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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你还是选择了我 ...


  •   尘封短短数月的蓝岛公寓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透过落地窗要遥望远方鳞次栉比的高楼,阳光有些刺眼,熟悉的景象令人恍惚觉得,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只是做了一场足以撕心裂肺的梦。

      古贺崇在窗边的羊绒地毯上昏昏沉沉醒来,目光空洞的撑起身体,又颓然靠在玻璃窗上,仿佛与身后落满尘埃的空间融为一体。

      客厅黑色大理石吧台上仍摆放着专属于新生婴儿的小巧衣物,原本是用来祭奠的。

      旁边餐桌上是花泽命人严格按三餐时间送来的食物,上一次醒来是半夜,炸物与鱼汤的味道若有若无的弥漫在房间里,这次是味道更香浓的豚骨料理,以及散发着芝士味道的意大利面。

      他连有人进屋都不曾察觉,精神状态很差,吃东西这种基本生存欲望已经消失了,在纷乱鲜活的梦境与死气沉沉的周身景象之间反复辗转,脑子浑浑噩噩,耳边不时响起欢快的笑声,独特的嗓音充满风情……

      ……快来看,小守又在跟你的拖鞋战斗,哈哈哈!
      ……你已经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我承诺以后不会隐瞒你任何事。
      ……也许把酒店开在西西里岛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把自己的家变成酒店有点怪。
      ……这里是我们的领地……
      ……我该好好练习厨艺,你想念的家乡食物我一定会做成功!

      不知何时,萦绕在阳光与大海的画面里忽然出现一道不和谐的柔和声音:“工作那么累,不好好吃饭怎么行。”

      眼前倏然浮现出干净明亮的厨房,明亮得有些刺眼,身穿吊带薄裙系着浅粉色围裙的花泽正在搅拌咕嘟嘟冒泡的牛肉汤,一头黑发松散挽在脑后,笑容干净灿烂,透着属于十六岁年纪的自信与朝气。

      在这个场景中,自己不受控制的走到她面前,在她深情泛起泪光的注视下送出一条项链,并动作轻柔的替她戴上。

      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犹如死后被隔绝在尘世之外默默观赏尘封的回忆。

      一幕幕画面倒带般闪过,场景交错混乱……

      冬日的阳光似乎不含丝毫温度,他像一具拼命想要挣脱身后黑暗冲破玻璃逃出生天,却又最终融化在阴暗腐烂角落的尸体,乱糟糟的头发失去了光泽,唇边的胡茬肆虐生长,微睁的双眼早已失去焦距,一只手无力的垂在地毯上。

      花泽在餐桌旁静静伫立许久,刻意为之的柔和声音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像这样安安静静共处一室且不受干扰的凝望这个人,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时隔四日,他还穿着葬礼当日那件黑衬衫,衣服皱巴巴的,像他一样丧失了往日的卓绝风采。

      “还活着,去找医生。”
      她轻轻摘掉褐色羊绒手套,往旁边一递,缄默站在身后的菊野立刻双手接过,悄无声息带着玄关的两个部下退出房间。

      即便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声音,她的脚步仍然轻缓。

      每走一步,回忆就清晰一分。

      在那段称得上无忧无虑的短暂时光里,阿崇隐藏在眼底的疲倦与竭尽全力的温柔,还有那几乎不曾隐忍的骄傲与不甘,都是那么的清晰透彻。

      她从未回顾过两个人之间的日常,只因里面或多或少存在着些许刻意扮演的成分,有欺骗,有隐瞒。
      不想回忆起自己拙劣的演技,还有那些笨拙的处理手段。
      于是,连同这个男人的真情流露一起仓促掩埋掉,用“背叛”这样的字眼将其封禁。
      爱过,深深信赖过,恨过,也在许许多多个寂寞的夜晚无情的审视过,然后眼睁睁看着借由仇恨生长起来的那份从容逐渐演变为彻头彻尾的自私与防备,沦为对身边人的一个又一个的精心算计。

      走向阿崇的每一步,心间犹如冰寒夜晚的湖面被微风吹起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而后迅速归于平静。

