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环楚宫腰》缄蓝

19、心动

　　“卫冕，不要开玩笑，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叶思敏的语气近乎冷漠。
　　“思敏，不要误会我。”卫冕的语气同样冷漠。“你不是不喜欢谈恋爱吗？等我到合适年龄，咱们结婚。我去跟你的父亲谈，他会同意的。”
　　“这不是我爸同不同意的问题，你突然……”
　　“我突然？”卫冕笑，笑声里没有笑意。“叶思敏，你太迟钝了。我喜欢上你，恐怕要比蒋洲恒要早得多。我会娶你的。”
　　“你现在有能力娶我？”叶思敏打断她，语气里满满嘲讽，卫冕对她的这种态度习以为常。
　　“没有。”他坦荡得很。“但我憋不住了，我必须告诉你。”
　　“那等你有能力的再向我求婚。”叶思敏笑，趁着酒劲儿摸他的发髻，“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英语不及格的隔壁邻居。”
　　她撒谎了，卫冕早就不是那个邻居卫冕了，她本意是想缓和气氛，但这话却激得卫冕捉住她的手，手劲儿大得吓坏了叶思敏。
　　“你看着我，叶思敏。”卫冕面部线条冷峻，他也有些恼怒，但神志清醒。“我哪里还向那个问你英语题的小男生？我不是了，叶思敏。”
　　叶思敏被他的话强迫，仔细描摹他的轮廓。
　　是了，没错，卫冕不再是那个趴在书桌上问她题的男生了，他长高了，也长大了，变得高大帅气，自傲如她也要开始仰望他。美国的自由生活并没有使他放纵不羁，反而将他打磨得自律又严谨，他烧得一手好菜，也拿了耀眼的GPA，卫老先生提起卫冕就说“儿子是我全家的骄傲”，无论读研与否，卫冕都会回来继承他家的公司。叶思敏不怀疑他的能力，他的能力和他的人品一样过硬，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坦途，他会亲手将这前程铺设得更加光辉亮丽……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方才说什么结不结婚只是为了吓退卫冕，就像曾经以这个为理由吓退其他人一样——但是真的要结婚？还是免了吧。父母婚姻已经够不幸，她不想再步他们的后尘。她是什么个性她自己拿捏得清楚又到位，省的最后拖累了卫冕也伤了自己的心。
　　她没有动过心吗？她是有过对爱情的幻想的。蒋洲恒在成人礼上弯下腰请她的那支舞，她至今难忘。某某人送她的玫瑰，某某人在一中天台摆的蜡烛，她都记得呀，她没有动过心吗？她也是人啊。可是，她怎么会把自己的缺点都暴露在另一个不相干的人面前，怎么会容忍自己因为某个男人受伤？
　　因为爱情，注定是要受伤的。
　　叶思敏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注视他。眼前的人太耀眼，她怕自己听信他的鬼话，深陷其中。那么多次爱情的萌芽她都亲手掐掉，这一次也不会是个例外。
　　这么想着，她双眼更加紧闭。却有一双手摸上了她的脸，卫冕轻轻地触碰想了十几年的女人的面孔，不再说话。
　　他会和她结婚的。他卫冕说过的话，没有一句会落空。
　　尤其是，对叶思敏说过的话。

　　司机很年轻，和他们差不多大，饶有兴致地听后座的一双男女谈情说爱。他心想这女人太傲气。卫冕也想叶思敏太轴，要追她不是三天三个月的事儿，可是爱如潮水，他抵不住相思。只能以朋友的方式站在她身旁，他根本不满足。
　　车停到了叶思敏的家门口，她家里还亮着灯。这是叶流源自己买的公寓，为了逃脱家里人的教训，他通常都在这里避难。叶思敏也喜欢这里，他们的父亲不在西城时，叶思敏就过来公寓里住。别墅太空荡，独居更显荒凉。还不如这个公寓来得自在，富有人情味。
　　卫冕抬头看了看灯光，叶流源在家。叶思敏朝他点点头，再挥挥手，扭头便走了进去。他看着叶思敏的身影进了电梯，才放心让司机继续开车。
　　年轻的司机知道不能打听客人的隐私，可他闲不住：“兄弟，你追女人的方式有些不恰当。”
　　“怎么说？”
　　“哪能直接说‘我想和你结婚’？应该送花送礼物，套套近乎，一步一步来。再说了，一开始话就不能说太满，万一以后你后悔了，那真就麻烦大了……”
　　司机絮絮叨叨地讲解把妹经验，卫冕出于礼貌也听着，越听越觉得粗鄙不堪，不能这样套路叶思敏——但转念一想，他从小到大的所有女朋友，正如这个司机所说，是“套路”来的，没有一丝真心。即使有过，他也忘记了。
　　叶思敏这个白月光，在他心里未免也太亮了一些。放眼好友圈里这几位兄弟，除了周逸群大大咧咧地真把叶思敏看做男人，当兄弟，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肖想过叶思敏，可现在只有卫冕坚持了下来，一如既往。其他人要么中途放弃寻欢作乐，要么和蒋洲恒一样半路杀出人间真爱。
　　他认为他的真爱就是叶思敏。卫冕想过忘记，可尝试无数年也没能忘记。高中时在宿舍门口向艺术生学姐告白，叶思敏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去美国后参加生日宴会，喝一杯酒都会想到“这应该是叶思敏喜欢的味道”。或许这喜欢只是萌芽于叶思敏认真又细致地给他讲英语题，可是十年过后，情感就成了陈年佳酿，他一尝即醉。
　　卫冕叹口气，司机适时地住了嘴。下车时卫冕说了句“谢谢”，苦涩顿时荡开在整个车厢。司机摇摇头，感叹他不懂爱情的快乐。
　　爱情如果只有快乐，便不是爱情了。

