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邪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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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冠游屋的市若太夫，有一个小秘密。
她分不清客人的长相。
若说是细小的细节，譬如那衣服上的抽丝、手上的茧子、眼角眉梢的痣，她倒是能清清楚楚地记起来；可是要她描述出人的高矮胖瘦、黑白美丑，却极是困难了。
以示，在未成为花魁时，她总被人说是个“蠢钝之徒”。
好在，她有一副好皮囊，第一夜便被人拍得高价。那客人好似当日在赌坊赚了一笔，又或是在生意上狠狠宰了对方一顿，带着酒意嚷着“今天我有钱噢”，然后买下了那个香艳旖旎的夜晚。
那一晚的事，与其说是“他买下了她”，不如说是“他被她引诱了”。
这些事，留待以后再提。
也是那夜，那个男人匐在她耳旁，对着因痛楚而瑟缩的她低声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娶你为妻。”
带着酒意的话，又在这喧闹的游廓里说出，多数是当不得真的。可十五六岁的市若，却觉得这话多情又招摇，直直戳到人的心坎里去了。
“可是，客人……”她咬着袖角，眼泪涟涟的，娇软地说，“我是个蠢笨之人，向来记不住别人的面孔。我怕，下一次见到客人时，便认不出你来了。”
那客人喝了一口酒，用粗糙的手指抚过她耳边鬓发，道：“我教你一个办法吧。以后旦逢接待客人，便先询问他的名字，再记他的身体特征。你看我身上这把苦无，这是忍者的武器，我与那些贩夫走卒是不一样的。”
市若眨了眨含泪的双眸，露出笑来。
“那么，客人，您姓什么呢？”她问。
“嘘——”男人以指抵唇，“我这样的忍者，是无法在外说出自己的姓氏的。”
于是，到最后，她也未能获知那说要娶她的男人的名字。自此后，他也未曾来过——或者说，他来过，只是市若没有认出他来，又将他拒之门外了。
市若偶尔也会想，那个男人，也许已经娶妻生子了。她又何必如此挂念呢？
只是，她仍怀着那绮丽的念想，试图在茫茫人海里，将他艰难地辨识出来。可她唯一知道的，便是他是一个忍者，似乎还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市若是太夫，便是不接客，仅仅坐在游屋二楼的窗边，便有无数的男人愿为她一掷千金，博她一笑。因而，她接待客人也极是随意，一个月挑一回顺眼的，又或者有看着是像那人的忍者，这才会让他做个幸运儿。
宇智波泉奈就是其中之一。
他原本是为了探查情报而去了那间游屋，却不小心与太夫共度了一个美妙夜晚。回去后，他便为重新见市若而辛辛苦苦地攒起了钱。
千手与宇智波没有战争的时候，宇智波一族能下接到许多任务，因而赚钱倒也不算困难。
眼看着泉奈努力将每个铜板儿攒起来，连外出吃团子时都不舍得多要一串，泉奈的兄长斑有了几分疑惑——须知战争随时会重来，他和泉奈这样的忍者，都是在上战场前便做好了赴死的打算。钱财这样的身外之物，根本没有意义，当然是今日赚来今日花，一点儿不留余。
“泉奈，你最近在攒钱吗？”斑问。
“……嗯。”泉奈回答。
面对兄长的提问，泉奈有些心虚，却只是别过头去。
斑是族长，又是长兄，在他面前向来有威严。且兄长虽然心底是个温柔厚重的人，平常却着实严厉。要是知道他往花街柳巷那种地方跑，一定会生气吧。
尽管害怕被斑知道，泉奈还是再次去了游屋。
“我能见一见市若太夫吗？”
正在修剪指甲的新造懒洋洋地抬起了眼帘，说：“我去问一问，请这位客人稍等一下。”
于是，泉奈便提着短刀、拎着钱袋，加入到了望穿秋水的男人队列中。
夜色已深，街道上悬着一串暧昧的红色灯笼。那红色飘飘扬扬，像是女子唇上未化开的口脂，又如一团染在衣上的鲜血。而无数男子正徘徊在游屋门口，试图见一见那一笑百媚的美丽女子。游荡的身影，便像是一团又一团的幽魂。
不久后，那新造就回来了，习以为常地说：“抱歉了，客人，太夫今天很忙。”
泉奈知道，他这是被拒绝了。
一瞬间，他年轻又未经历爱情的心涌上了无数迷惑。
上一次来见市若的时候，她不是见了自己么？不仅如此，还用那惹人怜爱的面庞，恳求他留下来陪她过一夜。而这一次，她却又骄傲地视他于无物了。这是为什么？
泉奈无法理解，于是他选择直接去询问市若。
