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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悲凉 ...


  •   这一天,似乎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犹如沸腾翻滚的岩浆突然一下子回归地底,静静流淌。
      濒临喷发的火山、堪以毁灭一切的灾难似乎不知不觉消弭了,重归寂静。

      花泽在泰的怀抱里索取温暖,眼睛红肿着,沉沉入睡。

      当她醒来时,泰已经离开了,他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正如他所能给予的适可而止的温暖,出现得时机也恰到好处,但,不会更多了。

      像是危难关头的急救药品。
      无法治疗根本。

      足够了,剩下的伤要靠自己去免疫……花泽一丝不苟的把泰的西装外套叠好,用手指把压扁的头发打理得蓬松整齐,挽在脑后,然后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昂首挺胸走出房间,面容沉着平静。如果不是眼皮明显浮肿,根本看不出她有过情绪波动。

      守在门外的菊野早已听到细微动静,门一开,立刻上前汇报:“高木桑说事务所要开会,半小时前刚走。”

      花泽对这话没有任何反应,她站在廊下静静地望着庭院里那些像被虫蛀而枯了叶尖的树叶。即便在午后暖洋洋的光线照射下,整片树林,整片绿植都像生了病一样丑陋,不复旺盛的绿意,也不到秋天金黄绚烂的时候,正如她眼下尴尬而丑陋的处境。

      离婚的消息还没在组里公开,怀孕的消息也一直掩藏着。

      阿崇搂着女人在街头施暴放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紧接着她又让别的男人在本宅过夜。尽管组里安保严密,但这样的花边轶事必然会传到高层干部的耳朵里,尤其瞒不过东条。

      “把昨晚到今天的监控录像删掉,叫律师把拟好的离婚协议送来。古贺崇之前的那个秘书,让他准备一份安洁莉卡所有账户的资金明细表。你现在去蓝岛公寓里把古贺崇的手机拿来,明天在家弓料理屋进行一场会面,提前做好安排。”她目光沉静的望着远处,整个人透着一种不可撼动的气势。

      菊野忙不迭的默念重复几遍,努力记下来,脑子完全腾不出空去揣测这背后的用意,临走还不忘问一句:“还有别的吩咐吗?”

      花泽转身朝浴室走去,沉声道:“安排几个保镖暗中保护高木桑,不要暴露。”

      神原紫以她的身份欺骗过泰,难保不会再次对泰出手。

      菊野后悔得拍了一下脑门,这种事还需要问吗,应该自觉一点的!

      -

      综合病院,高级病房里洒满夕阳的余晖,窗边的透明玻璃瓶里,一株红玫瑰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气氛有些怪异。

      安子坐在病床上呆愣愣的看着古贺崇和安洁莉卡,瞳孔颤动,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已经氧化泛起细微的铁红。

      萨沙从他们进门就惊得从椅子里跳起,瞪着蓝汪汪的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古贺崇穿着黑衬衫黑西装,整个人沉稳而冷漠,把礼物放在床上,一句话也没说。

      安洁莉卡一袭墨绿色连衣裤,微卷的黑发散落肩头,看起来跟以前一样,但浑身上下明显多了几分以往不存在的柔和笑意。她挽着古贺崇的胳膊,仅是这么一个平常的动作,看上去却像刚度蜜月回来的甜蜜夫妻一样。

      “我知道,这让你们很吃惊。”安洁莉卡耸了耸肩,她已经预料到会是这种场面,但拖延隐瞒不是她的作风。

      萨沙指着古贺崇,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声音挑高甚至变调:“你明知道他已经结婚了,而且他是黑川组的女婿,安洁莉卡你是疯了吗?!”

      “古贺崇离婚了。”一道平乏而无力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安子。

      安子皱眉看着手里泛红的苹果,有些下不去口,但就这么扔掉有点可惜,萨沙削了很久的皮。

      她抬头看见萨沙一脸错愕,而安洁莉卡和阿崇完全没有接着她的话解释的意图,只好继续说道:“花泽电话里提过,他们离婚了,现在看来这件事是真的。原因应该很复杂,总之,我不站任何立场。”

      回想起花泽说过的话:见到古贺崇不要提起我,你和萨沙的事不要有任何顾虑。安子心中了然,同时也隐隐猜到了一些真相……可怕的真相。

      萨沙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

      他烦躁的瞪着古贺崇,话却是对姐姐说的:“费德里科会杀了你的,一个刚离婚的男人,他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用的是意大利语。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姐姐,一旦陷入恋爱根本不考虑别的。

      古贺崇怎么就突然变成姐姐的恋人了?
      他的身份是黑川组顾问啊,万一这背后有什么阴谋呢!

