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记事》余几朝

1、一、山雨欲来

　　清晨，下了一夜的大雨刚刚停下。
　　我与三位兄长及五弟一同向父皇宫殿走去。
　　“听说今日父皇请了护国寺的行苦高僧入宫，我们此时去了，怕是打扰，”三哥缓缓问道，“可要回避？”
　　二哥大着嗓门，脚步不停，道：“也不知这么一个和尚有甚么好见的，竟让王奉大将军冒着大雨，连夜去接他来。”
　　五弟昂首，语带轻蔑道：“三哥也太拘泥了，凭他什么高僧，也不过是靠着宫中给养。我等俱是帝王子嗣，难道还要避了他去。”
　　五弟今年刚刚十岁，这脾气倒是大的很。
　　此时正到一个拐弯，转过便是父皇宫室。
　　我们都停下来，望着大哥。平日里这些事，还是要由他拿主意。
　　大哥温和道：“今日你们嫂子也带着朗儿进宫了，这会儿就在母后宫中。我们还是先去向母后请安罢。”言罢，摸了摸五弟的头。
　　五弟抿抿嘴，到底大哥的话还是要听的，再者，他对朗儿这个刚刚周岁的小侄子也甚是喜爱，便也去了。
　　二哥重重地哼了一声，三哥拍拍他的肩膀，二人就也一同去了。
　　大哥望向我，询问的嗯了一声。
　　我看着大哥略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大哥，你今天脸色不太好，可有什么事吗？”
　　大哥重重捏了捏眉心，对我笑了笑，道：“无事，只是昨夜雨大了些，没睡好。”
　　我就不再在意。
　　又吐了吐舌头，道：“大哥，你先去吧。”
　　大哥叹了一口气，道：“你也就要及茾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没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我于是故作端庄的向他道了个万福，随后一溜烟地跑了。

　　父皇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父皇贴身的许公公执拂尘守在宫门口。
　　我向他比了个手势，就偷偷地溜了进去，反正这么多年，他也见怪不怪了。
　　我偷偷的缩在门口，露出一只眼睛向里看去。只见父皇与行苦僧人分坐两侧，面前各是一杯茶，两人的脸色都是少见的凝重。
　　室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我心下隐隐有些觉得不妥，就在此时，行苦大师开口了：“陛下要问什么呢？”
　　行苦大师是我大陈护国寺高僧，地位极为尊荣，于我是不陌生的。可我平日里见惯了他和蔼的样子，却不知他还会这么严肃。
　　父皇静默了一会，低声答道：“自父皇山崩，以国祚相托于朕，已是十五年了。”
　　行苦大师直视父皇道：“陛下自登基来，勤政爱民，兢兢业业。并未辜负先帝重托。”
　　父皇盯着面前的茶杯，颇有几分疲惫地说：“这万千的黎民百姓，父皇的在天之灵，时时都盯着朕呢。朕只怕万一，万一这大陈江山，要是毁在朕的手里。”
　　父皇端起茶杯，又放下，接着道：“现在朝中看似安稳，可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早年跟随父皇南征北战的人都年纪大了，年轻的却还尚未长成。北地虽有皇姐在，那些人却也不过是根墙头草，真有个什么，别说指望，只怕防都防不住。西边的蛮王老是老了，可他帐下的几个王子却都正是壮年。”
　　行苦大师静静地听着。
　　“自太祖至朕，已有六朝。边境虽时有些小打小闹，却终究不成气候。而蛮人自中宗起，就不再纳贡称臣，而以平辈往来。近几年，伴着人马增长，愈加猖獗，时常小股进犯边境小城，往来商贸几乎难以持续。蛮人好战，安静了这几百年，必要有一场大战，只怕是就在这几十年间了。”
　　父皇略歇了歇，接着道：“前日里，朕梦见战火熏天，龙凤哀鸣 ，怕是我大陈当有此一劫。”
　　行苦大师沉声道：“火逼皇城，确有不祥。可凤凰被火，却有涅槃之兆。此战避无可避，但陛下何必只着眼于烈火之痛，而不看来日生机呢？”
　　父皇紧着眉头道：“大师的意思朕明白，若能借此机会重创蛮人，就能就此止住西线动乱，如太祖一般，换来边境数百年平静。只是战事难料，此一败，便是倾国之败。”
　　父皇随后静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道：“这还有朕一点私心，虽说身为皇室子弟，义不容辞。朕还是希望这些事能在朕的手上了结了，不要给下一朝留下一个烂摊子。皇姐这些年委屈都是为朕，为了我大陈安稳。是朕无能，对不住她。现在太子最长，也才弱冠，还时有病痛。五儿更是才十岁，还有长庆，她什么都不懂。要朕怎么舍得让他们再走我们当年的老路？怎么能把这些都压在他们身上。你说凤凰涅槃，我又怎么舍得让他们受这一场浴火之痛。”
　　行苦大师起身，向父皇深深一礼，道：“寿安公主大义为国，陛下何错之有？陛下一片慈父之心，只是世事无常，不是人力可强求的。陛下不必过分忧虑，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不要小看他们，或许有一日，他们的成就，将远远超过我们今日的估量。”
　　那时候，我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丝严峻的气息。正如父皇说的，我什么也不懂。我不懂这个生我养我的国家正面临着什么，我不懂慈和的父皇望住我的时候，心里怀着怎样的忧虑。
　　就像那些徘徊在帝都街头议论的学子，边境无家可归的平民，没有人懂未来这几十年，大陈将会走向什么方向。
　　这些对于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来说，真的太遥远了。纵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也有无数的人挡在我身前，最后给我看到的，只剩下和风细雨。

作者有话说

　　我爱你们。
多多关照。
谈恋爱在后面哦。
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