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唯有马桶允许成人》落不缀

37、事实真相

　　三十七
　　第二天，陈文按照约定，来到了蛋糕屋上班。陈鬓白则去了之前招聘他的那家女装店。
　　陈文抵达的时候，距离蛋糕屋开门还有十分钟。许是因为时间尚早，陈文以及同事等待开门之后，并没有什么生意，只有寥寥数人前来购买蛋糕。
　　借着清晨生意清淡，陈文试探着问身边的店长：“店长，这里还招工吗？”
　　店长停下手中裱花的工作，看了他一眼，之后才缓缓道：“现在只招熟练的裱花工。”
　　尽管店长已经这样说，陈文却仍不甘地继续追问：“……如果一个人没有裱过花——”
　　“不可能。”陈文的话尚且还未尽数出口，就被店长打断，“你已经是经理破格招进来的了……看你的样子，之前应该也没干过这份工作，这里养不起那么多的闲人，你也要尽快学起来。”
　　这一番话，堵回了陈文之后的全部话语。也断绝了，陈文之前想帮助叶常到蛋糕店来工作的希望。
　　陈文只得一边学着店长的模样，拿起裱花嘴，往里边灌入各色的奶油，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叶常能够顺利从失业的阴影中走出，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一周后。
　　“玛彤，你今天也要出门找灵感吗？”叶常提着公文包，看着穿得一身黑，准备出门的玛彤。
　　玛彤点了点头，抬头摸了摸叶常的头：“在家没灵感，只能出门去找了。”
　　“那个……加油。”叶常抬头，冲玛彤露出一个微笑。
　　“面试加油。”玛彤看着叶常，嘴角微微上翘，之后关上门，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待玛彤走后，叶常绷紧的肩膀忽然垮了下来。
　　被裁撤之后，叶常在这一周里投了几十份简历，然而却只收到五份面试通知，其余的均石沉大海。
　　之前面试的几家公司，在听他把并不出彩的个人履历递出之后，都当面委婉地表示了拒绝。今天，就是第五家公司了。也是叶常最希望能进入的公司。
　　然而……
　　叶常抬头看着玛彤关上的门，此刻的他，心中却一点底都没有。
　　在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叶常终于迈出了家门。

　　玛彤带着一顶鸭舌帽，拿着一张报纸，在一家咖啡馆的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
　　此刻，距离他五米的地方，正坐着长发披肩的苏敏，以及总务部经理的小舅子张皓。张皓面带微笑将手搭在苏敏的肩上，还亲昵地亲了她一口。苏敏则娇嗔地叫了一句，半责怪般地推了推他的身子。
　　玛彤盯梢苏敏，已经盯了一周。从苏敏下班，一直到摸清她住在哪个小区，几零几。平日里苏敏大都穿OL的装束，这天却花了浓妆，穿着露肩的粉色连衣短裙，露出修长的大腿。
　　玛彤凭直觉，就觉得，她一定是想见什么人。他又跟着走了几步，就看到苏敏，离开小区，上了一辆私家车。
　　玛彤赶忙拦了一辆出租，结果车子七拐八拐之后，就停在了咖啡厅前。
　　苏敏以及张皓脸上带笑容，一同进入了咖啡厅。玛彤赶忙将车钱付给司机，之后寻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报纸，遮住了脸庞。
　　很快，两人的对话，一丝不落地传到了玛彤耳中。
　　马彤将准备好的手机掏出，按下了录音键。
　　女人娇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亲爱的，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男人得意的声音：“宝贝，今年年底我们就能结婚。”
　　“太棒了！”女人露出惊喜的神色，接着是略带迟疑的声音：“那房子……”
　　男人拍了拍胸脯：“我已经全款买下了……多亏有你帮忙，宝贝。”
　　马彤看到苏敏带着笑容在张皓脸颊亲了一口：“当然了……不过说实话，那家伙看起来也挺可怜的。”
　　张皓却露出了一个讥讽的表情：“他有什么可怜的？他又没能力，去你们那个部门，早晚要被开除……现在只是提早一点罢了，等他老了再被开除，哭都没地方哭！”
　　玛彤的手暗暗握拳，手心被扎的生疼。
　　然而目前的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坐在座位上，用更大的气力握紧手中的手机。
　　然而，两人似是对这件事十分警觉，没有再如他所愿，继续这个话题。
　　直至玛彤的咖啡凉透，他们始终都没有再提及有关叶常的一切。
　　之后，两人喝完下午茶，驱车离开。