      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光,花泽终于来到他身边,冷冽深邃的目光自始至终没从他脸上移开半分,不顾身上这件昂贵低调的黑色棉裙会沾染灰尘,慢慢他身边跪坐下来,捧起他冰凉的手贴在脸颊,眼眸里渐渐泛起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怜惜。

      她像对待逝者一般充满缅怀的模样,轻声呢喃:“你还是选择了我,太好了……”

      从没想过利用你,只是不知不觉变得需要你了。
      变成你希望的模样,真是不应该啊。”
      按照你的期望对你产生期待,真是不应该,哪怕是你离开以后,也要靠你来解决麻烦。

      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阿崇空洞麻木的双眼渐渐聚焦在她脸上,脑海中混乱纷杂的画面如潮水般消退得一干二净,却没立刻清醒,他很清楚花泽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这也是回忆吗……

      恍惚之间,花泽靠过来将他抱在怀中,是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是手指的温度,让他一点点找回涣散的意识,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放在她的后背,像是回应了这个拥抱。

      “我留下的条件是,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虚弱低哑的声音在耳边掠过,妄想来不及升起,就消弭殆尽了。

      花泽肩膀微微颤动,竭力将不知是喜是悲的笑意强按下去,感受着眼前这个人的心跳,冰凉的皮肤温度,原来想要拥抱的东西是如此轻易就能得到,并不存在什么实质意义。

      但还是不胜珍惜的收紧了力道,感受这最后的“亲密”时刻,像给安妮讲故事那样语气轻缓道:“好,既然选择留下就以你的方式负起责任吧,要是这么随随便便死掉,你亏欠的就太多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作为一起生活过五年的妻子,我很清楚呢,你善于不计代价的拼命是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可失去的,因为藤本是你的底气,你知道他会替你守护你最在乎的一切。
      在失去双亲最无助的幼年时期,遇见一个热心肠又同样孤独苦闷的笨蛋,他把你当成唯一的亲人我能理解。
      他变成那种无理任性的扭曲性格,其实是你一次次逃避纵容的结果。
      只有威胁你,你才会乖乖听话。
      你很心软,也能轻易察觉出别人的动摇,连藤本都能对人存在善意,于是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有机会谈判的对象,可以说迄今为止你拥有过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父母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藤本,我早就发现了。
      心安理得拿别人的筹码当赌注,赢到手的东西却不少。
      所以呢,唯有帮助别人才能找回自己存在的意义,何况是亏欠的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无辜,那就只能是你的儿子,那个女人如果连这点都无法理解,说明她根本不了解你啊……】

      “咚咚……”
      敲门两声,菊野带着几名医生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信司穿着黑色皮夹克,进门就默不作声靠在吧台抽烟,仿佛将外面的寒意引进来了,周身萦绕着浓烈的冷气。

      “组长,信司说有事汇报。”菊野并非刻意压低声音,只是下意识的,生怕打搅眼前相拥的两个人。

      花泽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放开阿崇,又忍不住摸了摸他蓬乱松软的头发,像这样亲密的举动今后很长时间不会再有了。

      阿崇已经没力气躲避,漠然而僵直的视线被一层灼灼光芒阻隔,终于变得黯然,放任身体缓缓倒下。

      花泽起身给医生让出地方,大概是阳光太刺眼,神情恍惚了一瞬,再抬头便恢复了沉着与镇定,医生动作利落的检查心跳,从保温箱里取出输液袋,给阿崇挽起袖子捆扎皮筋,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像在救治一位晕厥过去的病患。

      不能指望井上医院的医生像国立医院那样温驯礼貌,但从这冷漠麻木的态度便能窥见整个黑川组的立场。

      信司一声不响的把烟掐掉,摸了摸覆盖脖颈的纹身,如同完成一场神圣洗礼一般缓缓地将投注在古贺崇身上的目光移开,直直凝视窗外毫无温度的白茫茫天空,直到眼睛酸疼,闭着眼垂下脑袋,看上去像在打瞌睡。

      “说吧,那位小少爷又干了什么?”
      既然这半天没开口,看样子不严重。

      “昨晚在崤原町放了把火,凌晨开车去了伊豆,崤原的对手算是废了,这次没闹得太大。”信司无动于衷的答道。

      “伊豆啊,他们一起旅行过的地方……”

