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鬼之孙』月上白虹》谨泠

2、山吹花下无根水

　　这里是一片黑色的世界，唯一的光亮只有那棵巨大的樱花树，落英飘洒漫天，一身青色的女子独坐其中。河童看着美的如画一样的场景，愣住了，他见过这个女人……在他的梦里，无数次见过……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这个女人了……奴良书溪——这个给予他栖身的樱花树下的池水“意识”的人。

　　河童自从跟随二代目来到奴良本家后，后院樱树下的池水便是他的栖身之所，在那汪温柔的池水中，河童发现了这抹悲哀的“意识”，没有水会欺骗河童。此后日日夜夜，他反复梦见一些奇怪的场景，无尽的黑暗，随风飘洒的落英，樱树下的俊美少年……

　　而那个女人，永远站在河童看不清脸的角度。河童仅能看见的是，一身青衣的她有着一头青色的长发。

　　整整三年，他梦见了这些黑暗与落英三年，却从来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脸。直到他将池水的意识全部参透，不再做梦时，他依旧没有看见这个女人的脸。

　　他去打听关于青色头发的妖怪的消息，所得的消息里只有雪丽这个最早入组的大人所提供的消息有用：青发女妖名奴良书溪，她跨过西方大海，回了她的故乡，旅妄。

　　他去了那里，那时候二代目发现了他，软磨硬泡的跟着去了。没想到那次前往并没有遇见奴良书溪，却遇到了她的孩子，也就是妄焰——这个比他见过的所有美人还要美的桀骜少年。

　　这个少年似乎恨着他的母亲，在二代目提出将他带来奴良组时，他答应了。到如今，已是妄焰来到奴良组的第六个月了。河童想起那个漂亮少年的所作所为，失声哑笑。

　　一切，都像是梦啊……

　　樱树下的女人不知何时转过了头，看着河童，她微笑着对河童招手。

　　河童愣了下，是让他过去吗？想着，脚步却已经迈了出去。

　　黑暗里，奴良书溪青色的长发与落英交织在一起，很是唯美。

　　“河童怎么样了？”奴良组的二代目一回到本家就被母亲告知出事了，于是急忙走到后院的樱树下将沉在池水中的妄焰一把提了起来。

　　水珠在妄焰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滚落，妄焰睁开了眼，毫无情绪地开口，“奴良鲤伴，把你的爪子给小爷放开！”

　　鲤伴顿时清醒过来，这小子可是严重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一想到妄焰那有仇必报的性子，鲤伴头痛地抽了抽嘴角，松开了手。

　　“河童他还有救吧？”

　　妄焰将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下，才缓缓回答，“废话。我们得马上出发，去找无根水，不然等到第七天，想救河童也救不了了。”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去找？”鲤伴问。

　　妄焰走向了屋子，“你把白泽给带走了，我去哪儿找？”

　　“泽姐姐？她怎么会知道无根水在哪儿？”鲤伴追了上去。

　　“你真的是被白泽看着长大的么？”妄焰古怪地看了一眼鲤伴。

　　鲤伴闭着一只眼，挑了挑眉，理直气壮道，“泽姐姐一直都很神秘……”

　　谈话间，两人已经推开了河童养伤房屋的门，屋内，河童泡在澡桶里，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一旁，两个女人守着。一个妖娆美艳，媚视烟行，正是奴良组远近闻名的大美人雪女雪丽。另一个也是一身白衣，一头黑色长发随意束在脑后，清淡的面容在雪丽旁显得有着寡淡，然而那沧海桑田的气息却让人忽视不了，这个女人正是奴良组二代目出生那年不知死活跑来对总大将说二代目会比他先死的白泽。白泽，既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本身，她便是这世间仅存的神兽白泽了。

　　“啊……你终于来了啊，小妄焰……”白泽懒洋洋地抬起眼眸，笑的很是随意。

　　一旁看着河童的雪丽也回过头来，温柔的笑了笑，“鲤伴。”

　　“白泽，无根水在哪儿？”忽视了白泽诡异的称呼，妄焰直奔主题。很奇怪，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居然能忍受白泽这样的称呼，实在是奇事。

　　鲤伴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白泽。

　　“…小妄焰，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啊？”白泽悠悠闲闲地开口，依旧微笑着，“这样可不行哦……”

