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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终章:情起初始之时 ...

  •   不知何时睡着,恍惚间听得门外细微的猫叫,迷迷糊糊地推门而出。门外,辰诺疑惑地看着我,不懂发生了什么:“殿下,怎么了?”
      “突然听到猫的叫声,庭院里有野猫?”我打量了一番四周,缺少明月的天幕,夜晚的魔域一如既往的宁静,静得连呼吸都已冷却。
      辰诺环视黑暗中的庭院,他摇摇头:“应该没有,属下未曾听到。”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兴许是我的幻觉,总觉得冬云来了。
      转身返回屋内,布置简约的房间,跳动的烛火,尚未整理的床,米色锦被上,一件短袖的女式衬衣折叠整齐,衬衣上静躺着一支玉簪,簪首是一朵百合。
      衬衣旁,趴着一只再熟悉不过的黑猫。
      我走上前拾起玉簪,玉质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还给墨藤的玉簪又重新出现在眼前,心情多了几分起伏,微妙的情绪牵动了久远的记忆,那些置于内心深处,已布满灰尘的片段此刻竟也喧嚣起来,最后占据了所有的思绪。

      天阴沉得可怕,风刮在脸上刀割般的痛,穿梭于泽岭茂密的树林,稀疏散落的光斑铺在漫过脚踝的草堆之中。脚步越发沉重,呼吸跟不上节拍,视线开始模糊,看不清前方的路,一脚高一脚低的前进倍感吃力。
      体力快要逼至极限,我无力地拉了拉还在朝前跑的墨藤:“墨藤,不行,我跑不动了。”
      前方的男子停下脚步,他显然也累了,汗水打湿了头发,几缕不安分的发丝乱乱地贴在额头,自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见他这般模样。他没有松开我的手,牢牢相握的手已渗出汗,他将我拉近了些,理了理凤冠下散乱的长发:“再坚持一会儿,只要到了‘Nature House’就安全了。”
      “我真的跑不动了。”我晃了晃头,头上沉沉的,精美异常的凤冠霞衣此刻变成了沉重的包袱。累到乏力,心里越发清楚,机会仅此一次,倘若此刻松开手,今生再也无法在一起,“不能飞去店里么?”
      “我只能暂时拖延他们找寻气息的时间,一旦你使用灵力,我们会被立刻发现。”墨藤望去身后,远处隐隐传来混乱的追赶声,树林里的丝毫声响,即使虫鸣鸟叫,都令人无法平静。
      “可是,”我还没说完,又感到手上一股力,拽着我继续向前跑。婚宴当日清晨突然逃婚,西岭宫的混乱已能想象,母后的失望,辰诺的失落,宾客的讥笑,我均能一一勾画。多年后,也许我会发现今天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奈何我期盼相守终生的人不在魔域。
      脚步极沉,呼吸很重,我扭头望去魔域的方向,眼前的每一步都正离魔域远去,从此以后,我的路再也无法回头。
      到达“Nature House”时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墨藤没有丝毫停留,他匆匆丢下话给兰希让她立刻关店,然后拉着我直接前往地下室。
      快步跑下长长的石阶,不同于往日的举动吵醒了睡觉的冬云,它轻步跟随而来。墨藤看了它一眼:“冬云,你留在上面,不许任何人接近地下室。”
      冬云微微抬起头,难得的严肃:“这么任性的作为,你就不怕激怒花界?”
      “花界?”墨藤扬起一丝笑,笑容的含义让人抓摸不透,“何惧之有。”
      说完,他大步流星带着我行至放置PURE的长桌旁。地下室一如既往的宽阔静谧,静得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空旷的空间弥漫着未知的危险。我一抬眼,立刻看到了长桌上的花泪瓶,晶莹的液体透出死亡的冰冷。神经异样的跳跃,我不由往后躲,退至墨藤身后。
      显然发觉了我的不安,墨藤转过头来,笑容浅浅的,却很温暖:“别怕,没事的。”
      “万一失败……”声音有些不稳,不安袭上心头,PURE的签订早有目睹,其间的残酷无语以对。契约失败的花精的下场已再明白不过,一滩水的结局撕心般的痛。
      “不会失败。”墨藤加大了握住我手的力气,声音格外柔和, “想好名字没?”
      我垂下头,沉思片刻,最后摇摇头。
      墨藤轻笑:“非影,你觉得怎样?”
