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亥竹

1、Chapter 01

　　戚遥刚出了影视基地的大门就收到于安的信息，一句话六个字她却盯着看了足足两分钟，直到驾驶座上的文筱云唤了两声“戚小姐”她才堪堪回神。

　　戚遥捏着手机还有些晃神，脸上带着还来不及收起来的怔楞，下意识反问了一个语气词。文筱云没有多问，只是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戚小姐，接下来两天都没有行程，您回哪边？”

　　现下已经完全清醒的人神色恢复如常，听到这个问题却也思索了一会儿，原本是打算回自己河西路的公寓，眼神往下又划过手机屏幕，按掉亮屏的短信界面，又改变了决定：

　　“去鼎东路的别墅。”

　　她没说“回”，她说的是“去”。

　　文筱云是林遇峥给她配的助理，对她一直很客气，但也只有客气，好在话不多，也从不多过问其他事，让戚遥觉得很省心，比如现在，她没有问为什么林遇峥明明不在，她却要回那个空荡荡的别墅，而是直接调转了车头，往东边驶去。

　　一个小时后车停在了位于半山腰的别墅区门口，戚遥谢绝了文筱云送她回去的好意，自己拖着行李箱往山上走，没几步，却突然回头，把停在原地的文筱云吓了一跳。

　　“筱云姐，谢谢你。”

　　文筱文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站在车门前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在她们之间还是第一次，实在是她们平时交流都十分公式化，戚遥又是个极其自律又冷静的艺人，她几乎从不要文筱云操心什么，所以也从未有过这种突然而至的温情时刻。

　　“不客气，送你回家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戚遥愣了下摇头轻笑，然后恢复如常，朝她挥挥手，又说了句“谢谢”，转过身迎着夜风继续往上走。

　　文筱云总感觉今天的戚遥有点反常，但她还是没有多问，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孩紧了下薄风衣，走进越来越浓的夜色里，路灯下的影子越拉越长，冷清又寂寥。

　　戚遥慢腾腾走了十分钟才到别墅门口，用指纹解锁后熟门熟路开了一楼大厅的灯，林遇峥去了国外拍戏，偌大的房子里安静得出奇，空荡荡的，戚遥总觉得能听到回音。

　　这栋别墅是林遇峥一年前才买的，位置靠近郊区，这个林中别墅区还有一个非常充文雅的名字，叫桃花源上，整个小区就住了几户人，平时出门散步都遇不到半个人，安静又隐蔽，私密性非常好，很适合他们这个职业。

　　当时买这别墅，装修设计都是林遇峥一手包办的，连院子种几棵树栽哪种花都经由他仔细确认过，其精细程度堪比装修婚房，所以当时他让戚遥也搬进去的时候，戚遥着实受宠若惊了一把，毕竟她和林遇峥不是什么正经男女朋友关系。

　　拖着行李上了二楼，戚遥没把行李里的东西摆出来，只是从衣帽间随手取了套睡衣就去了浴室。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又做了个深度的皮肤保养，然后才躺在床上享受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

　　只不过闭上眼睛两分钟，又忍不住拿出手机，翻出了于安晚上发给他的短信，开始发起呆来。信息界面还停留在那句话上——

　　「程心微回国了。」

　　于安是林遇峥的经纪人，比林遇峥大不了几岁，却操着老妈子的心。既然他知道程心微回国了，那林遇峥自然也知道了。

　　戚遥终于叹了今晚第一口气，给于安回了个消息。

　　「我知道了。」

　　消息刚刚发出去，于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戚遥一接通就听见那边不淡定的碎碎念：“我的姑奶奶，你总算回我了，你怎么能一点都不着急呢？程心微要回来了你还这么淡定！你就不怕.......”

　　“怕什么，怕他们俩死灰复燃干柴烈火噼里啪啦啊？如果他真的想和程心微复合，我也没办法，难道我还真跟我戏里演的恶毒女二一样，棒打鸳鸯吗？”

　　于安被戚遥这么一怼，也顿住了话头，林遇峥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只要是他决定的事，谁也劝不动，也不敢劝，但是四年前程心微这个名字给他和林遇峥的阴影都太大了，他真的怕林遇峥再次犯傻。

　　戚遥也停了会儿才继续说：“于妈妈你别担心了，他不再是容易热血上头的十八岁了，不论他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无权干涉。”

　　于安一呻三叹气，还是恨铁不成钢，逮住她一顿咬牙切齿地埋怨，

　　“戚小遥，现在你才是正宫娘娘，你得端起女朋友的架子来，好歹你们在一起四年，怎么能这么拱手垂败？”

　　戚遥嗯嗯哦哦的回应着，心里却苦笑不停，什么正宫女朋友，于安要是知道她和林遇峥到目前还是纯洁的包养关系估计得怄死。

　　于安啰嗦完，也不知道戚遥有没有听进去，捏着眉心揉了揉，还是觉得头疼。

　　其实一开始于安并不喜欢戚遥，因为她出现的时间实在太诡异了。

　　那时候林遇峥年纪轻轻摘得影帝桂冠，却因意外车祸双腿几乎废了，正好又被爱得死去活来的程心微分手了，身边立马就出现了一个戚遥，怎么看都不正常。

　　毕竟前两天林遇峥还要生要死地挽留初恋女友，哪有可能过了两天就变心，而林遇峥也确实在戚遥刚出道那会儿给了不少资源，还把她安排进了亲表哥的娱乐公司，是个人都难免猜测她和林遇峥之间的关系。

