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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乾元剑宗……”
      这五个字不合时宜地响起。
      白景和睁开了眼睛,一束阳光从草屋破烂的天棚外射进来。他眯了眯眼。
      全身窒息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他从竹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除了觉得胸口有些隐隐作痛外没有别的不适。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感受了。连乾元剑宗这几个字,他都已经将近五十年没有听过了。
      握了握拳,虽然不知道究竟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的确是回到了年轻完整的身体没错,白景和在暗自庆幸中又怀着一丝担忧。
      这草棚是他熟悉的草棚,小时候因为各种偷跑下山不知在这里被禁足了多少次,他尝试站起来,却不料上半身虽然无甚大碍,脚上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白景和这么想着,默默运起心法,果然内力在游走至下半身时突然一窒,无法再动得分毫。
      若是继续蛮用力,只怕会愈加疼痛,白景和这么想着,又在竹床上躺了下来,阳光依旧刺眼,他稍用手在眼前挡了一挡。
      睡是肯定不可能再睡着了,他也没了睡觉的意思,这过去的五十年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场大梦。现在他又是年轻的他自己了,那便把那糟心的往事权当作大梦一场也好。
      说来也很是奇怪,明明曾经是那么执念的东西,在这么离奇的死而复生之后,他竟觉得都没那么重要了。什么恩怨争斗江湖风起云涌,似乎都成了那遥远江湖里的过眼云烟。
      只要活着便好。他叹了口气,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是他后来的一生中所苦苦追寻的,不料竟最后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不管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只要活着便好。

      在竹床上躺了一会儿,稍微理了理脑子里混乱的思绪,白景和开始考虑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来。
      这草棚里连面铜镜都没有,但看着自己身上的有些破洞的衣裳,再嗅到像是三五天没洗澡的味儿,他还是嫌弃地皱了皱眉。
      大概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怕不是他当年十五岁第一次自己未经师父许可就偷跑下山,结果学艺不精,半路想去英雄救美结果反被对方一枚暗器打中了腿根,导致双腿中毒,还没撑到溜回师门就寸步难行倒在后山。
      最后是师兄到后山打柴发现了倒在半山惨兮兮的他,一路背回了山上,也不敢和师父说,只好把他留在这个后山破草棚里养伤。
      白景和叹了口气,他上辈子这个腿伤受的早,加上师兄也不知道怎么处置为好,落下了病根,导致后面数十年轻功一直多有不便。
      他稍稍运气,试图冲破腿上的内力桎梏,却尝试了几次都无可奈何。这毒着实是厉害,他索性开始慢慢回忆那暗器伤他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没准以他现在脑里的数十年江湖见识,能推测出到底是个什么毒也说不定。
      但记忆实在是太遥远了,他自己上辈子也是被人揍得荤素不识,一丁半点的都没记住,就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跑回山门了。
      看现在的天色,大概还是正午时分,白景和摸摸肚子,有些饥饿,也不知师兄什么时候会送饭过来。

      他也没等太久,就听到草棚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破草棚的门从外拉开,一个人影探了进来,他肩上挑了一副担子,一边是水桶,一边是食盒,下面还有一些打好的柴火。
      白景和从床上坐起来,叫了一声“师兄。”
      “哎。”师兄应了他一声,把水桶和食盒卸下来,食盒放到那竹床旁的矮几上,水桶搁在地上,道:“上午有些事儿耽搁了,你怕是饿坏了吧,你先吃饭,我看看你伤怎么样了。”
      白景和应了一声,他把食盒端过来,打开一看,都是些熟悉的寻常的饭菜。乾元宗虽然执武林牛耳,弟子的饭菜却一向从简,多数时候都是些清淡的家常小菜,少有大鱼大肉。
      白景和看着这食盒,不由得鼻头一酸,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这样的饭菜了,但味道却还是这熟悉的感觉。他一边吃着,眼角一热,有泪滑下来。
      秦曦注意到了自己师弟,问道:“怎么?不好吃?你现在伤还没好,好了之后我再和师父禀明,带你下山去喝酒去。”
      白景和摇摇头,道:“没有的事,师兄也不必多费心了。”
      秦曦见他这样,更是觉得他是在这里偷偷养伤动弹不得,生闷气,道:“我知道你心里烦闷,你呀,就是小孩子脾气,稍微学得了那么一点皮毛就要偷跑下山去,这江湖险恶,你一张白纸,那不是送上门来的小绵羊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白景和下裳,用一并携来的湿布沾了水,要帮他擦洗伤腿。
      白景和见他这么动作,差点没把口中的饭喷出来,他忙把那湿布抢过来,道:“不不,不劳师兄烦心了,这擦洗的活计,我自己来就可以。”
      秦曦挑眉看着他,道:“你自己折腾,多有不便,这都好几天了,怎么你竟是突然害羞了起来?”
      白景和真是有苦说不出,他只能哂笑道:“前几日……前几日那是我自己闹情绪,师兄不必太放在心上……我好歹也是到了可以自己下山的年纪了,这点小事不至于做不好。”
      秦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走到床边一个土炕,把带来的柴扔进去。这草棚里放了口土灶,也有煎药的锅子,秦曦把药包从怀里掏出来,抖落进去,开始煎药。
      白景和稍稍安了下心,他也顾不得再感伤什么,草草吃完饭,开始自己拿湿布往身上抹。

