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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局势坎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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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生来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遮遮掩掩地来,又遮遮掩掩地去。
小时候,我们都知道,延光虽是天界神将之子,但他的生母却是个下界凡人。而龙霓,初见之时他那一身妖气给人的印象太深,所有人都疑心他与妖族的关系。藏得最深的,莫过于我这双赤焰红瞳。
“你们两个进来,小倩,吩咐下去,严守此处,任何人不得擅入。”鲤芳夫人站在玉阶最高处,声色微厉,随即推门而入。
我与龙霓相视,低头跟着走进苍刃阁中殿书房。小倩立刻关闭房门,退下安排侍卫把守。
“芳姨,是不是担心过甚了点?”龙霓依旧散漫随性,张望一番伸个懒腰,“就算凤琬的势力无孔不入,也不至于在龙神宫撒野吧。”
夫人轻袖一挥,室中灯盏悉数亮起,明珠晶壁折射七彩幻芒,恍如海云之波。
“霓儿,你还是太孩子气,阅历过浅。”夫人叹道,蛾眉微蹙着摇摇头,自己坐于案前椅上,挥手示意我们坐于两旁。
龙霓耸耸肩,拉过左边椅子坐下,手按上额头饰物上的宝珠,表情很是困惑:“太平盛世的,哪儿去历练,又不像凤琬曾挥兵魔域,颠覆修罗界……”
“你很崇拜他?”我插上一句,坐在了右边。
“怎么可能,”龙霓鄙夷地瞥过来,“他那点本事哪儿比得上我干爹!我干爹当年仅凭一人之力保全天界安危……”
“好了,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夫人提高音量打断龙霓的滔滔不绝,“霓儿,你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摆明你的态度,更不要与外人提及你的身世……那么多年前的恩怨,牵扯出来只会使龙神宫再度成为众矢之的。”
龙霓点头:“是,芳姨。”
鲤芳夫人揉了揉额头,似有些无奈:“你们都还小,却非逼你们承受这些,唉……”明眸一丝哀恸,淡淡划过她清素之颜。
“芳姨,有事尽管说,霓儿既然弃了爹娘族人跟着您,自当万死不辞!”龙霓拍着胸脯,神情凛然,恰似睚眦神将一贯作风。
他的身世当真扑朔迷离,连我也不知他的爹娘以及干爹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也站了起来:“御也必当竭力助夫人一臂之力。”话虽这么说,实际上,我能帮上什么?自己还不是无事惹得一身腥!
夫人看着我站起又坐回,神色很是复杂。终于,她微微一笑:“御儿,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我一愣,低下头答道:“托夫人的福,上君待我很好……”
龙霓撇嘴:“好什么呀,修行修得清心寡欲,一点意思都没有。瞪我干什么,延光肯定也是这么说的,对么?”
夫人咳嗽一声,龙霓立刻收敛正坐。她拢了拢袖子,肃然斥责:“霓儿,早日改了你这性子,毫无城府的人最容易被利用。平日莫要打搅御儿的清修,否则只会害了他。”
这番语重心长的开导实则是无可违抗的命令。龙霓偷看我一眼,随即乖乖俯首听劝。
夫人转首望向我,似想了很久,才幽幽开口:“御儿,千万别与徜蛾纠缠……凡事躲着点。”
“我不会的,夫人放心。”我从她眼中看到悔恨交杂的情绪,却不知她悔什么恨什么。
“若他找你麻烦,或是遇上困境,直接让霓儿帮你。”她顿了顿,“别找延光,他如今受制于虹眠仙子,诸事不便出手。”
虹眠是凤琬的党羽,也可想延光夹于两派斗争之间,时时如临深渊,难怪聪明如他也只能用沉迷美色之计来保全自己。
“芳姨,你该不会担心他们利用延光吧?”龙霓直率地一语点破。
“夫人,我可以替延光担保,他决不会做任何对不起龙神宫的事!”不管怎样,延光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鲤芳夫人见我们情绪激动,只倦怠地挥手让我们安静:“光儿秉性纯良,和他娘一样;但他易听信于人,和他爹一样。你们大概不知道,光儿的生父朱翎仙将,正是凤琬的侄弟。”
“什么?”龙霓吃了一惊,“那延光的处境岂不是很尴尬……”
“他们有亲缘关系,这么多年还不是形同陌路。”我说,“凤琬如今才让他归宗,并叫虹眠监视他,必是为了凭他对付龙神宫。”
鲤芳夫人忽而冷笑一声,神色凛然:“光儿他自己也不知道,朱翎就是被表兄凤琬利用而死的。”
我与龙霓面面相觑,实在说不出心中滋味。
见过凤琬的嚣张与不可一世,谁知他的阴毒狠辣更甚。难怪夫人宁可操劳,也要与他抗衡。一来怕天界遭他暴虐,二来要替他人了却恩仇。
此刻,我突然有些理解夫人。她不喜争权夺利,只因一腔忠义。
“这些陈年旧事,你们明白就好,谁也别跟光儿提。光儿若一时沉不住气……”夫人哽咽,长叹一声掩去话中酸辛。
延光若摆明了与凤琬敌对,张狂的凤琬只会不耐烦地像捏死蝼蚁般对付延光。
“芳姨,我听干爹说,在修罗魔域时,你和凤琬就结了梁子……该不会就因为这个吧?”龙霓继续口无遮拦地问,一点长进也没有。
果然,夫人瞪了他一眼:“无知稚子才会纠缠此等事!霓儿,你干爹没有教你‘少问多智’么?”
