他的眼神和任何男人都不一样,很专注、很冷静,像冰水的刀子逼到你面前。
我喜欢给他这样子看,就像夏天里一盆冷水浇到头上。
他就这样看着我,阿姨在旁边用很娇媚的声音咭咭咕咕,他只是看着我。
很久,他对阿姨说:“好的。我带她走。”
“真是我作这么久也没见过的美人坯子——啊?”阿姨的声音嘎然而止,立刻又蜜一样笑道,“应爷真是——啊呀呀。”
他把一张纸头塞到她手里,直接拉起我的手走人。
接触我的手时他的手很微妙的顿一下,很微妙,只有女人才能感觉到。
我虽然没有长大,很多时候也并不比长大的女人笨的。
我认识应爷给阿姨的纸头,它可以用来买很多很多的米、和很多很多的糖。
它叫作银票。
这一张银票,应该就代表了我的价值。
我回过头去向阿姨最后道别:“阿姨再见,给您添麻烦了。”
阿姨很和蔼的向我点头,又看一眼银票。
根据她的表情,我猜想我的价值一定很大。
应爷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抬起头来甜甜向他笑,他扭过头去。
他把我一直牵到后门口,那里停了一驾马车,拉车的马非常漂亮,马车上镶着很多亮闪闪的东西,也很漂亮。
我一定是看了它们太多眼,应爷说:“你好像很喜欢这些东西。”
他的声音里有刺,冰一样的刺。
我喜欢被他扎到的感觉。
“它们很漂亮。”我甜甜的说。
“你喜欢漂亮的东西?”他哼一声,“漂亮的东西有什么好?”
我想了很久:“可是,漂亮的东西有什么不好呢?”
他的眼神吃了一惊,不再说话。
他们就这样一声不响坐在马车里,往前,一直往前,我渴了,就叫:
“应爷——”
“你不能叫我应爷。”他打断我,“你是我主子的人,我不是你的爷,你要叫我应如剑。”
这是个新消息,我消化了一下:“就是说,你买了我,带给你主子?嗯,是你主子买了我。是他要我?不是你要我吗?”
他锐利的扫了我一眼:“这很重要吗?”
“是的。”我难过的说,“你同意要我,就是说你喜欢我。他没见过我,他会喜欢我吗?”
“你很在乎他喜不喜欢你?”他淡道。
“不喜欢你的人会对你很坏的。”我担忧道,“他会喜欢我吗?”
应如剑看了我很久:“是的。我想是的。”
他的声音有点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