　　玛彤黑着脸走出咖啡厅，事情虽比他料想的顺利，然而，他潜伏了那么多天，却并没有得到直接的证据。
　　……不过这些，勉强也够了。
　　玛彤打开手机，看着方才，他趁两人不注意拍下两人的照片，坐上出租车，再度来到叶常的前公司。
　　玛彤基于自己曾在叶常前公司门口揍过王皓的考量，并没有直接明目张胆地守在叶常公司前，而是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将鸭舌帽压低，随即静静观察起叶常的前公司里出来的人。
　　临近下班时间，一辆豪车从公司内部缓缓开出，玛彤看准车牌，没有犹豫，径直三两步冲了过去，拦住了汽车。
　　车内的男人一个急刹车，表情骤然愤怒起来。他摆了摆手，示意玛彤挪位，然而玛彤却身体挡在车侧，一只手敲了敲车窗。
　　男人将窗户缓缓摇下，就看到马彤的手机中，与王皓的照片。玛彤举着照片，头却是微微上扬的：“周总吗？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
　　男人一愣，随即居然笑了。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碰到过这样趾高气扬的人，车侧的这个深棕发色的男人，从衣着来看再普通不过，然而却难得地有着不亚于自己的气场。
　　周总按下了一侧的开门键：“你进来吧。”
　　待马彤进入车子之后，周总再度将车开起来，待两人来到一个车流稀少的路边之后，停靠下来。
　　周总转头看向玛彤：“你现在可以说，有什么事了。”
　　玛彤并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中的录音调至最大音量，随后播放出来。
　　只是须臾，男人与女人的对话声就在狭隘的空间中扩散。
　　周总的表情起初是冰冷，再之后转化为难堪。直至最后，马彤将整段对话悉数放完之后，他的脸又恢复了镇定，之前的所有情绪，都在脸上消弭，直至归于虚空。
　　“然后呢？”周总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还不够明白吗？”马彤抱着手臂，眯起眼睛盯着身旁的男人，“叶常是被陷害的。”
　　周总忽然笑了，他摇了摇头：“你错了。这段话，只能表明，苏敏帮助王皓一起购买了房产，以及他们两人对叶常被开除，抱着幸灾乐祸的想法而已。”
　　玛彤眉头微微紧蹙，也笑了：“我以为，能被称为‘某总’的人，都学过基本的推理，原来是我高估你了。”
　　玛彤的话音刚落，周总的眼睛就紧紧盯着玛彤，玛彤毫不意外地在其中发现了怒火，然而这怒火只持续了几秒，片刻后却烟消云散，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你不要想着激我。没有证据，就算你能推理，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什么叫猜测？就是那些东西，只是发生在你脑子里的一出戏。”
　　“就算看到显而易见的证据，你也依旧认定了叶常是内鬼吗？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这些年里，被苏敏害的离职的倒霉鬼，不止叶常一个吧？”玛彤逼视着周总的眼，随即忽然冷笑一声，“你的公司就那么损失的起？”
　　“只是钱没赚到而已，我们实际上没有掏出钱。”周总淡淡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承认叶常是无辜的，那谁来背这个锅？”
　　“该谁的锅，谁来背。”玛彤一字一顿道。
　　“那你又知道，为什么苏敏弄走那么多人，我却一直没有把她调离招标部的原因？”周总的嗓音逐渐增大起来，原本无波无澜的表情也开始出现裂痕，“你觉得我会宁愿牺牲公司的利益，将一颗定时炸弹放在核心部门？”
　　玛彤的心逐渐沉下去。
　　他骤然明白了周总话中的意思。
　　他原以为，这一切不过是王皓联合苏敏设的圈套，而总经理尚且被蒙在鼓里。然而，从周总的言行来看，却并非像是一无所知。
　　……他一定，早就发现了周敏有问题。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一定是因为……他不能。
　　玛彤忽然隐隐窥伺到了，一直潜藏在这个公司，平静表面下，暗涌的秘密。
　　“既然我都和你说了那么多了，我最后再说一句：周敏……不是我能动的人。”周总露出一个苦笑，随即淡然道：“我劝你还是把音频删掉，因为这段音频，改变不了任何事。还有，请你下车。”
　　玛彤大力地将车门碰上，车门关闭之前发出的沉重回响，犹如打在他脸上的一记耳光。
　　他下了车，却头一回，对于自己该如何做感到了迷茫。
　　按照预想，他做了这些，叶常就能够重新得到那些他原本该得到的。然而现实，永远与想象相悖。
　　马彤低下头，再度攥紧了手。
　　马彤沿着凹凸斑驳的楼梯，回到了他们一起居住的家门口，他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凝视半晌后，却再度将手机放入了口袋。
　　他刚想敲门，却听到一阵熟悉而缓慢的脚步声。
　　他侧头去看，便看到了一脸委顿的叶常。
　　叶常看到他，抬头笑笑，笑容却并没有那么明媚：“……你回来啦，比我还早呢。”
　　“恩。”马彤点点头，看到叶常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他的脊背微微蜷着，仅仅是看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疲累。
　　玛彤快步向下走了几步，接过叶常手中的公文包：“我来提。”
　　“不用了……没什么分量。”叶常的嗓音听起来仄仄的。
　　尽管公文包看起来不小，然而提在手中的分量却并不重。
　　“是没什么分量。”玛彤一只手提过公文包，另一只手顺势牵过叶常，“那我拿个重一点的东西好了。”
　　“……我不是东西。”叶常刚开口，却被自己的话笑到，沉重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小个弧度。
　　在玛彤理所当然地接过钥匙，替叶常开门的时候，骤然听到叶常低落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玛彤……我今天……又没找到工作。”
　　玛彤的身体微微怔了怔，而后，门应声而开。
　　马彤拉着叶常，将叶常按在沙发上，看着叶常的眼睛，缓缓道：“今天我们点外卖。”
　　“又不是庆祝……花这个钱干什么。”叶常的笑容里有些苦涩，“起码也等到我哪天找到工作了再……”
　　“你喜欢你原来的工作吗？”玛彤忽然问。
　　叶常迟疑片刻，还是点下了头。
　　“那就庆祝，你离开了一个不喜欢你的公司，而公司，损失了一个喜欢它的人吧。”马彤的嗓音缓缓响起。
　　“并不是因为经理不喜欢我，我是因为能力匹配不上，才被开除的……”叶常垂下头。
　　“是因为那个公司配不上你，你才被开除。”马彤摇了摇头，从口袋里缓缓掏出手机。
　　“你买手机了？”叶常露出讶然的表情，而后又有些窘迫，“抱歉哈……原本我打算送你手机的，变成你自己买了。”
　　“不要对我说抱歉，你不需要。”玛彤找到手机中的音频，刚想按下播放键，忽然听到叶常自嘲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我回不去了。”
　　玛彤原本打算按下播放键的手，就这样骤然在空气中停留了一秒。
　　下一秒，他按下了删除。他手机中，那段耗费了数天录到的音频，在这一秒被彻底清空。
　　正像那个男人所言，有些东西，即使知悉，也改变不了。
　　所以有些真相……只要一人知道，就够了。

