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非神，人非人》坞桦

4、往事（下）

　　何随在努力的掐自己的大腿，疼痛感会清晰的告诉何随，这不是梦。
　　他刚刚从西厢房的大山里出来，正坐在东厢房比他们孤儿院客厅还大的餐厅里。东厢房的窗户才那么一点点，怎么餐厅里的阳光这么充足呢。何随在孤儿院里的时候看过动画片哆啦A梦，他无比坚信着鹿先生家的门都是任意门，想去哪里去哪里。

　　桌上的饭菜是许革刚刚从巷子口的小饭店里买来的，可口又香甜，比孤儿院的大锅饭不知好吃了多少倍，何随狼吞虎咽了两大碗。

　　许革就是刚刚从大山中间冒出来，又提着一袋红果子的白影。二十来岁的模样，看起来年轻又有朝气，特别喜欢呲着一口白牙笑。鹿先生向何随介绍说，“这是我徒弟，平日里跟着他做做修整老物件儿的活儿来营生，也一直跟着我住。你叫他大哥就行。”
　　何随拼命的点着头，一边往嘴里划拉着饭，一边眼睛瞪着溜圆，盯着许革。

　　吃过午饭，何随被许革领到中间的大屋子里，鹿先生嘱咐了，小孩子吃过午饭最好午睡一会，说罢就一头钻进了西厢房里，会见他的广阔天地了。

　　何随本来觉就少，从他记事起没睡过午觉，如今一下子换了新环境，又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这下更是毫无睡意，如同一个热锅上的菜盒子，辗转反侧，连安静的躺一会都办不到。
　　在一旁的许革也从来都不睡午觉，看着一旁的小何随翻来调去可爱得紧，便把他喊起来聊天。

　　“小何随，告诉哥哥，你今天是不是被我们吓到了？”
　　何随盘着小腿坐在床铺上，掰弄着手指头，眼睛也没往许革那里看，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着：“那倒是没有，我知道这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多得是，我比普通人怪，你们比我怪，没什么大不了的。”
　　“呦呵，小子你还挺聪明挺懂事的嘛。那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个秘密。”许革故意坐直了身子，狠狠的清了清嗓子，还把声音故意压低，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其实……”
　　“其实吧……也不知道说了好不好，但是不说又怕你哪天见到的时候吓着。”
　　“哎，说是不说呢……”

　　如果不是何随打不过许革，他已经炸毛了，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还说不说了。

　　“我知道你的身体愈合能力特别快，不只是外皮伤，你从小也很少生病吧。”
　　“嗯……”何随眉头一皱，这些你不说我自己也知道啊。
　　“我可以移动的很快。”
　　“我已经见识过了！比动物世界里的豹子都快！”
　　“哈哈哈”许革又咧着嘴大笑，露出一口白牙，晃到了何随的眼睛。
　　“那我再讲一个你不知道的，偷偷告诉你，鹿先生不是人，是鹿。”
　　何随的脑子里浮现出鹿先生的身影，他的脸慢慢变成了西游记动画片里鹿力大仙的模样，吹胡瞪眼的盯着他。鹿力大仙和文质彬彬、儒雅温和的鹿先生也相差太远了。何随只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鹿先生是妖怪吗？”
　　许革抿了抿嘴，皱着眉头一直都没舒开：“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偶然一次在鹿先生的‘那间房’里见过一次。本来就是一个小鹿在吃草，不知怎的，就变成鹿先生了。而且先生平时从来没吃过肉，我偶尔玩笑说鹿先生是食草动物，他都乐呵呵的答应下了。”

　　何随“嘭”地一声倒在床上，世界真奇妙。

　　许革和何随房间里的书很多，都是鹿先生这么多年一点一点攒的，为了给许革添些无聊时的消遣。书呢大多是奇闻异事，有世间广为流传的《山海经》、《逍遥游》等，也有市面上没有，不知从哪来的书。
　　有一本封面上是没名字的，内容大多是记载了哪位神仙有哪些风光事迹，家住在哪，座下都有哪些童子神兽，俨然一个神仙版的《新华字典》，就是没有索引，而且字又小又密，落了整整五大册，内容全是文言文，生涩难懂。
　　许革虽说和鹿先生都一起生活了许多年，可这本书却是从来没翻过。不过何随倒是对这本书喜欢的紧，来了新家之后正逢暑假，便整天拿着这本晦涩难懂的神仙志翻看。许革常常嘲笑何随不懂装懂，这么大点连字都认不全，哪能看文言文。何随也不理他，我乃骨骼惊奇天资过人的神童，说不定就是哪位神仙的后代，不与傻瓜争长短。
　　书的前面大多都是有名又厉害的神仙，那些个丰功伟绩一讲就是三四页。比如二郎神杨戬的赫赫战功，何随生生翻了二十多页才翻完。暑假过了大半，才勉强看到第二册。

　　翻开第二册的第一页，何随激动地嗷嗷直叫。

　　鹿仙两个大字跃然纸上，不是西游记里的妖怪，而是南极仙翁座下的鹿鹤二仙的鹿仙。最重要的是，书上记载，鹿仙成仙于昆仑，现居豫恒。
　　“豫恒县就是这个地方啊，我们住的豫恒县老城区葫芦巷子，我上的豫恒县第一小学。原来我们的鹿先生不是妖怪，是个神仙啊。”何随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大喊大叫，可惜鹿先生和许革都出门了，任凭自己再怎么兴奋，也没人听见。

　　午饭时候，小何随早早的就到了东厢房的餐厅，收拾好了桌椅板凳和碗筷，乖乖的等着鹿先生和许革回家吃饭。
　　家里没人买菜做饭，也没有厨房。全是许革每天从城里不同的饭店买些饭，一路拎到家里，三个人凑在一起，就算是吃了顿饭。许革不敢向鹿先生埋怨，只能是向小何随发发牢骚：“你说家里的钱买完这个小院后本来就不多了，每天吃饭的钱比挣得还多，这恩格尔系数直线上升，都快到穷苦的旧社会了。”小何随也不懂什么恩什么尔的，只能不反驳的随声附和，不过饭店的饭是真的香。

　　过了十二点两人方才归来。许革手里提着几个饭盒，往桌子上一扔，就去旁边的水池洗手了。一边洗一边用余光瞟着桌子边上的小何随，盯着鹿先生，眼睛滴溜的转，盖不住的兴奋，看起来下一秒就能跳出去了。
　　许革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噌”的一下就坐到了饭桌上。
　　“小何随，你今天看起来很兴奋啊”

　　何随没理许革，两只眼睛还盯着鹿先生看，先生举止谈吐儒雅得体，一准是个神仙。
　　“鹿先生，我今天在一本书上好像看见您了，您是天神吗？”
　　鹿先生笑了笑：“天神可不敢称，就是个散仙。”

　　“什么？”许革从座上跳下来，一脸的诧异：“先生，我跟着您这么多年了！您都没跟我讲过您是神仙！这个小破孩才来几天，你就交代身份了，当年凭我怎么问您您就是不说，还一个劲的乐。我曾经为了想您是什么身份，几宿几宿的睡不着，现如今您就这么对我。”

　　鹿先生一筷子把许革打回了座位上，“那些书从你跟着我我就告诉你没事多看，可你就是不看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何随才这么大点，就读了那么多书，那是孩子自己看出来的，这个事你可曾问过我啊，如今却赖在我头上。”

　　许革辩不过鹿先生，自顾自的生着闷气，往嘴里扒拉着饭。
　　何随心里可乐开了花，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啊。
　　那么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奇怪的小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