　　“……”妄焰深呼吸了两口，然后态度恭敬许多地重新发问，“白泽姐，能告诉我无根水在哪儿么？”

　　“乖。”白泽摸了摸妄焰的发顶，“往西走，开满山吹花的山上有着你想要的东西。”

　　得到想要的答案，妄焰沉着脸拉着鲤伴离开。

　　“那家伙……怎么了？”雪丽看着那火红的背影，有些疑惑。

　　白泽摆了摆手，“小孩子闹脾气罢了。”

　　雪丽看着白泽漫不经心的样子，很是无语。妄焰那小子做的事也算是小孩子闹脾气？

　　“我和你一起去找无根水？”鲤伴任由妄焰拉着，也不生气，目光平静。

　　听着这丝毫不担心的话，妄焰瞬间回头瞪着闭着一只眼的黑发男人，“河童他是为了救你母亲受得伤！”

　　“我知道啊……”鲤伴无视了少年眼中的愤怒，声音依旧平静，他一只手放在少年的发顶，“妄焰，你的冷静去哪儿了？我认识的那个妄焰是桀骜不驯，却能处事不惊的。”

　　“绝不是你现在这样的哦。”

　　妄焰看着目光笃定的鲤伴，愣住了。是啊，因为怕欠下河童什么，他竟然思绪全都乱了……

　　“……走吧。”嘴唇嗫嚅了两下，一声听上去还比较温和的话从妄焰口中吐出来。鲤伴看得啧啧称奇，惹得少年恼羞成怒，目光阴沉下来，“奴良鲤伴，你再敢用这种目光看着小爷，小爷绝对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仔细听来，那低沉的话里，夹杂着咬牙切齿的声音。鲤伴低笑了两声，这熊孩子怎么别扭的萌……就像，一只炸毛的野猫。

　　两人上路了，听了白泽的话，向西走去。走了两天才发现一个全是山吹花的山包，可他们到达的时候，山吹花还没有开放。两人将这个小山包翻遍了，都没有找到所谓的无根水。

　　“我们会不会走错了？”鲤伴无力地望着第五次走过的路，有些不确定的道。

　　“方向没错。”妄焰淡定继续向前走。

　　“那泽姐姐说错了？”

　　“我说过很多遍了，白泽不会有错！”妄焰回头冷冷看着懒洋洋的鲤伴，“奴良鲤伴，你好歹长点记性好不好！”

　　“但这座小山已经被我们找了好几遍了。”鲤伴不紧不慢地道出事实。

　　妄焰沉默了会儿，“我们去找把铲子把它给铲平，总该能找到。”

　　饶是以鲤伴的从容性格听到此话也破了功，难得的睁开双眼直视妄焰的眼睛，妄焰那双青色的眼睛很是平静。鲤伴发现了个悲哀的事实，这位大爷是认真的！

　　“妄焰……都说了要冷静。我们再仔细想想白泽的话，有可能是我们忽略了什么……”不过半年时间，鲤伴已经摸透了妄焰的性格，这家伙就是个疯子，再无厘头的想法一旦决定了就没有反悔这一说。

　　为了打消妄焰那个他们两人用铲子铲山这个疯狂的念头，所以鲤伴决定以理服人。不过短短一瞬，鲤伴的脑子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待打定了主意，鲤伴又重新闭上了一只眼，睁开的那只金色的眼中依旧是冷静而深邃，“妄焰，白泽说的话是什么？”

　　“往西走，开满……”妄焰毫不犹豫的将白泽的话重复，他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接着复述，“山吹花的山上有着你想要的东西……”

　　“找到答案了吗？”鲤伴脸上的笑神秘莫测。

　　黑暗中，河童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发女人和绕着她飞舞的落英，总觉得有些恍惚。三年看不清容貌的女人，此刻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这种感觉很奇妙。

　　奴良书溪算不上美人，若不是早就知道，他怎么也不会猜到这个清秀的女人就是那个妄焰那个漂亮的让人无地自容的孩子的母亲。她的脸太清淡了，就像是用沾了水的笔轻轻勾勒出来的一般……没有雪丽的风情万种，没有樱姬的绝色尊贵，只是当她那双青色的眼睛直视你时，你将情不自禁的沉沦在那抹有着魔性的青色中。