      “金三角的地盘是我拿下的,费德不会对我做什么,他不能干涉我的婚姻,但你不一样。我可以帮你隐瞒一段时间,因为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你对她的爱可能会引来费德的制裁,你不能像我一样逃跑。”安洁莉卡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反倒替萨沙感到忧虑。

      萨沙心里一沉,脸色变得极其凝重,“我知道,我来处理。”

      安子默默啃着苹果,留意到安洁莉卡刚才说的“逃跑”是过去式,不过也没多想,安洁莉卡这个年龄有过几段感情很正常,古贺崇不可能是她的初恋。至于那位费德里科,轮不到担心他,信司的复仇还没了解。

      “出院以后尽快离开日本,一个人也好,和男朋友一起也好。”阿崇突然开口,说的是日语。

      安子猛地抬起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沉静的眼睛似乎看穿了一切。

      古贺崇还是那个细心又善良的古贺崇啊,但她是花泽的朋友,不能提醒他……

      “谢谢你。”安子轻轻点头,扯出一个笑容,避开了他的视线。

      病房里,气氛再度陷入压抑。

      -

      一阵轻快的铃声突然响起!

      目光齐刷刷看向安洁莉卡的白色手包,萨沙的神色尤其紧张,他猜测一定是费德里科。

      安洁莉卡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有点奇怪。她接通电话,看向萨沙,等对方先讲话。

      阿崇走到窗边抽烟,很自觉的回避布亚诺家族的私事,刚要点火,就听萨沙压低嗓音怒声道:“这里是病房!”

      “抱歉。”阿崇只好把打火机塞回口裤兜,背靠窗台,叼着没点燃的烟望向莉卡。

      萨沙瞪了他一眼,然后屏住呼吸盯着姐姐。
      他已经考虑好了,如果大哥拿财产和安子的生命威胁他,他就留在日本不走了!

      安洁莉卡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却又非常专注,简短应了几声然后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身走出病房,把门关上。

      高级病房的房门隔音效果不错,完全听不到外面的说话声。

      不是费德里科。
      萨沙顿时如释重负,又把目光投向古贺崇,冷冷说道:”你最好没什么别的企图。”

      古贺崇沉默不语,双手插兜盯着脚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

      “我希望你能一个人来,不要让古贺崇知道。”

      安洁莉卡离开病房很远,回头看看空荡荡的走廊,确保声音不会被别人听到,终于开口:“好,我会准时到。”

      “确切地址稍后发短信过去,很期待明晚的见面,安洁莉卡小姐。”电话里的女声操着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声音清冷,令人不自觉地联想到法律节目的女主持人,谈话干净利落,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电话挂断,安洁莉卡有些愣神。

      黑川花泽能查到她的电话号码,安洁莉卡并不意外,突然邀请会面打算谈些什么呢,她不信只是谈生意,金三角的合作已经敲定了,管理权也不在她手上。

      想见一面,想知道阿崇爱过的女人是怎样的人。
      安洁莉卡不由自主地攥紧手机,紧张得几乎窒息,倒不是担心黑川组会对她不利,仔细想想,阿崇是被妻子伤害离开的,那份伤害带来的影响至今未消失,足以说明那个女人在阿崇心里的重要性。

      如果黑川花泽提出要复婚……

      回家的路上,安洁莉卡蜷缩在座椅上目不转睛的望着阿崇,阿崇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换成单手开车,握住她的手。

      “刚才那个电话是谁?”他问道。

      “里奇叔叔,你知道他讲话根本停不下来,像个古板的牧师一样。”安洁莉卡露出微笑,与他的手十指交扣,眉眼间溢满了温柔满足。

      阿崇立刻回忆起那位把下颚胡须剃得光溜溜的意大利绅士,嘴角抿起一抹弧度,沉默片刻,轻声说:“你喜欢日本吗,我差不多该找份工作了,离开日本也可以,美国,法国或者英国……我想远离□□世界过平静的生活,和你一起。如果必须为你的家族做事才能得到认可,我会跟你回意大利。”

