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光》程帅旗

1、谈光

　　我一脚踏进这虚空，它虚渺、暗涩、重浊。外面的世界有一块光明，对于我来说那算作是用来打趣的“希望”。希望是什么呢？我希望上帝能抛掷给我一点光，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光。那“光”想必是浪漫的。早先听人说过“光”，说它常幻化成一个俊秀的女子，掩着口鼻浅浅地笑。我深知这是荒谬的，但仍抱着一缕牵挂，我什么时候能看得见光啊！

　　烦闷之时亦或闲暇之余，我愿与朋友谈谈“光”解解乏闷。“我一脚踏进了这虚空”，我愁眉苦脸地打开了话匣子，朋友却表情出神地呆视着我。我喊道，“我一脚便踏入了这虚空！”他依然是刚才的那副神情。“嗨！你听得到吗？我一脚踏进了这虚空！它……”我还未宣讲完，他顷刻间如一具枯骨般颓然倒地。我用胳膊把它的头架起，摇晃着，呼喊着。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

　　我担心这样架着他我撑不了太久，于是我选择让他平躺在坐席上。我们的坐席上放着一张四方可爱的小桌，每次我与他来谈“光”，他就把这小桌子从壁上取下来。现在桌子上对放着两盏酒杯，我的一杯早已空空如也。另一杯仍满着。

　　我望着他那杯迟迟不肯下咽的酒，浑稠，半透明，与我刚才饮的没有什么差别。我知道这样的酒乃人间极品，多少文人骚客四海云游也尚未得见。他怎么就不喝呢？要是说起这酒的来源，且等我以后再慢慢道来。

　　我将心思转了过来，不再注意那酒的问题，开始关心我这平躺在坐席上的朋友。我俩自二十年前与尘世割断联系后，便各自开始了仙居的日子。一路上，欲一聚便御风而来，快哉快哉！但今天他这突然躺倒，我竟慌了神。你醒醒吧！醒醒。

　　他脸色蜡黄，双目紧闭，四肢僵硬。我蹲下身子一边呼喊一边摇晃他的胳膊，他黄而发黑的鼻尖上凝着一滴混浊的汗，随着我对他身体的摇晃，那粒固体状的汗珠“噗”地一下裂成了八瓣。他脸色骤然由蜡黄变成黑紫，太阳穴上青筋暴突，牙齿错得格格响。眼见他就要一命呜呼，怎么办？

　　我不经意间又瞥到了小桌上他那杯酒，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法。我捏起那杯子径直将酒泼在他脸上。渐渐地，他脸上那狰狞的肉软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匀和了。过了一刻钟，他苏醒了。但脸色仍黄得发暗，憔悴极了。他试图坐起身，我硬压着把他按了下去。休息吧，起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他脸色不再像先前那么坏了。开始喃喃自语道：“那仙人说酒是好酒，但不得贪杯，否则便会引发祸患。如若贪了几杯，一定要人将酒泼在脸上，这样才能解毒。此酒虽说有延年益寿之功效，若饮用过量堪比毒物……”他断断续续说了好大一会儿，气若游丝仿佛大病初愈。听了他的话，我拾起方才掷到脚地上的酒杯，举到他面前问：“你不是还没有饮吗？这怎么……”他“唉”地长叹了一声，好像要把所有的疲乏倾泻尽。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饮了八杯了！”他的眼神中滑过一丝悲伤与得意相混合的情绪。

　　我没有言语，不解地看着他。

　　他望了我一眼，惶恐、羞惭、无奈、落寞、痴癫，说不清是什么却又好像都存在着。转瞬间，他又避开了我眼神中的困惑，痴痴地注目着我手中的杯子，陷入了沉思。我也看着这空杯子，忍不住无奈地笑了一下，猜想着他一定用意念把这空杯子续满了。

　　他目光仍然呆滞着。忽然间，一道电光在我的脑海里卷起了一簇浪花。我将定格在半空中的杯子慢慢倾斜，把他的意念、我的浪花一股脑全部灌注在那张瘦黄黯淡的脸上。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这一举动使他仿佛受到了灾难式的打击！他眼神中那原本存在着的一丝光芒谢了，随之而来是无边无尽的恐惧和绝望。猛然间，他攥着拳头呐喊了一句。

　　“我一脚踏进了这虚空，它虚渺、暗涩、重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