他是忍者，自然可以随意出入任何一个角落。无须费力，他便轻松攀上了二楼的窗口，一手抛弄着钱袋，悠闲地坐在了窗框上。
十六叠大小的房间里，那模样娇慵、衣衫迤逦的美人，正斜倚镜前，用脂笔扫过似花瓣一般丰润优美的菱唇。厚重发髻上别着的穗簪，映在镜里，像是一整串饱满的柳絮。
真是漂亮。
值得自己一见倾心。
“市若，你为什么不愿见我？”泉奈扬眉，直直地开了口。
他来的悄然无声，市若听见这句话，好生吓了一跳，手中的脂笔落了下来，在她半露的前胸处扫出一段香艳的红色。
她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茫然。直到看到男子背后的团扇族纹，她才释然一笑，道：“原来是宇智波大人。您怎么用这种方式来妾身的房间里呢？”
“谁让你不肯见我？”泉奈笑着说。
“因为那不公平呀。”市若的回应很是从容。她不像上次那样亲昵地对待他，却留了一段安全的距离，仿佛是个端坐在御帘后的公主似的，“若是次次都只见宇智波大人，那那些游荡在楼下的男人，便会生气。妾身是个以色谋生的女子，可不能得罪妾身的主顾。”
虽然说着“以色谋生”这样的话，可她那清泠泠的笑声，却让她像是在嘲笑这群贪心的男人似的，显得她又高傲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在这游屋里，容色便是最大的权势。
泉奈一想到，她可能还要服侍其他的男人，心底就有些烦恼。可他辛苦积攒下的钱财，也不过是只够见市若这一面罢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那，”泉奈走近了她，托起她的面颊来，认真问道，“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再见我？”
她抬起眼帘，望了他一眼。这模样，浑如在雪地里等着诱惑男子的妖物。
“宇智波大人和那群男人一样，也请再努力一些吧。如果妾身被宇智波大人的诚心打动了，那就会再度与您相见。”
她说。
黑发黑眸的年轻人，收回了手指。他年轻又俊俏的面庞，覆上了一层跃跃欲试之意。
“好。”他说着，便转过身去，重新坐在了窗台上。夜风扬起他的黑发来，那微蓬的乌发像是被墨染开，颜色很好看。
又是一瞬，他便从窗台消失了。
市若探出了窗，却只见到窗外夜色茫茫，月华如泻，再无人影。她不由喃喃了一声：“……宇智波大人，可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啊。”
不知怎的，她倒是觉得这样的相会，有几分话本里的浪漫了。
如果他再努力一些，她真的愿意再见他。
从那天起，泉奈就和那些游屋前的游魂一样，隔三差五就来这儿报道。他几乎次次都会翻上那扇窗户，却从不做无礼之事，只是为她带来脂粉、布匹、簪钗之类的礼物，又或者只是给他送自家手制的点心。
泉奈不知道，斑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行动。
为了确定弟弟最近在做什么，斑已经暗暗跟随了他好几次了。确认弟弟是沉迷于一个热衷于坑蒙钱财的游屋女子后，斑可以说是恼火到了极点。
如果泉奈想要娶妻，什么样的好女子没有？
可他却偏偏被游屋里的女人迷得团团转，简直是……丢人。
为了让泉奈早日戒掉这个恶习，宇智波斑决定吓一吓那个游女，叫她早些收手，找别的冤大头骗钱去。可是思来想去，要是让部下知道泉奈干的好事，那未免太丢人了。于是，斑决定亲自去。
这一晚，他循着泉奈常走的路，去了游屋二楼的房间。
一声轻响，他便落在了熏着暧昧香味的和室内。披着羽织、散着长发的宇智波斑，立即开始扫视起四下的环境来。
四折的纱屏前，跪坐着一名艳丽已极的女子。
饶是宇智波斑见多识广，也不由为她的美色所惊叹。
正所谓“花明光”——花朵太过艳丽，即使在黑暗里，也隐隐生出光辉来的模样——便是指她这样光辉无端、宛如月上辉夜姬的容貌吧。
那女子听见行动，露出微诧面色来。
她睁开那双似含秋水的双眼，扫过宇智波斑羽织上的团扇族纹，继而轻笑道：“宇智波大人，今夜您也来了啊。”
斑微微一愕。
继而，那艳绝人寰的女子，便慢慢褪下了衣衫，对他粲然一笑：“您已经打动妾身了。请吧。今夜，妾身是您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天邪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