　　之后，玛彤还是没有拗过叶常，叶常依旧下了厨，简单地做了一个扬州炒饭。
　　叶常的手艺向来不错。然而那散着金黄色泽、诱人香气的米饭，吃在玛彤的口中，却味同嚼蜡。
　　这是玛彤头一次，对吃饭这件事丧失兴趣。
　　他看着自己面前，埋下头吃着米饭的叶常，那黑色的发梢，配上专注的表情，以及低垂的眼角，忽然涌上的一种强烈的冲动，令他伸出手，将手放在了叶常的头顶。
　　叶常疑惑地抬起头，就看到玛彤深沉的瞳仁，以及专注的凝视。
　　叶常的脸再度不受控制地烧灼起来，他匆促地低下头，恨不得将整个头都埋入饭碗中。
　　“叶常”，马彤的嗓音缓缓地飘入他的耳中，那郑重的旋律，如同誓约一般，“我能养的起你。如果你一辈子找不到工作，我就养你一辈子。”
　　叶常的手在这一刻突兀地停滞，片刻后，叶常再度抬头，眼中却有闪烁的水光，他抬起胳臂，来回擦拭了几次眼睛，随即露出一个微笑：“你啊……谢谢。”
　　“我是认真的。”玛彤的眼神中，有着沉重的分量。
　　然而叶常却只是摇头：“谢谢你……等你结婚那天，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尽管叶常认真地允诺，在他未来的婚礼上会给他许多钱，然而玛彤却发现，一旦尝试着想象自己穿着西服，身边站着窈窕且容颜姣好新娘的场景，却一点都不觉得愉快。
　　胸口传来的莫名窒闷感，令他不自觉地使力，握住了饭碗的边沿。

　　这天晚上，玛彤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真的穿着西服，身边站着一个身形清瘦、穿着婚纱的人。
　　他茫然地掀开身边之人的头纱，却看到了叶常的脸。
　　叶常眼角含笑，嘴角上扬，头顶的花瓣坠落，落在他的唇边，将他的唇角染上甜美的色泽。
　　此刻的他就像魔魇一般，不受控制地凑近了叶常的唇。
　　就在双唇快要接触之际，叶常忽然狡黠一笑，掀开纱裙，露出里面的西裤，又再度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纸袋，放到他手中：“给你的大红包。”
　　玛彤一惊，骤然从梦中醒来。
　　他起身去厕所，上完厕所之后，却在叶常的房门前，迟疑着停了下来。
　　瞥了一眼陷在黑暗中的熟稔身形，玛彤又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重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