      他一面擦身子,一面偷偷瞄那厢仔仔细细煎药的自家师兄。
      乾元宗很大,但他师父这一支虽然是剑宗正统,却只收了他师兄和他两个弟子,所以虽然年纪不大,白景和在这乾元宗里也算辈分颇高的内门弟子了。他师兄是自小被送上山来的,其中多有些说不起道不明的纠葛,他曾经和师兄旁敲侧击地打听,师兄也不曾和他透露过一丝半点。
      白景和自己是被师父从山下捡到的,他家本是山下小村农户,却不知怎的得罪了当地权贵子弟。动荡年代人命如草芥,他父母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小小的白景和就被丢在了当地土地庙,恰逢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经过,见这孩子颇有些习武的根骨,就把他带回了山上。
      这些都是他后来听师兄说的了,彼时他才五岁,自然是记不得这么多的。
      秦曦还在那专心煎药,并没注意到自己小师弟偷偷摸摸的眼神。与才十五岁,还是个少年的白景和不同,秦曦虚长三岁,身材修长,剑眉星目,眉宇间自有一番正气凛然。加上师父常年闭关不管事,他俨然已经是这一分支的主事人了。
      白景和叹了口气,手上的湿布紧了紧,他沾了点水,使劲往自己脸上拍了几把。
      不要多想,他和自己说,你现在还是那个乾元宗山上什么都不懂的傻乎乎的小师弟。而师兄则是今后要踏入武林正派,成就一番侠业的人。
      从今之后,当唯存敬畏,不怀其他念想。

      秦曦带来的药,白景和喝了一口,就尝出这不过是乾元宗弟子例行发的一些治跌打内伤的药罢了,算不得什么对症下药。
      秦曦见他眉头微蹙,问道:“怎么,可是药不对?我这几日没时间下山去抓药,自己药理也学得不好……就去找药堂按着例行的抓了一例来……”
      白景和挥挥手打断他道:“那倒没有,师兄有这份心思,我已经是非常感谢了。”他一口把那碗药喝完,有心想向师兄问他那日毒发的情形,好对症下药,但一想想若是就这么说自己不过数日前的记忆就给忘了,未免引他多生怀疑。
      他想了想,还是没多说什么,只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秦曦看了看他,叹道:“你可得赶快把这伤养好才是,我也不知道你这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不好给你医治,只盼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他越是这般关怀自己,白景和就越是难过,只得低低应了一声“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伤能不能养好,这要是在他上辈子,这点小伤还不足以放在心上,但他现在重又活了过来,愈发感觉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可贵。
      上一辈子的那么多年,再没听到他师兄这样的谆谆教诲,对于他来说,还能听到师兄的唠叨,能再喝到这个人煎的药,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珍贵。白景和一直觉得,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他早该内心坚硬如铁。
      不料重新睁开眼,再看到这个他可以为之赴汤蹈火的人,依旧是满腔柔软。

      秦曦下午还有别的事,见白景和已经吃完饭喝完药,也擦洗了身子,就又把东西挑上,道了一声晚上再帮他捎几套换洗衣服来,便离去了。
      白景和待他走远,忙爬起来,着急地查看自己伤势。
      秦曦虽然没和他说,但他也大概能猜出来师兄是遇到麻烦了。他上辈子这次受伤养好后回到宗门,才知道秦曦这段时日为了照顾他,竟是好几次置宗门吩咐于不顾。因而他前脚才回到自己小院子,后脚秦曦就给带去受罚,足足关了一年的禁闭,也在那些乾元宗耆老面前落了个不好的名声。
      这重来一次,他决不能再这般拖累秦曦了。
      但是看来看去,却也没看出到底是什么毒,不得不说下手的人好生厉害,能让双腿麻痹毫无知觉这么长时间却不见疼痛,这般的毒药就是他前世数十年游历中也未曾见过。
      事到如今只还有一个法子了。白景和叹了口气,他现在还是正派大道里颇有天资的好好少年,无论如何不该如此草率地就散了自己十年来一身功力换去修那歪门邪道的法门。但现在反正自己也是再世为人,也早就看清这些所谓正派的嘴脸,光明大道走下去也未必就是光明。
      他没经多少思索,就毅然决然放下了顾虑,换了个姿势,口中默念起心法口诀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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