　　“你是奴良新收的妖怪吗？”奴良书溪一开口提及总大将，便生动起来。那双本就魔性的眼睛，更加深邃，似乎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河童摇了摇头，半晌缓缓说道，“我见过您……奴良书溪。”

　　“咦？”她眉眼弯弯，有些惊讶，“你怎么会知道我，我从来没有去参加过百鬼夜行啊。”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奴良书溪突然笑了起来。

　　看着她的笑容，河童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那个……”

　　“嗯？”

　　“您…为什么会在这儿呢？”河童终究是换了个问题。

　　其实，没有问出的那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

　　等待的话如此理所应当地从那张苍白的嘴中说出来，“当然是等奴良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那双淡青色的眼里呈满了幸福与满足，此刻的奴良书溪丝毫看不出来便是那池水中悲哀的让人难以呼吸的‘意识’的缔造者。

　　完全不像啊……

　　“……那么……您，在这里等了多久呢？”突然间，河童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的事才能让这个浅淡的随时会散去一样的女人产生那样浓郁的悲伤，那几乎淹没了他，让他找不到自我的悲伤。

　　奴良书溪看着河童，一双浅青色的眼眸很悠远，她叹息，“似乎……很久了吧……记不得了呢……”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会被抹去的那般干净呢？总大将您，娶樱姬大人时，又是怎么想的呢？面对着这样全心全意爱着您的奴良书溪时，您又是怎么想的呢？

　　究竟，发生过什么？

　　“鲤伴，花要开了吧？”妄焰看着眼前含苞欲放的花朵，又一次闻道。少年精致的面容经过了一夜晚风的洗礼，蒙上了尘埃。

　　“妄焰你先洗把脸吧。”鲤伴将润湿的布折叠好抵了过去，接触到那双执着的青色眼眸时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不错的话，今晚就能开放。”

　　妄焰这才接过布擦脸。

　　鲤伴在一旁坐下看着。他很好奇呢，这个本性不坏的漂亮少年，为什么总会引起他的愧疚感，似乎他生来就欠了这少年什么似的。其实河童的伤势一直在被一种奇怪的力量缓慢治疗着，不过妄焰没察觉到罢了，但他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可是他偏偏跟着妄焰发疯来这里找什么无根水……果然，是看不惯这小子一副没有生气的样子吗？

　　妄焰注意到了鲤伴的目光，皱起精致的眉，“奴良鲤伴，你那目光真像是一条搁浅后濒死的鱼，真难看。”

　　好听的声音说着一如既往的恶意话语。

　　鲤伴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空气里，散发着山吹花的味道，清澈，悠长。

　　黑暗里，樱花香气甜腻，浓郁。

　　“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呢？”河童目光闪了闪，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您为什么不离开呢？如果您等的人不回来了呢？”

　　这番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河童抬头看向奴良书溪，却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笑脸，奴良书溪那双淡青色的眼里流露出令人窒息的哀伤，“他会回来的……”

　　她一字一句道，

　　“他一定会回来的。”

　　“奴良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的。”

　　奴良书溪那悲伤的目光扼住了河童的喉咙，让他难以呼吸。河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些后悔自己用话语刺激了她。

　　奴良书溪不管不顾，依旧念着，

　　“奴良会回来继续我们的婚礼的……”

　　“他会回来的……”

　　“他答应过我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的啊……”

　　眼泪从那悲凉的眼里无声滑出，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句无比干涩的话。

　　“您……”河童后悔了，他并不知道，让奴良书溪等待于此的原因会如此的苍白。婚礼，原来总大将已经与她进行了婚礼吗？可是总大将的妻子分明是樱姬大人啊……

　　“奴良会回来的……”

　　风吹起奴良书溪华丽长袍的声音，像极了女子的呜咽。可奴良书溪却只是无声落泪，反复念着几句话。

　　求您了……不要这样悲伤好不好……

　　河童捂住脸，眼泪从指缝落下，愧疚感如藤蔓般缠绕着心脏。

　　月光下，那些金色的花朵悄悄的绽放开，没有声音，小心翼翼的展开柔嫩的花瓣。

　　妄焰跟着鲤伴一路走着，突然停住了步伐。

　　“怎么了？”鲤伴奇怪的回头，然后看见了少年苍白的面容。

　　“妄焰？”

　　“在哭……”妄焰青色的眼睛很是茫然，他无措地看着鲤伴，“那个女人在哭……”