      花泽似乎不愿提起安子,及时止住这个话题,走到吧台前,拿起一件浅蓝色婴儿衣服随意看了看,翻出干净的一面仔细擦拭高脚凳,擦完后顺手丢在脚边,优雅落座并翘起腿,拂了拂裙子上的灰尘,忽然把左手举到眼前认真端详,轻声沉吟道:

      “是时候换一对新戒指了,你抽空去趟珠宝店,不要选惹眼的款式,最好能买到婚礼仪式上相似的款。”

      “有意义吗?”信司盯着脚边揉成一团的婴儿衣物,皱了皱眉,像是自言自语。

      古贺崇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把这些东西整整齐齐摆在这里的,寄予一个男人全部悲伤与痛苦的祭奠物就这样静静丢在脚下,像个笑话一样。

      包括那份在谎言里触手可及的自由与恋爱,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花泽瞥了他一眼,懒懒的口气说:“人是回来了,但要打破出轨婚变传闻要做很多努力,我不指望他这个鬼样子陪我出现在公众场合,安排人拍点照片也行。”

      信司低头点烟,蹙眉盯着烟火,用非常缓慢的语调说道:“组长,稍微考虑一下安洁莉卡的处境,不要让布亚诺家族误会从头到尾都是你和阿崇的阴谋,对目前进行的两项合作都不利,他这个状况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如果对方是个普通女人就简单多了。”

      花泽淡淡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嗤笑出声,要真是条件一般的女性恐怕根本没机会被阿崇看上,她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说不定还能说服自己接受阿崇拥有一段婚外关系,这样才显得公平。

      四天前,阿崇从葬礼上离开去医院把安洁莉卡带出去,两个人在海边说了什么,其实大概能猜到。

      在黑川组成员的包围下,阿崇自愿被带走,而及时赶到的信司亲自送安洁莉卡返回医院,该说的肯定都说了,但那个女人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丝毫不关心萨沙带着一帮武装力量去哪里胡闹,独自住进东京湾那套别墅拒不见人。

      不像是在等弟弟完成复仇行动。
      手机一直关机,拒绝与外界联系,若不是每天有人把食物送进去,把之前的空餐盘拿走,还真让人担心她会像阿崇这样半死不活。

      阿崇现在这个样子,显然不打算再见她了。

      “安洁莉卡还是不愿意见你?”花泽斜了信司一眼,从他口袋里拿出烟盒,烦闷的抽出一支塞进嘴里。

      不论声音压得多低阿崇都能听到,起居室很安静,两名医生刚把阿崇从地上搀扶到沙发躺下,为避免阳光直射到输液袋,拉上半边窗帘。

      在他面前连这个女人的名字都成了禁忌,这何尝不是一种屈辱和失败!

      安洁莉卡身为金三角生意的合作开启人和盟友家族此次来东京的最高权力代表,本该由她这个黑川组组长亲自招待,但无论是葬礼之前还是现在,双方都是不能坐下来冷静交谈的关系,只能让信司这个熟人盯牢了,别闹出人命。

      明明是不占理的第三者,她却要时刻绷紧神经关心这个女人的安危,要担心的不仅是阿崇受刺激,还关乎生意上的成败,甚至牵连整个黑川组的稳定。

      “她不愿意见任何人。”信司叼着烟,沉静道。
      他根本不担心古贺崇听着这个消息会作何反应,盯着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阿崇,反倒像是在期待他能受到触动。

      花泽用力吸了一口烟,缓缓呼出烟雾,顺着信司的视线看向阿崇,淡定开口:“盯紧,确保安全就好,我不能跟她见面,即便是出于职责的关心也会被当成恶意炫耀,简直滑稽至极。”

      最后一句咬字很重!

      亲眼目睹被拆散的男女双方生不如死的凄惨模样,到底是谁在自取其辱呢,感情上一败涂地又何必亲眼去见证?

      在阿崇面前做这样的表态,也能避免他受信司撺掇蛊惑再跑去见情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评论相伴!!!拖着病躯持续更新下去,可能迟到,但结局不会缺席~全靠评论支撑(再次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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