      “非影?”我轻声念着这个全新的名字,从此以后我将只有这个名字,只有这个由面前这个人称呼二十年的短暂的名字,直至生命最后一刻,我努力笑了笑,“那就非影吧。”
      墨藤打开铁盒取出一个空玻璃瓶,我咬住嘴唇,迟疑了一下取下主花放入瓶中。瓶中的精油缓慢增加的同时,白纸显现出了文字,墨藤缓缓念道:“黑百合花精,修行两千年,换取人类时间二十年。仪式完成后,花精生命终结,人类姓名非影,生命期二十年,寿命结束以人类方式死亡。”
      指甲盖大小的光球递至跟前,我犹豫着接过来,视线转去墨藤那儿。他的表情出人意料的温柔,低沉的话语飘入耳中:“相信我。”
      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吞下光球。一股痛楚从嘴里滑入体内,刺痛了紧绷的神经。极快,剧痛自身体深处爆发,扯断血脉,阻截呼吸,让情绪在瞬间崩溃。破裂声传入耳畔,皮肤上的裂纹急速扩散。浑身无力,我痛苦地往前倒去,意识分外模糊,隐约感到墨藤接住了自己,暖暖的体温,熟悉的香味,话语迷糊而不真切:“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努力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睁不开,嘈杂的声响愈发混乱,许多不同的声音混成一团,犹如梦幻。除却墨藤大声的喊叫,不知名的苍老声音混杂其中,仿佛在争论某些事。
      所能感受的世界越来越遥远,最后消失在死一般的寂静。

      冬云微微睁开眼,望向我,眸中闪烁着些许与以往不同的情绪,话语极轻极慢:“签订PURE那天,放心不下墨藤的反常举动,我偷看了契约。”
      我稍稍侧过头,深知猫的好奇心不可能容得下与众不同的契约气氛。
      “PURE失败,你却活了下来,你就从没想过原因?”冬云问道。
      我无奈地耸耸肩,轻叹:“即使问,墨藤也不可能告诉我,不是么。”
      “这些事确实不该由我来告诉你,可时至今日,你也应该清楚了。”冬云微微皱了皱眉,明显不太高兴。它一跃跳到木桌,伏在烛台旁,摇曳的烛火下,它的情绪随着烛光晃动起来。它所说的一切,我闻所未闻。
      PURE失败后,寂静到压抑的地下室,墨藤走到长桌前,用自己的血在白纸上画符,召唤出墨氏的先辈,寻求帮助。
      “你当真要救她?”
      “是的。”
      “你可知道破坏已执行契约的代价?”
      “我知道。”
      “那你还救她?”
      “她是我今生选中的花界公主。已按古俗收下次花花瓣,赠送信物玉簪,今日正值黄道吉日,公主凤冠霞衣,此时即为婚宴之时。”
      “她为将死之人,你执意娶她?”
      “墨藤决心已定,但着实救人无力为之,恳求先辈们帮助。”
      “这代价,你当真不后悔?”
      “决不后悔。”
      “用你的二十年寿命换取她变成人类二十年,你可考虑过自己能够活到何时?”
      “二十年,我只求二十年时间,剩余的寿命用于代价交换给契约,换取她契约的绝对成功。”
      “你只留给自己二十年寿命?”
      “二十年足以,恳请先辈们成全。”
      “也罢,看在她是未来墨氏新娘的份上,她可以救,但花族背信弃义不可原谅。噬花族的事交由你来处理,希望你不要太令我们失望。”
      “是。”
      “处理完花界的事,你想怎么安排剩余的时间,我们将不再过问。”
      “是。”
      如梦境般的对话在耳边回荡,我呆呆地看去冬云,手不稳地颤抖:“我的契约成功是墨藤用寿命换来的?”
