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道尊柔弱不能自理》青藤玫瑰

50、得知真相的第六天

　　戚纵如从没见过如此害怕的傅命谨，他全身颤抖着，尝试着把自己蜷缩起来团进戚纵如的怀里。

　　泪水打湿了戚纵如胸前的布料，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像是要穿透他单薄的身体，将他折磨得更加脆弱。

　　戚纵如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一边轻柔地抚摸着傅命谨的背脊，一边低声唱着一首凡俗间的摇篮曲。

　　即使是这样，傅命谨依然花了一段时间才把自己的状态稳定下来。他第一次有了些逃避的心思，双手抓紧戚纵如臂上的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里不肯起来。

　　傅命谨没有想好要怎样面对戚纵如的质问，也害怕听见他的指责。但戚纵如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继续唱着口中柔柔的调子，坐在原地任由傅命谨一言不发地搂抱着。

　　魔气幻化出来的光团在空气中浮动，傅命谨悄悄抬起眼睛，看见那些暗色的，正努力地试图把自己最明亮的一面展示出来的魔气膨大又缩小。

　　这样的画面就好像是沈有玉拿给他的，那些讲述志怪故事的话本里会出现的场面，诡谲但美丽。

　　“好些了吗？”戚纵如低下头，用指腹抹过傅命谨脸上的泪痕。

　　傅命谨已经不再颤抖，气息也平复了许多，只是脸上扔残留着些畏惧，看起来像是在担忧着什么，眼神在光团上乱飘着，并不敢落在戚纵如身上半分。

　　这副模样倒是新奇，自从傅命谨开始和沈有玉学习课本俗世以来，总是一副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好奇的样子，胆子大得像是吃了好几个冯鱼，还从未有过如此忧心的时候。

　　“我们先出去可以吗？”戚纵如伸手把傅命谨抱起来，他要比戚纵如想象中的还要轻一些，戚纵如托着傅命谨的膝弯，让他能以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怀里。

　　傅命谨的手指紧紧抓着戚纵如的衣摆，魔域那暗淡的光随着戚纵如的脚步逐渐照射进来，它们并没有多少温度，但却意外地让傅命谨感到心安。

　　戚纵如来得及，没有带任何下属，也没乘坐任何法器，他见傅命谨没有想要下来的意思，就干脆这样环抱着他，缓慢地向前走着。

　　三十四鬼山的山脚下依旧是一派繁华的景象，一向见多识广的魔物们本不会因为两个抱在一起的家伙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

　　但今时不同往日，戚纵如的画像早就被冯鱼卖得四处都是，再加上他怀里抱着的，已经占据流言中心很久的爱人傅命谨，所过之处便会激起一阵阵压低了声音的讨论。

　　戚纵如原本不会在意这些目光，只是今日傅命谨的状态着实不好，他的小心情也跟着躁乱了起来。

　　戚纵如周身威压瞬间释放，浓郁漆黑的魔气环绕着他的身体，将怀里的傅命谨遮了个严严实实：“有什么好看的？青霄派迫害弟子，歹毒至此，你们还要同它一般来看受害者笑话吗？”

　　一众魔物噤若寒蝉，立即潮水一般地散去了。傅命谨躲在魔气里，眼前皆是缭绕的黑色雾气，透过那些浓郁的黑，能隐约看见戚纵如的下巴。

　　大概是他离开了那些浓稠的黑暗，又或许是戚纵如的气息实在是太让他感到心安，傅命谨竟觉得自己的心情正在快速的变好，甚至都不太担忧戚纵如可能到来的怒火了。

　　离开了嘈杂的三十四鬼山，周遭开始逐渐安静下来，那些裹缠着傅命谨的魔气变得轻薄，然后又慢慢消失不见。

　　戚纵如把傅命谨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让他坐好，他轻轻摸了摸傅命谨的头发：“可以告诉我你在做些什么吗？为什么会变成刚刚那个样子？”

　　傅命谨重新紧张起来，他抿住嘴巴，试探着从最不重要的部分开始阐述：“我想帮帮先生……”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戚纵如的脸色便十分明显地沉了下来，傅命谨很快意识到自己对于说话的艺术还不甚了解，好像一不小心已经透露出了足够戚纵如猜出他所作事情的信息。

　　傅命谨合上嘴巴，眼神向一侧偏去。

　　戚纵如似乎在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即将燃烧起来的怒火死死压住：“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下一次你可以先和我商量一下。今天的事情实际上是很危险，很糟糕的，如果我没有及时赶过来，你要怎么办呢？”

　　傅命谨看起来好像依旧不太认同戚纵如的说法，他想要开口，看着戚纵如的脸色，又有些窃窃地憋了回去。

　　“没关系，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可是先生可能会阻止我这么做。”，傅命谨的声音变得很低，“我想回忆起有关岑元真人的事情，掌握得信息越多就会对先生越有利……”

