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试炼》洛临安

7、冥途其七

　　沐洄走进高三一班的教室时，窗外天色阴沉如墨，大雨哗啦啦地下着。他脱下被雨水打透的外套，抬眼就看见了楚泽比天色更阴沉的表情。

　　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落在黑板上的目光散漫极了，腰背却挺得笔直，乍一看去倒有些分辨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学习。

　　当然没有。

　　这家伙要能好好学习，怕不是天上都要下红雨。

　　沐洄和讲台上看自习的老师交代了几句，然后径直走过去，在他身边落座。但直到他拉开楚泽身边的那张椅子，对方也还是毫无反应，似乎依旧沉浸在思考中。于是沐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声音不高不低地提醒：“能先看我一眼吗，同学？”

　　楚泽连眼都没眨一下，目光平着扫了过去，那种毫无波澜的眼神让沐洄心里一阵发毛。他刷的一下抽回手，然后就听见楚泽慢吞吞的开口了：“我看上去很吓人吗？”

　　沐洄：“……”

　　在他迷茫的眼神中，楚泽指了指自己前面：“你知道这个座位为什么空着吗？”

　　——我管它为什么空着，难不成还能是你把人杀了，在问出这种奇怪问题的时候，能不能拜托你表现的正常一点啊？！

　　沐洄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在他被这令人迷惑的诡异氛围逼到爆炸之前，楚泽面无表情地解释到：“这个人今天中午陪我去了一趟宿舍。因为某些原因，我摔了一跤，再爬起来的时候，他就以为我是诈尸了。于是他被我吓得也绊了一跤，原地摔出了脑震荡，现在人在医务室里躺着。”

　　这个解释可谓是十分简洁明了。

　　沐洄不自觉地瞪大双眼，困惑和不可思议交替着在他目光中闪动，一秒钟后，他进入了拍案狂笑模式，趴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好在他还记得这是在上晚自习，忍了又忍没敢乐出声来，否则他们可能会打破十三中的违纪记录，成为史无前例的两个在入学第一天就被轰出去罚站的学生。

　　看着沐洄不断抽动的肩膀，楚泽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他扯过一张草稿纸，三两下在纸上勾出十三中的粗略平面图，然后在代表建筑物的方块上标出各个建筑物的名字，将它推到沐洄面前。

　　“你觉不觉得这个学校的结构有问题？”

　　沐洄盯着那张纸看了几秒钟，眼中的笑意倏忽消散。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指尖在纸面上轻轻划过。

　　他试着沿建筑物的走向在图上勾了几条线，最后落到了代表着老宿舍楼的方块上，语气略带迟疑：“如果这张图的比例没错，我应该见过类似的东西。这种布局可不是给活人准备的，这里……这栋楼底下很可能就是地脉结阴之穴。不是我说，按这个设计，一边是湖，后头是座小山，哪怕不考虑风水，只从安全上看也有些……这学校是谁建的，他当时怎么想的？”

　　“他想的恐怕正跟你猜的一样。”楚泽随手扯过一张卷子盖住简略版平面图，并以他多年上课不听讲，说小话，玩手机且从未被老师抓住过的敏锐直觉，准确地做出了预判。

　　“你看，我们先求椭圆的方程式，然后分别设P点和M点坐标，根据已知N点坐标，设出PN方程式，再与椭圆方程式联立，接着……”

　　一片阴影忽然覆盖了他们。

　　楚泽“十分诧异”地抬起头，目光正对上英语老师阴恻恻的视线。他们对视了几秒钟，见对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楚泽停了笔。他拎着卷子的一角将卷子拽回到自己面前，“迷茫且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试探着开口：“老师对不起，我忘了这节课是您的自习了，这个我们等会儿下课再讨论，您看……”

　　“……”

　　对方依旧一言不发。

　　一丝寒意顺着脊骨升起，楚泽捏着笔的手指陡然用力，他不避不闪地直视着英语老师的双眼。但这双黯淡无神的眼瞳中却没有他的倒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断向外扩散的阴影。

　　里头充斥着邪恶，阴冷和怨毒的味道。

　　鬼，上，身。

　　“叮，任务场景预备完成，主线已开启。”

　　终于等到这声提示音，楚泽大大地松了口气。他面上表情纹丝不动，脚下连着的影子却整个扭曲成了一只手的形状。这只手穿过课桌投下的阴影，细长的手指在间不容发的空隙里狠狠绞住了英语老师的双腿。

　　英语老师的表情蓦地变了。

　　准确来说，是控制着他身体的那个鬼东西的表情变了。

　　他的瞳孔猛然散开，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响，整个身体九十度向前弯折，将一张惨白的面孔直接怼到了楚泽面前。

　　“！！！”

　　楚泽好悬没被对方一舌头舔在脸上，他根本没来得及思考，整个人蹭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踢开翻到在地的椅子，噔噔噔往后倒退三步。