      “不然你以为怎样?你认为契约失败却活下来也理所当然?觉得任何花精的失败墨藤都应该去救她们?”冬云幽幽问道,“从那时起,他就和你一起在走这最后二十年的路。”
      我握紧玉簪,把它捂在胸口,久久地说不出话,眼前又浮现出墨藤的微笑。契约结束时,我难受地睁开眼,墨藤笑了,只是他的脸色极度苍白,手温也冰得吓人,他伸手揉揉我的头发,将我揽入怀中,对我说契约成功了,已经没事了。
      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强忍住崩溃的情绪,避开冬云的目光:“都这种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以后的路你自己考虑,如何走出下一步,是你的事。辉镇的真相如何,想知道就自己去研究,你不是还剩十多年时间去了解真相么。”冬云跳下桌,如同来时,转眼消失在黑夜之中。
      我愣了愣,随即走到铜镜前,拿起玉簪,重新戴回了发髻上。明明笑着,心却很痛。

      辰时,推开皇后寝宫的雕花木门,我最尊敬的母后正坐于红木宝椅之上,发髻上的白百合微微显出丁点疲惫,对于我的出现她并不惊讶,仿佛一直以来从未慌乱过。
      她看了我一眼,笑容仍旧慈祥:“过来坐。”
      我换上尽可能愉悦的心情走了过去,坐在宝椅上,倚在她怀里,童年那些笑得合不拢嘴的记忆已然远去,现实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母后,顾笛昨天来找过我。”
      “是吗。”她应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表情依旧不见丝毫慌乱,仿若一切理所当然,“他都给你说了?”
      我点点头,拉紧了她的衣服,许久,忍不住小声央求:“母后,别再帮东岭国。那个人不是浅穆,他代替不了浅穆,浅穆只有一人,早已不在人世。”
      “如此说来,你不肯与我去东岭?”
      “母后,西岭才是我度过了两千年的家,是铭刻了我两千年酸甜苦辣的家,就算浅穆不在了,就算浅素不在了,它还是非影的家,不要破坏它好不好?”
      “迟了。”回答事不关己的轻,母后摆摆头,只听得屋外惊天巨响,噬花族的气息扑面而来,花精的惨叫顿时此起彼伏。
      嗓子被某种情绪卡住了,久久发不出声音,眼圈红了又红,却不能掉下眼泪:“母后停手吧,已经够了。没有皇子争夺太子之位,太子永远只有浅穆,只有他,你别再破坏西岭,我求你。”
      母后站起身来,她的手很用力,将我搂得更紧:“我的女儿浅素,去东岭吧,和浅穆一起生活。”
      绝望地摇头,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我大力推开了她,推开了保护了我两千年的守护者:“他不是浅穆,浅穆的心愿是东岭西岭和睦相处。那个满心怨恨,要抹杀西岭存在的人绝不会是浅穆,他不是,他只是披着浅穆外貌的东岭国王。”
      “浅素,过来。”母后朝我伸出手,那一瞬间,有种错觉,她好像霎时衰老了。
      我无助地摇了摇头,一步步朝后退。一声巨响震动我几乎站不稳,噬花族撞破了寝宫的屋顶冲入屋内,它们伏在母后脚边,仿佛在等待命令。
      “浅素,过来。”母后再一次说道,她的声音竟有些苍老。
      我连连往后退去,即使不知道自己该退往何处,也只能后退。偌大的西岭宫,是否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明知身后无路可退,却不得不一步又一步后退,每一步后退仿佛通往无尽的深渊,每一步都离悬崖更近。前方没有我能前进的道路,噬花族眼中的红光,嘴角的鲜血,浅穆期待的平稳时代没有来临。
      退到没有后路,心沉入冰凉的水底,一声轻叹,谁能停止我后退的脚步。
      脚往后挪出小步,意料之外的撞上什么,三年多来始终环绕身旁的气息的自身后飘来。
      心跳漏了一拍,心情变得十分微妙,一只手探上发髻,把玉簪挪动了位置,低沉的声音缓缓而来:“这里会更适合。”
      暖暖的体温沿着背传来,眼圈莫名的红了,却扬起嘴角:“嗯。”
      “帮忙的费用为四千八百万,加上之前的合同违约金四千八百万,全数现金支付,怎样?”
      “奸商。”愤愤不平地应道,浮躁的情绪却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只听得身后一声轻笑,一只手拉住了我颤抖不停的手,暖心的温度从手掌传来。
      硝烟四起的西岭宫,成群的噬花族,病危的国王,未确定的太子,内忧外患,棘手的事高如山,心情竟一点儿一点儿沉寂下来。
      还剩十六年,剩余的时间不算多,也不算少,或许刚好。
      抬起头,天空的新日,阳光有些刺眼。曲折的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了远方,消失在未知的尽头。
      握住手的力量加大了些,也许是清楚我的担忧,身后的声音沉稳而清晰:“黑百合已经适应了气候,结束这件事,回去看花。”
      “高海拔的黑色花朵很难养活。”我淡淡说道。
      “没有‘Nature House’养不活的花。”
      闻言,我笑了。
      那,等这件事结束,回“Nature House”吧,去看黑百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终章:情起初始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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