　　“樱花树下，她在哭啊……”

　　这一刻，尖锐桀骜的少年变得脆弱而无措。鲤伴听不懂少年的话，却温柔地抚摸这少年的发顶，安抚着，“没事的，妄焰。你看看，山吹花已经开了，我们不是要去找无根水吗？快点醒过来吧……”

　　鲤伴的声音平缓而温和，似乎能净化心灵。

　　“奴良鲤伴，我真想一刀斩了你家老爷子。”妄焰抬起头，眼里是愤怒和狠唳，“滑头鬼让她哭了，居然让她哭了……”

　　鲤伴为妄焰的话愣了一下，心底的愧疚感却更浓，这孩子，竟这般恨着他的老爹吗……

　　老爹啊，你招惹的那位青魃阿姨究竟是怎样的人啊……

　　“走吧，花都全开了。”鲤伴选择忽略妄焰的话，放下手继续向前走去。

　　他一点也不担心他家老爷子能被谁杀死，他担心的是这个少年的恨。唉，老爹欠下的债就让他去还吧。妄焰虽然一直“那女人”“那女人”的叫着他母亲，可说到底终究也是爱着他的母亲的吧……

　　真是个不坦率的孩子呢！

　　无奈的摇了摇头，鲤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发梢染上了露水。露水润湿了那黑色的发，向上攀去……

　　空气中的花香，似乎多了什么别的东西。

　　那是……

　　那是，阴冷的，充满杀机的，只属于妖怪的畏啊！

　　鲤伴瞬间发动了自己的畏，抓住妄焰，才刚闪过，方才两人站着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窟窭。

　　烟尘散尽，鲤伴才看清了攻击他们的妖怪：黑色短发，半边脸被枯木挡住，一双长刀上缠绕着闪电——看不出来是什么妖怪呢，看上去似乎很强的样子。鲤伴下了个结论。

　　“喂，半妖。放下无根水，饶你一条小命……”男人的声音像干枯的木头，语气狂妄。

　　哈……被人看不起了呢。鲤伴眨了下睁着的那只眼，笑的温和，他家老爷子说面对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做来着……

　　笑意愈发深了，一双金色的眼也蒙上了黑暗的气息。

　　哦……对了。他家老爷子是这样告诉他的啊——打得他娘都不认识！

　　黑色的畏在空中闪过，缠绕着闪电的长刀冲着黑发的男人砍去，最终却如同砍到了空气一般穿过，就好像，奴良鲤伴根本不存在一样。

　　鲤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对着那张狰狞却又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的脸笑了起来，优雅而明睸。

　　“轮到我了哦。”不知何时抽出来的刀举过这个脸上带着木牌的奇怪男人的头，轻飘飘地砍下。

　　男人惊慌躲避……

　　一切，都在瞬间完成。

　　鲤伴的刀在那男人肩上落下一道深而长的伤痕，男人捂着受伤的肩，努力支撑自己抵抗对方的畏，用尽最快的速度逃离。

　　“你不去杀了他？”看着那狼狈逃离的背影，妄焰问。

　　“我走了话说不定就来只小妖怪把你捉了吃啊……”

　　对于鲤伴调侃的话，妄焰选择了无视，然后丢去一块帕子，“擦干净，真脏。”然后退了两步又道，“离我远点。”

　　鲤伴看着一脸嫌弃的少年，只觉得想给他狠狠几个暴栗。

　　“水…水……”细微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望去，是一株山吹花发出的，那朵含苞欲放的金色花苞下，一汪清澈的水浮现，然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无根水！

　　妄焰眼疾手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碗去舀，可无根水消失的速度太快了，妄焰舀到的无根水仅仅能沒过碗底，而地上的无根水却已经干涸。

　　妄焰抬头看向那株山吹花，目光不善。

　　少年细长的指尖抚上花朵娇弱的茎脉，握在手中，收紧。那双淡青色的眼不悲不喜，却让人看着心惊胆战。

　　那朵可怜的山吹花妖在少年的紧勒下幻化了人形，穿着墨色衣衫的黑发小女妖被妄焰毫不怜惜的掐着脖子，一张清秀的小脸涨的通红。小女妖惊慌地瞪着眼前如恶魔的漂亮少年，一双剔透的眼中转着泪水，掰着那双掐着自己的修长双手，却怎么也掰不动。