      他在考虑两个人的未来。
      他已经告别跟另一个女人的过往了。

      “不,不需要做不喜欢的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安洁莉卡深情的凝视着他,盘踞心间的紧张感倏然消失。

      纯粹的誓言犹如一束火焰,热烈而灼人。

      -

      本宅。

      两辆前车门处印有金色郁金香烤漆家纹的黑色宾利轿车缓缓驶入,轻车熟路的转弯停在“本部”白漆标志的车位。

      在停车场等候已久的菊野急忙上前打开后座车门,四十五度鞠躬,高呼:“东条桑。”

      紧随其后,高大魁梧的黑衣保镖们站成一排,齐刷刷鞠躬:“东条桑。”

      后座伸出一只白色皮鞋,布满老人斑的手撑着通体黑漆的拐杖,然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慢条斯理的下了车,这位老人脸上的肉因衰老下垂,紧抿的嘴唇布满纹路,两侧嘴角像突然折断般垂下。那双鹰隼般的细长眼,眼袋浮肿,眉眼间散发出凌厉凶狠的气息,他身上穿着面料高级的银灰色西装,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近两米高的壮硕体态给人强烈的压迫感,周围保镖们反倒像摆设,可以想像这位老人年轻时多么凶悍恐怖。

      没见过东条大浦,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什么是“日本□□的气势”。

      菊野有点发怵,但还是提醒道:“大小姐已经等很久了,在会议屋。”

      东条不轻不重的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扫视众人,花泽安排这阵仗迎接他摆明了是要堵他的嘴,古贺崇走了,今后要格外仰仗他了——是要传达这个意思吗,荒唐,现在的年轻人太荒唐了。

      “都散了散了,碍事。”东条提着拐杖挥了挥,迈开大步直奔会议屋,菊野松了口气,快步跟上去。

      偌大的和室空空荡荡,居中摆放一个方形矮桌,桌上黑白棋子交错摆放,棋盘被丢在一边。花泽盘膝坐在桌边,身上穿着宽松肥大的白衬衫,肩上披了件男式西装外套,头发湿漉漉的披散下来,垂至手肘。

      她神情认真的捏起棋子摆在桌面上,用目光测量确保这些棋子横平竖直,没有歪斜。

      东条进门就看见这一幕,察觉到她似乎别有用意,认认真真鞠了一躬,然后直接在桌子对面跪坐下来,盯着桌面看了一会儿,“不用棋盘,这棋怎么下。”

      “我不会下棋。”
      花泽继续从棋盒里拿出棋子,摆在空处,仔细调整位置,像在精心打造艺术品一样全神贯注,轻描淡写的说:“我只会摆棋。神津岛需要军火,交易方首选意大利□□,布亚诺家族。在别人的棋盘放上我们的棋子,会被排斥,但如果是他们自己的棋子,事情会容易很多。”

      “是你故意安排阿崇接近安洁莉卡的?”东条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怎么可能呢。”花泽被逗笑了,随即僵住,忽然意识到她不是做干不出这种事,那一瞬间心里笃信的、骄傲的,是阿崇对她用情至深以至于根本不可能去与别的女人虚与委蛇,而现在他已经不在了。

      她定了定神,把棋子一颗颗收起,放回棋盒,平静的说:“阿崇在离婚申请书上签了字,申请书还在我手上。也就是说他依然是黑川组的顾问,这件事交给他成功率很大。军火交易一旦落实,可保黑川组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安稳无忧,就当是为他儿子的人生最后尽职一次。”

      东条似乎不知如何应答,责问的话堵在喉咙里,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只是两个年轻人赌气,离婚不可挽回了。大小姐终究是黑川组的掌权者,说出的话与黑川千南一模一样,事事从大局出发,把黑川组的利益摆在第一位,毫无疑问会是一位强大的组长,可说不清为什么,有点悲凉。

      这位老人沉声叹息,“哪个男人年轻时候不犯错,孩子没有父亲会是什么情形你考虑过吗?”

      花泽轻抚肚子,能清楚感受到孩子在动,面带笑容轻声说道:“这孩子将来会好好认识他的父亲的,就算不用教他也能明白憎恨的力量多么强大,这样的话,就不会随随便便对人产生信赖,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领袖。”

      东条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因为笑容感到脊背发寒。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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