　　如果说叶思敏没有动心的话，是假的。她甚至要脱口而出“好的”，但依旧是被多年的理智压了回去。最终她只是漠然，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知道卫冕此刻一定在楼下，可她转身之后，并没有回头。
　　家里亮着灯，这几天叶流源都在家里休息。大学期间他搞的副业如今也不搞了，开始好好念书复习，进一步求学。
　　叶思敏举双手赞成她唯一的哥哥继续读书，本来就看不惯他搞拉皮条的生意。赚的都是恶心钱，叶流源却非常高兴。
　　她进门时，叶流源正好从书房出来，手里端着空水杯。见宝贝妹妹终于回来了，赶紧招呼她给他倒杯水，他渴得要死。
　　“不倒。”叶思敏故意放慢拖鞋的动作。
　　“你个小丫头，谁是你哥？”
　　“我是你妹不是你的丫鬟。”
　　叶流源瞪了她一眼，自己去倒了一杯橙汁。刚从冰箱拿出来，他又兑了一些水，把兑过水的递给叶思敏。
　　她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喝一口，便被他说的话噎住。
　　“卫冕的车吧？他终于憋不住了？”
　　叶流源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橙汁儿已经喝到见底。叶思敏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他。小时候她没考好偷偷藏起卷子，他就翻她书包，从夹层中找出揉烂了的58分的卷子，稍微长大一点了，他看见卫冕经常敲他家门问题，拎住卫冕的后领衣服问他和叶思敏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开始卫冕还想隐瞒，梗着脖子说同学关系，叶流源三言两语就侦破了他的谎话，套出一个十三岁初中生埋在心底的秘密。
　　过后叶流源抽了一支烟。知道有人觊觎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后，叶流源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们没有母亲，父亲常年经商，叶思敏惹了祸全都是叶流源一个人扛。他突然不习惯，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对叶思敏有别的心思。
　　即使这个人是卫冕。
　　蒋洲恒他是不担心啦，叶思敏看不上这种傻傻的小狼狗。
　　卫冕不一样。
　　想到这儿，十五岁的叶流源又抽了一支烟。满脸苦闷。他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叶思敏，转念一想算了，告诉了她，万一春心萌动，凭空就有了一个妹夫。

　　“你怎么知道？”
　　叶思敏坐在他身边问他。看他这神情像是早就了解了。
　　叶流源斜睨她一眼，感叹她这个问题问得白目又无知。
　　“你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叶思敏撇嘴，也对，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她活了多少年他就管了他多少年，不能谈恋爱不能不学习，尽管这不用他督促，可他就像过度关心的爸爸，她一直都听话地跟在他身后。
　　她也习惯了。
　　“你怎么想的？”叶流源想摸茶几上的烟，刚动动手指，又放弃了。
　　“你抽吧——”叶流源摇摇头，示意她接着往下说。叶思敏深吸一口气，犹豫着说真实想法，还是撒个谎糊弄过去。
　　后来她放弃了后者这个选项。反正过不了多久他就是发觉，还不如从实招来。
　　从实招来就是：“我也不知道。”
　　这有悖她一贯的风格。她向来清楚她要怎么做。以前的追求者，包括知根知底的蒋洲恒，她都是表明了态度要拒绝。可这一次，她竟然想不到要拒绝，只是无法答应，不想面对。
　　叶流源想到了这个答案。几年前他就知道了叶思敏必定要面临这个难题，同样的，几年前他就知道了叶思敏必定要回答不知道。
　　卫冕不一样的——十三岁的卫冕和同龄人不一样，现在的卫冕，早就超出同龄人一大截。他充满诱惑力。
　　可叶思敏为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感到羞耻。她从来没有不确定的时刻。她鄙视这样的态度，厌恶有着这样态度的自己，更无法面对逼迫她成为这种态度的卫冕。
　　卫冕给她发了几条微信，她还没来得及看。她想好好坐在沙发上，和叶流源聊点儿其他。恋爱，结婚……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但叶流源不打算放过她。他继续着这个话题，并不打算叫停。
　　“不知道？你很少有不知道的时候。”
　　叶思敏不答话。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吗？”
　　叶思敏摇摇头。
　　“猪。”
　　虽然嘴上这么说，叶流源却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头发齐肩，额前有一层薄薄的刘海，他替她整理了一下刚刚被晚风吹乱了的头发。
　　“从他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叶思敏的肩膀动了动，克制不住自己的惊讶，侧过头注视着叶流源的眼睛，想要验证这话真的假的。
　　但叶流源何必骗她呢？
　　她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迷茫的自己。
　　你看看，这就是不早恋的后果，正儿八经的恋爱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应对。
　　叶思敏在心里埋怨小时候叶流源对她实施的过于严格的家教。如今的她像某一个寻常的高二学生，穿着破旧的帆布鞋，苦恼怎样回答男同学的告白。
　　怎么回答？
　　“哥，我该怎么办。”
　　“卫冕是个靠得住的人。但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双手靠得住。”
　　“我知道……”
　　“我只说这些。剩下的看你。”
　　她轻声说嗯。
　　他半边肩膀突然接触到了一片暖泽，原来是叶思敏静静地靠了过去。自从叶思敏上初中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有这么亲密的举动。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妈妈离开的那个晚上，叶思敏躲在他的怀里哭，他紧紧抱住她，望着妈妈远去的背影，喉头发痛，根本说不出话。
　　从此他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好思敏，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