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草上》析**年

1、云生

　　小和尚云生从山寺下来，漫游人间，苍松湖海，水榭茶楼。
　　化缘的干粮，配上半杯清茶，停在一处树下，手上还有半本佛经，左右念着，朗朗的清音，心神也宁静了。
　　“佛问沙门……人命在几间对曰。呼吸间。”一沙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呼吸间便是生命的初始，也是人生的结束。
　　念了之后，又打坐了片刻，才吞食人间的白面馒头，朴素又清淡，白水，云生认为这便是佛。
　　一日一食，树下一宿，天上白鹭，地上棉草，他将那方灰布枕头搁在后首，盖上件冬用的布衣，便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过来一个人，是个相当灵俏的伊人，到了云生不远处，才发现这林木上的秋千，苍绿的枝干，伊人的秋千从东荡到西，升到空中似的，似乎一仰头就看见云了。
　　她轻轻舒眉，秋千如风，林海云雾，天地之月华，日出之山露，在千鹤林的白茫茫森海间。
　　千草眼眸流动，看到远处好梦的那人，素的袈裟，云白的秀容，眉目良善，白日梦也恬淡无忧，可惜少了那墨色长发，是个无欲无求的年轻和尚。
　　当年还未和千凉隐山时，曾见到京都浮华之所，眉目若远山的少郎，对着高阁上的云秀伊人，吟唱着周国时传颂下的诗乐。
　　如今为了等千凉回来，天天在云林中，清心寡欲，这秋千荡了无数的时日，天上不知变幻了多少风云，也不见千凉的身影。
　　云生和尚这方小休片刻，他不怎么容易入睡，听到上空传来咚咚的鼓声，自然醒了。
　　听到传来清乐，原来是一只小白鸟所发出的，它的足踝上系了银铃，在高高的枝干上徘徊，叮叮当当。
　　云又漂游，天光大明，云生看到雾间的人影，是他们在敲鼓，为的什么？
　　远处善女善男一行人，身上执素，白衣白帽，身后的棺材是上了白漆的。
　　云生见此行人的气度，不免心生亲近，抚了抚袈裟上尘世的灰，朝那个啼哭的夫人，
　　“这是人间的丧事，因果轮回，你们不需多悲伤，这仙去的人若是前世有善举，是可以去到阿弥陀佛国的。”
　　云颜鹤容，柳之清，一行人也生了敬，不知该怎么回话，还是老夫人见识广。
　　老夫人的衣饰素朴，古稀之年却比她的孙子更有气色，看上去非常美，是沧海桑田的美。
　　“小和尚，你是从山上的古寺来的？那里，我年轻时也随夫君去过，还求了平安符。当时那里的一个小僧人同我道，夫君清廉，当世不正，容易因此傲骨风节受到苦楚，但那又是另一重天，他会因祸得福的。”
　　仿佛回忆到苦涩的岁月，“不多久夫君去到邻县当个小官，得罪了几位有名望的人，他年纪轻轻不懂事，被那些人合伙打折了骨，回家养病了许久，自此之后，只能当夫子教教书，这病根却是落下了，他总想能谋个一官半职，愁眉不展。”
　　“当时我不以为然，又去到那古寺求签烧香，想问问夫君的仕途，却得了个下下签。看来，夫君命理不该为官，也许人生无常，但有些事情却是早早注定的。”
　　“他走后不久，我做梦梦到他一身白衣去到另一轮回，二十年度，墨冠红袍，是个清俊的状元郎，也算圆了今生的遗憾。”
　　云生和尚合手，向老夫人行李告别，从布包取出几本手抄的佛书，送与一行人。
　　“生死有命，该来的总会来，不如顺其自然。未亡人自当多行善，才能心性圣洁，一生无垢。”
　　又对着白漆的棺材念了几段超度的经文，安乐国清净，愿轮回之后慈悲明净，深明佛惠，浅俗的华彩执念放下，才能看到大千世界，百草秋风。
　　看到远处的白影，云生不知对佛的□□更相信，念了几段永生论。
　　“……愿生安乐国……广大无边际……正道大慈悲……宝性功德草……”
　　一颗石子应音而落，很不礼貌，云生向上看去，天地浩大，一片林海，那白鸟不知所终，才看到，不远处只有一个冰雪少女坐在秋千上，丛木藏了小小的雪影，他方才居然没看到。
　　“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清灵的少女之音若冬笋落雪，叮叮当当。
　　“僧人云生，见过姑娘。”寡言淡漠，月明风清。
　　千草抬袖捂住含笑的眸，娇俏可爱，那白纱蓬蓬的长裙迎风飘扬，秋千也顺风荡到了远远的上空。
　　“小和尚，我要下来了，你可要护我安全。”不等云生回应，恬笑之中，那灵雪的伊人轻轻一跃，风声轻轻，从秋千上，落在了云生和尚的不远处。
　　冰雪的白纱，云容花鬓，乌发流云，行走之间似一羽白叶漂在清水上，仪态高远。
　　云生和尚在山寺上待了那么多年，一心研习佛书，经卷，看见那样灵动的女子，尤其是这样的大胆，无拘无束，云容上漫出青涩之味。
　　云生让了让，“小姑娘，请问如何称呼？”
　　千草见他不染人世的超然物外，早已非常倾慕，“千草，千鹤林的千，草，高山恶崖的草。”
　　云生和尚慈目道，“千草姑娘，衣饰不凡，怎么会来到这穷山恶水之地？”
　　千草漫不经心的，好清秀的小和尚，淡山远云，雪上松柏，人间岂有这样高远清洁的人。
　　“这里有什么不妥吗，我觉得很好就可以了。”幼滑的言语，听得人心也雀跃了。
　　云生面上清风淡然，心下却觉得师父让下山游历，不虚此行，遇上这么个女施主，大约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