　　“妄焰，她快死了！”鲤伴一下拉住了妄焰。少年淡漠地扫了眼鲤伴，松开了手，冷眼看着跌落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小女妖，看着那双盈满泪水的眼冷笑道，“丑人多作怪！”

　　这满是恶意与嘲讽的话让女妖眼眶里打转的泪像珠子一样落下，她倔强地抿着唇，“……那些水，谁抢到归谁的！”

　　她已经在这儿好久了，如果不是那些神奇的水，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化形。可看着满身阴冷的恶毒少年，又瑟缩了下，委屈极了。

　　“妄焰，她毕竟是女孩子……”鲤伴摇了摇头，颇为同情地看着那哭泣的少女。

　　其实这小女妖一点也不丑，明眸皓齿，头发乌黑，小脸洁白，怎样看都是个美人……回头看了看妄焰那妖孽一样的精致容颜又再次摇头，只可惜她遇到了美得变态的少年，而且还恰好把这个脾气不好的少年给惹怒了。

　　“呵，那么多无根水，你应该还没吸收完吧？”妄焰直直看着小女妖，并不像是在说笑，“只要把你杀了，无根水自然也就回来了……你说对么？”

　　那双红唇轻轻开合，却让小女妖感觉出了一身冷汗，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可怕的漂亮少年，绝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想杀了她啊！

　　小女妖看着妄焰走进，却忘了该怎么做，只能呆呆看着漂亮得不像话地少年冷笑着一步一步走进。而此刻，她竟然被那张脸迷惑住了，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真好看的人……

　　“妄焰，算了。”鲤伴拉住妄焰，揉了揉太阳穴：果然见不得无辜的妖怪死去，看来他真的是受了自家老爷子的影响了……

　　妄焰看着鲤伴，没有说话，也不在前进。

　　鲤伴蹲下身，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无根水吗？”

　　“……化形，化形了就可以离开了。”小女妖看着眼前像太阳一样温柔的男人，止住了泪。

　　“可以给我一些吗？我有急用。”

　　“嗯？……嗯！”

　　鲤伴很轻松地搞定了小女妖，摸着少女柔软的发顶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妖迷茫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小女子眨了眨眼，目光依旧迷茫。

　　“我叫奴良鲤伴，未来的魑魅魍魉之主，你愿意加入我的组吗？”鲤伴话很狂妄，却让人感觉理所应当。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迷人，使小女妖情不自禁想要点头：多么温柔的大人啊……

　　“只要你敢来，就别怕小爷折腾。”妄焰在一旁冷冷道，目光依旧冰冷却没了杀气。

　　小女妖被妄焰的话一泼，顿时清醒过来。她才想跟这个大坏蛋去同一个地方……

　　看着那小女妖呆愣看着自己的样子，妄焰又皱了皱眉，长得还真是丑啊……

　　被妄焰凌厉的目光一扫，小女妖打了个激灵，心中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腔火气，回瞪过去，“我要加入……我要加入！”

　　“我要加入鲤伴大人的组！”尚不知组是什么的小女妖因为一时冲动而加入了奴良组，大声说道。可看着妄焰那冷笑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瑟缩了下，她果然还是怕这个少年的……

　　“别担心，妄焰是个好孩子。你说你没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虽然对于鲤伴大人说那个前一刻还想杀了自己的少年是好孩子这个定论不敢苟同，但对于自己喜欢的温柔的鲤伴大人，小女妖还是爽快的点头了。

　　“既然你是山吹花妖……”鲤伴看着少女干净的黑色眼眸，心中莫名地悸动了一下，笑道，“不如……就叫做山吹乙女吧……”

　　被鲤伴直视着的女人，不论年龄很少有不脸红的，可偏偏这只才化形的少吹乙女却还不懂什么为害羞，只知道睁着一双大大的漆黑眼睛，懵懂地望着眼前这个优雅温柔的男人。

　　妄焰知道无根水已经有着落了，松了口气，望向远处。该回去了，河童你也别想让心存愧疚了，能让小爷愧疚了除了那女人……猛然想起了什么，妄焰突然转身，“奴良鲤伴，该回去了，没什么时间了。”

　　鲤伴牵起山吹乙女，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夜色漆黑，夜晚，还很长呢。

　　河童在强烈的愧疚中缓和下来时，再此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离那棵樱树极远，远远看去，只有一个白点。