　　可是为了照顾林遇峥，那一年戚遥并没有接太多工作，整整一年，全心全意陪着林遇峥复健治疗，直到一年后林遇峥重新站起来。

　　不管戚遥一开始抱着什么目的接近林遇峥，不可否认这一年她对林遇峥真的算是尽心尽力了，于安自认为怕是亲妈都做不到戚遥那个地步，而戚遥也很懂事，够听话，从不多要求什么，于安才慢慢接受戚遥。

　　这么多年，林遇峥身边没换过人，于安就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却不知道她和林遇峥之间有一份包养协议。

　　结束了和于安的电话，戚遥更是觉得睡不着了，干脆爬起来把房间收拾了一遍。她的房间在二楼左手尽头，林遇峥的卧室则在另一边尽头，隔了整个走廊。本来还想把客厅也收一收，下了楼才发现很整洁，估计是阿姨才来打扫过。

　　转了一圈去了衣帽间，当时设计的时候，林遇峥特意留了足够大的空间，整个衣帽间足足有六十平，他匀了一半的位置给戚遥，只是戚遥偶尔会在自己的公寓住，所以放在这边的衣物不多，比起林遇峥来，只占用了很小的地方。

　　戚遥把自己的饰品和鞋包归纳了一下，又整理了一下衣服，想了想，又拖了个行李箱出来，收了一些衣服在箱子里。忙到差不多凌晨才终于觉得累了，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乱糟糟的，好在身体实在是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于安那通电话的关系，戚遥竟然梦到了二十四岁的林遇峥，还有十九岁的戚遥。

　　林遇峥刚刚伤了腿那年情绪十分喜怒无常，年纪轻轻大好前途，炙手可热的新晋影帝突然双腿残废，换谁也受不了。但其实戚遥知道，他更受不了的是爱人的背叛和抛弃。

　　梦里的画面很跳跃，上一秒林遇峥还闭眼躺在病床上，下一秒就突然摔东西发脾气，戚遥还在梦里给自己配了解说，那是因为那天他看到了程心微出国进军好莱坞的新闻。

　　复健治疗的痛苦戚遥再清楚不过，她也知道，一开始林遇峥完全是凭借对程心微的恨意坚持下来的。程心微出国那天，林遇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不吃饭不吃药，谁也不敢进去劝，最后还是戚遥端着饭菜和药进去劝人。

　　刚开门踏进一步，林遇峥就冷着脸叫她出去，戚遥不理他，径自把药和水杯放在他手边，林遇峥气得丢东西，枕头、杂志、水杯，等他发完脾气，房间里一片狼藉，地上食物和水洒了满地，污迹里融入了一抹昳丽的红，血腥味儿散开，才看到戚遥小腿被玻璃碎片划破了，血沿着脚踝留下来，顺着水流浸红了羊毛地毯。

　　梦里的戚遥皱了下眉，似乎是疼的，但戚遥其实已经记不清楚当时是个什么感觉了，她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重新倒了水拿了药，递到林遇峥手边。

　　那天林遇峥终究还是吃了药，代价是戚遥小腿上一条两厘米长的疤。

　　过去的回忆像是沙漏里的沙子，翻来覆去，每次到了尽头，它就翻转一次，于是又重头开始再全部演一遍。

　　戚遥知道在做梦，想醒过来，又始终睁不开眼睛，恍惚中感觉到有人靠近，熟悉的触感停留在脸畔，一双手上移抚上眉心，迟到的心安造访，戚遥又陷进另一个梦里。

　　早上戚遥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但却不是她的电话。她一睁开眼就看见靠的很近的一张脸。眉峰凌厉，眉骨却生的很漂亮，只不过此时眉心拱了一个川字，很不耐烦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就掐掉了扰人清梦的电话。

　　戚遥惊讶地盯着躺在身边的人看，直到林遇峥啧了一声，把手盖在戚遥眼睛上，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

　　“你睁着眼睛影响我睡觉了。”

　　戚遥一阵无语，把他手拉下来，看了一眼外面大亮的天，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起床气重灾区的某人恨恨地盯了戚遥一眼，不满的说，

　　“明天叫人把窗帘换成遮光的。”

　　说完翻身坐起，拿出手机边回消息边和戚遥说话，“泰国的场地出了点问题，拍摄延迟了，先拍国内的部分。”

　　回答了戚遥的问题，他也回完了信息，放下手机突然转头对上戚遥的眼睛，没头没脑问了句，“你昨晚做噩梦了？”

　　戚遥心说梦到你可不就是噩梦吗？嘴上却很乖巧地回答“没有”，说完自觉有点生硬，想到待会儿还有求于人，于是顿了顿又加上一句，

　　“最近赶拍摄进度，睡眠不太好。”

　　林遇峥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起身要去浴室时戚遥突然叫住他。

　　“我想换个助理。”

　　林遇峥转过头看她，似乎在等她说出个原因。戚遥抿了下唇，开口：“筱云姐毕竟是你工作室的人，我不好意思一直霸着不放。”

　　“你可以一直用，她是工作室长期的正式员工。”

　　“一直吗？”戚遥低喃了一句，然后抬头弯起嘴角浅笑，“我到底不是你工作室的艺人，以后总是要有我自己的助理的。”

　　林遇峥脸上依旧冷冷的，惯常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折住了去浴室的步子，转身出了房间。到了门口，丢下了冷冰冰的一句话。

　　“随便你。”

　　戚遥知道，他这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