　　“傅命谨，我现在有一点儿生气。”戚纵如第一次打断了傅命谨的表述，他垂下眼睛，胸口不断地起伏着，他攥紧了拳，指尖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傅命谨，似乎想要将这些糟糕的情绪尽数收敛起来。

　　傅命谨开始明显地不安起来，他想要站起来抓住戚纵如，可刚刚找回的，被独自抛弃在黑暗里的恐惧又让他僵硬在原地。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那些早已远去的绳索和疼痛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戚纵如呼吸了一会儿花香，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修炼典籍，那种忽然一下尽数涌进大脑的愤怒才平缓下来。

　　他转过身，却看见了再次惶恐起来的傅命谨。

　　“你在害怕什么？”即使愤怒仍在，戚纵如还是放轻了声音，他半蹲在傅命谨身前，握住他的手小心地揉捏着。

　　“我害怕先生离开，害怕被关起来的惩罚。”傅命谨的声音很小，他把头低下去，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人类会遮掩住自己不堪的过去，为什么会对曾经的晦暗羞于启齿。

　　原来被所爱的人发现内心的脆弱和黑暗的感觉如此酸涩，像是有什么被强行撕扯开来，让他不得不用自己最柔软的部分面对冰冷现实的审判。

　　但戚纵如不会审判他，戚纵如只会用最温暖的拥抱将他揽入怀中。

　　惩罚。

　　这个词对傅命谨的影响很重，戚纵如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傅命谨因为这个词汇失控。

　　戚纵如有了一个略有些危险的想法，他不知道这件事的可行性有多大，但他觉得至少有试一试的价值。

　　“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先回魔宫吗？”戚纵如扶着傅命谨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确认对方的状态。

　　“好。”

　　他们一路直奔魔尊寝宫，戚纵如踏进这熟悉的屋子，为即将要做的事情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寝宫周围布下了阻拦性的结界。

　　戚纵如转过身，房间里的照明法器被关闭了，因此看上去有些晦暗：“我想和你说的是，正常来讲我是没有资格惩罚你的，我们之间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有资格去限制对方的选择，但是现在我想试着通过改变你对惩罚的认知，以此把你从恐惧中解放出来。”

　　戚纵如顿了一下，他努力让自己呈现出一个放松的状态，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紧张来：“但我不清楚这样的办法是否可行，你想要试试吗？”

　　听见惩罚这两个字，傅命谨的状态明显要变得更加紧绷了，戚纵如见傅命谨这种状态，本以为他会拒绝，正要开始思考其他解决方式，却看见对方抿着唇，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傅命谨害怕什么，就要去打破什么。

　　戚纵如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黑暗，他撕下一块布料，将它系在傅命谨的眼睛上，他让傅命谨靠在自己的怀里，指尖抚摸着他因为畏惧而半蜷起来的脊骨。

　　“我讨厌傅命谨这个名字的含义，但是接下来我又需要一个称谓来叫你。我可以叫你阿雀吗？”即使看不见傅命谨的表情，戚纵如依然可以从他死死埋在自己肩窝的脸感受到他对于黑暗的抗拒，傅命谨的心跳很快，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戚纵如甚至怀疑如果他不是一个修士的话，可能会这样活生生把自己憋死。

　　“为什么是阿雀？”傅命谨声音很闷，他双手抱紧了戚纵如的腰，极力想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黑暗之中引开。

　　“有一种鹰叫松雀鹰，它机警迅猛，我希望你可以像它一样，自由地，毫无拘束地翱翔在蓝天里。”，戚纵如一边解释，一边揉着傅命谨的头发，“阿雀，现在我要放开你了，可以吗？”

　　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傅命谨再一次紧缩起来，但他明白这是一项惩罚，而惩罚总是会带来痛苦的。

　　傅命谨强迫着自己松开了手臂，他感觉到戚纵如的温度远离了他，连同那让人安心的气味一起消失在了空气里。

　　“阿雀，不要怕，我就站在你的正前方，只要你伸直手臂就可以摸到我。”戚纵如在乾坤袋里翻找了一会儿，终于确定了他要使用的工具。

　　一根十分轻薄的空心竹节。

　　他将一端握在手心里，用一种说是击打倒不如说是轻敲的力道落在了傅命谨的肩头：“阿雀，我的确很希望只找到岑元真人，很希望了结那些旧事，无论是你的，还是我的。”

　　他抬起竹棍，又一次很轻地落下去：“但是我不希望你因此受到伤害。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了，就算岑元真人被凌迟处死，你受到的伤害，我死去的家人，都不可能因为他的死而消失，复活。”

　　“阿雀，最重要的永远是眼前人。而你现在就是我重要的，想要守护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