龙霓吐吐舌头,缩回椅子里,无聊地拨弄自己耳朵上的银耳钉。
我没什么好问的,也不知要问什么。五百年前让夫人和凤琬立功成名的修罗魔域之战结束时,我才刚出生。
“你们都是龙神宫的人,定要学会自保,千万别让他人抓住把柄。”夫人的眼神霎时深邃如渊,“小心周围企图接近你们的人。”
龙霓下意识地摸了摸那繁复华丽的额饰,似乎藏了什么东西。我只知道他左右耳上各三个的幻炼银钉可将他一身妖气幻化成仙气,至于他是否还有其他秘密,我便不得而知。
“霓儿,近来若无要事,就别回下界了。”夫人叮嘱,“你干爹遁隐已久,别再让他卷入天界风波。”
“是。”龙霓爽快地答应,精明地望我一眼,再回看夫人,“芳姨,你是不是有话要和御单独说?那我先出去把守大门吧。”
夫人笑了笑,点点头:“傻小子,说话也不懂含蓄点。你回去歇着好了。”
龙霓挠头傻笑,起身告辞,走过我身边时冲我挤挤眼,做个口型说在外头等我。
我点头应了他,目送着他走出去,只低头望着脚下憧憧淡影。
依稀听得脚步簌簌声,待我抬头,夫人已走到了我身前,如慈母般地凝视我。
“御儿。”她唤我,微抬皓腕,想像从前那样抚摸我的头。
我却别过去,比开了她的手。
她受伤似的愣着,眼中对我尽是陌生。
“夫人,御已不是小孩了。”我站了起来,退了数步,向她施个谦礼。
鲤芳夫人轻叹一声,拂袖背起手,转过身半晌不语。
看着她的背影,我恍惚觉得自己早已心痛到麻木。
小时候,我会像霄儿一样,听见夫人唤我,便飞扑进她怀里,叫她一声娘亲。我自小就知自己无父无母,对夫人有着莫名的依恋。而如今,时局与际遇逼得我不得不与她生分,毕竟,她不是我的生母。她的和善与客气造就了我们之间的隔阂。
“御儿,”她终是开了口,“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想点头,又想否认,一时间却无动于衷。
“你一定怪我偏心,让霓儿和光儿入朝历练,却逼你打消宏图之志去清修,这对你不公平,对么?”夫人似在苦笑,自嘲的话语透着落寞,单薄的身形不经意地颤抖。
我低了头,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我没有……”
“御儿,你要明白,虽然你不是我亲生,但用在你身上的心血比霄儿还多,”夫人连声音也微微颤抖,似在轻声饮泣,“你这傻孩子从小就傲气,我担心你误入歧途……清修这么久,你的傲气一点也没有变,我真的很担心你……”
“夫人,我还不会傲气到不知好歹地去招惹凤琬,不必担心我。”有些负气,我径自打断她的话,却忘了我已惹上了徜蛾。
鲤芳夫人回过头,眼睛竟红肿着,似乎有些愠怒:“你有没有听进我的话?御儿,这里没有外人,你连叫我一声‘娘亲’也不肯了么……”
我怔怔地望着她,半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高高在上的海遥仙君,让凤琬都敬畏的女子,竟流着泪乞求一个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给她谅解。
大概这是自我离开龙神宫后第一次与夫人剖心之谈,亦是多年来我第一次毫无顾忌地任性。
“你不是不要我了么……”我黯然质问,“我答应去太虚殿,是因为听到了你和睚眦神将说的话……你们说继续留着我迟早会出事,说龙神宫担不起我这个罪孽……我真不懂,我到底怎么招来祸事,连你也不要我?”
夫人瞪大了眼,匆匆几步走上前,用力抓住我的胳膊不放,面色竟是惨白如纸:“御儿……你怎么不说,怎么不告诉我……你究竟听到了多少……”
我挤出一丝凄凉的笑:“已经记不太清了……夫人,如果你有难处,完全可以告诉我,我一直只听你的话啊!何必这样……”
她伸手揽住我的脖子,一点一点抚上我的脸,叹声不止:“御儿,我是为你好……别恨我,别恨为娘的……往事太惨烈,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我的御儿……”
冰凉的泪珠滴在我的脸颊,悄然滑下。我心中固执的弦也随之崩裂。
“娘亲……”喃喃唤出这生疏的称呼,一时我竟控制不住情绪,弯膝跪在了她身前,“御对娘亲不敬在先,请娘亲责罚。”
鲤芳夫人破涕为笑,急忙扶我站起,眼中满是宠溺:“不管你以前听到过什么,都忘掉好吗?不管以后怎样,都别恨娘,行么?”
“我怎么会恨娘亲。”报之一笑,掩去心底多年酸楚。
她轻轻揽过我的脖颈,搂我在怀,口中喃喃:“当初抱你回来,只怕你有朝一日会记恨我……御儿,你只需记得,无论如何娘不会害你。”
“御儿知道。”眼眶红了,竟忍不住盈溢热泪。
我仍期盼她能向我解释什么,不过,只要这样,我亦无憾。
不远处的晶石壁柱映出我模糊的身影,却在我抬头的瞬间,看见了清晰而现的一抹璀璨红光。
我的眼睛,又一次如幻象般突兀地打断了我的宁静。
“娘亲,”我挣脱她的怀抱,焦急地拉住她的袖子,“御儿有事要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