　　然而这惊魂未定的一口气还没吐出来，他就听见对方捏着嗓子开口了。

　　“把东西收起来，别做不该做的，我会一直看着……看着你们！”

　　这话一出，楚泽理所当然地将它和从男生宿舍洗手间里伸出来的那个脑袋联系到了一处。

　　但它先是出现在男洗手间，接着又附身了一位年将不惑的男老师——楚泽忍不住抽了口气。他一边在心里琢磨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一边干脆利索地催动灵力，斩断了它和这具身体的联系。

　　于是在一整个班级小心翼翼的窥探中，继给学生九十度鞠了一躬和捏着嗓子像小姑娘一样“恶狠狠”地威胁了新来的转学生之后，他们的英语老师痉挛似的抖了几下，一头栽到了地上。

　　emmm……这位老师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楚泽在心里为他的一世英名默哀了两秒，接着又想。这个场景的内置buff是不是也太奇怪了点儿，是所有和他对视超过十秒钟的人都得摔这么一跤吗？

　　啧啧啧，不可能的，他才不背这锅。楚泽的经验让他比所有人都更快反应过来，果断用灵力阻隔了听觉。

　　就在这之后，女孩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彻了整条走廊。

　　接下来的半节晚自习就是一场闹剧，不过楚泽并不关心这位英语老师的身体状况，他简单地和沐洄交换了一下情报，两人做出了完全一致的推断。

　　今天晚上肯定会死人。

　　然而直到现在，他们对这个任务场景也还是毫无头绪。

　　眼看晚自习就要结束，窗外的雨却下的更大了，狂风自明则湖上呼啸而来，仿佛是被困死在了这方寸校园之内，狂躁地卷着雨水往一扇扇窗户上撞去。

　　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无心自习，他们看看窗外，心照不宣地交换几个眼神，凑到一起窃窃私语着抱怨等会儿回寝室的路上衣服肯定要湿透了和今天晚上淋浴间人一定特别多。

　　楚泽大概听了两句，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些。在他看来，这场风雨仅仅只是个预兆，和今晚将要发生的事相比，什么衣服，什么热水都是次要。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忽然撕裂了满天阴霾，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刚刚安定了些许的教室再一次喧闹起来。

　　楚泽心中刚刚升起的念头因此停了停，他漫不经心顺着其他人的视线往窗外扫了一眼。却看见雪亮的电光中，一道乌漆麻黑的影子顺着老宿舍楼的外墙飞一样地攀了上去。

　　那是什么东西？！

　　楚泽心头一紧，再看过去时，那面墙上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正想去窗边仔细查看，班里却有人先他一步尖声叫了起来。

　　“啊——你们快看！宿舍楼，宿舍楼上有个东西从外边爬上去了！”

　　“是真的，我刚刚也看见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你们还有谁看见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好像也看见了，看不清是啥，不过个头还挺大的，不会是人吧？”

　　“好像是有，但是……”

　　“别开玩笑了，怎么会有人从楼外头往上爬啊，你蜘蛛侠看多了吧！”

　　……

　　教室彻底陷入一片混乱。楚泽起身的动作定格在半路，他想了想，又坐了回去，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如果这是他想的那玩意儿，那它不是应该走管道吗，如果不是……那这栋一度被废弃的老宿舍楼里，究竟还藏着些什么东西。

　　“那不是鬼”，楚泽正思索着，沐洄忽然凑到他耳边轻声科普：“那是被结阴之穴聚拢的阴气，换句话说，是里头那东西的食物。不过从理论上讲，凡人应该是看不到这东西的才对，他们是怎么……”

　　“有没有可能，这些都不是人？”

　　一个疯狂的猜想浮上心头，楚泽狠狠打了个哆嗦，看向其他人的眼神瞬间变得诡异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场景未免也太狠了点儿。哪怕不算高一高二，只高三一个年级也乌泱乌泱十好几个教室的人呢，真要都是那什么，他们哪里还有还手的余地。

　　“当然不可能，你这身灵力到底是怎么修出来的，你感觉不到这些人身上的阳气吗？！”

　　沐洄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看向楚泽的眼神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楚泽最怕他念叨这个，虚应两句赶紧转开话题，却又忍不住随便挑了个学生盯着看了半天。

　　阳气……到底什么叫阳气？

　　楚泽来来回回看了好一会儿，没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姑娘好像有点儿太呆了。

　　其他人尖叫议论的时候，她在表情平和地写作业，其他人一窝蜂地凑到窗边往外看的时候，她表情平和地放下笔，等其他人看够了，满脸失望一无所获地回到座位上时，她终于戳了戳同桌，依旧平和的表情里隐约带上点儿楚泽根本看不出来的好奇，小声问。

　　“怎么啦，大家刚才是不是在看什么东西？”

　　这姑娘的反射弧是蔓延到月球上了吗？

　　楚泽不太能理解树懒的世界，他收回视线，正要继续讨论刚刚的线索，余光中却好像有一点光芒一闪即逝——

　　那个树懒……不对，那个女生的气息和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