　　奴良书溪……

　　河童想走过去，却发现如何也近不了一步，他只能看见一个远远的白点。他想，如果他不过去的话，奴良书溪一定会一直等下去了的，他得告诉她啊……她所等待的人已经回不去了啊！

　　比当初刚加入奴良组时强大了百倍的畏发动，不为攻击，只为帮助自己的主人前行。

　　河童的畏是浸泡在被奴良书溪创造了‘意识’的池水中成长到如今这般的，所以，那带着奴良书溪气息的畏，帮助着河童前行。

　　每前进一步，河童的畏便削弱一分，不再恢复。可河童不在乎，他想告诉这个在水池里陪伴了他那么多年的女人，他想告诉她……他想叫她一声母亲！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即便从来没有见过面……

　　可水的‘意识’不会骗河童的，这些年的安慰与陪伴都是真的……即便他知道，那樱花下的奴良书溪，仅仅只是奴良书溪本身所剥离出的一丝意识。

　　可那无数次温柔的笑容，不是假的。

　　那是只有母亲才能展露出的笑！

　　终于，在畏全部耗尽时，他又回到了一身青色的奴良书溪跟前。这个身形极淡，眉眼也淡得普通寥寥勾勒的女人依旧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微微开阖着苍白的唇，却已没有声音。

　　“奴良书溪……想起来吧……”河童看着跟前让人心碎的人，声音苦涩，“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总大将不会回来了，你是看着他走的啊！”

　　那双淡青色的眸闪动了一下，记忆开始复苏起来：

　　冰冷的雨夜，落英全被打落尘埃。

　　那个俊美的男人站在屋檐下淡淡看着自己，没有说一句话。

　　满天的雨，寒冷如冰，尖锐如针。

　　……

　　那个雨夜，奴良离开了她，娶了一个美好的人类女子为妻。

　　冰凉的泪，无声滑落，奴良书溪却笑了起来，一张浅淡的脸也因为这笑容而明媚抢眼起来，丽的惊人。此刻，河童终于相信妄焰是她的孩子，虽然奴良书溪没有妄焰那般漂亮的容颜，可两人笑起来，却都是一样的好看。

　　只是流着泪的微笑，却让人心疼。

　　“……”奴良书溪终于正眼看向了身高才到自己胸前的河童，依旧在笑，她说，“……谢谢。”

　　“我……我可以叫您一声母亲吗？”鬼使神差的，河童张口道。

　　奴良书溪没有任何的惊讶，她抬起双手，抱住了这个看上去如同孩子一样的少年，温柔地声音缓缓响起，“我有一个孩子，和你一样大。他长得很好看，比我好看多了……”

　　“虽然他脾气不好，也从不叫我母亲，可他却是个善良的孩子……”

　　“他叫妄焰，如果你见到他，一定也会喜欢上他的……”

　　不知为何，听着奴良书溪低缓的带着喜爱情感的声音，河童感觉到心酸。妄焰他，才是她的孩子啊……

　　“二十多年了啊，我都已经快消失了……”

　　“樱花树下的池里真的好冷也好寂寞，几乎让我忘记了最初的目的。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年……”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的奴良书溪紧紧抱着河童，唇角上扬，“你要幸福，弥夜子，我的孩子……”

　　青发的女人，如同消融的雪一般消散，再无存在的痕迹。

　　最后那句微不可闻的话落在了河童耳里，少年睁大了眼睛，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怀抱，喃喃道，“……母亲？母亲！”

　　弥夜子，这个名字……已经多久没有听到了啊……是啊，河童是他的身份，他的名字叫做弥夜子，这个名字，连二代目都不知道的。

　　可那个能叫出他名字的人，也消失了。

　　奇怪的是，本应悲伤的时候，河童却感觉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到连自己消散的畏重新凝聚起来都不知道。他周围的场景开始幻化成另外一个模样：

　　一个小小的，初化人形的河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樱花树下浅淡的青发女人，稚嫩的声音想起，“我是河童，你是谁？”

　　面容浅淡地女人回头望着稚嫩的少年，淡青色的眼底压着化不开的悲伤。

　　“我叫弥夜子，你叫什么？”

　　“我叫……奴良书溪。”女人浅浅笑了起来，平淡的面容变得绮丽，一笑，成了小小河童心中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