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辰慕锦》陆西漾

38、重逢动情君知否

　　念君千里君知否
　　重逢动情君知否
　　他一步步向她走去，眼里噙着的泪终究没掉下来，那深邃的眉眼过目不忘，那女子的面容如同刻在那眼珠里面，从此再也没有消失。
　　黑屋子之中，众人凝住了一般，只有他与她的那个空间，月光透过窗晒在他们中间的地面上，成一光圈，成一围堤。他伸出手，缓缓向她披洒下来的发丝拂去，拢至耳后，直到露出那与他思念里的女子一模一样的、只是多了一些虚弱与苍白的脸，“松绑”他声音微微颤抖，犹如发出这两个字已是为难。
　　身后的随从急忙上前将女子手脚上绑着的绳索解开，她只觉得身体失去了依托与支持，忽然一轻便瘫软了下来，可却没有如她所想一样摔落到硬硬的地板，那甘甜土质味道的龙涎香沁入头脑，那厚实的胸膛与肩膀抱住了她已血迹斑斑的身体。
　　像是看到了她的伤痕，刻意避开了那些伤口，他横抱起她，亲吻她的额头说，
　　凉儿，我带你回家。
　　吧嗒一滴泪，滴落在她的睫毛之上，可她却真的已彻底将自己交了出去，完完全全失去了痛楚与意识，只剩下一具昏迷的躯体躺在赵辰燮的臂弯。他几大步跨出了黑屋子，赵忻烨却蹙着眉，看到自己的皇兄这般动容，他不禁心忖，若他们晚来了一步，他不得不再次与她失之交臂、天人两别，又会是怎样一种画面？
　　屋外隐在黑暗之处的人，本想跨出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主子，不可！”那人低声说道。
　　锦羽一身黑衣，看见那人抱着穆凉走去，他眼神已发出团团怒火，不自觉要走出去。可辛梧拉住他，让他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如今这情势，敌众我寡，又在晋国境内，他冒险将自己身份露出，只会失去这些年敌明我暗的部署与优势。
　　他带着杜云意、辛梧来晋寻她，却还是迟了一步。
　　赵忻烨看着皇兄抱着伤痕累累的穆凉离开，却暗自舒了一口气，他将令牌交到皇帝手上时，也是暗捏了一把汗，毕竟是他先知情不报，才会置穆凉于险地。当他在刘府看到这块皇家令牌时，便知道穆凉不是自己逃走的，肯定是被别人劫走的，而这些人肯定与皇宫脱不开关系。
　　只有回宫禀报，才能找出这幕后主使，才有线索知道他们究竟躲在哪里。果不其然，当他进宫面圣，告知他，“穆姑娘，还活着”时，赵辰燮蓦地站起身，蹙着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心虚。
　　“你说什么？”
　　“穆姑娘还活着，她没死！”
　　“那她现在在哪里？”他走下来，握紧了赵忻烨的肩膀。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些期待与难以置信，可皇上却不是问他怎么得知的，而是第一时间，便想追问穆凉的下落。
　　“臣弟发现，她被人劫走了。这些人落下这枚令牌。”他将令牌呈上，皇上接过凝视着。
　　“宫里的人？”皇上眼睛之中却有了某种思索，他叫来李立，说了几句，李立便点头，躬身退下。
　　很快，李立回来，奏说，皇上，今晚皇后娘娘出了宫，听闻往东面去了。
　　他端坐堂上，放在桌子上的手握成拳，起身说道，六弟，陪朕出宫。令人东面山上隐秘处进行搜查，别打草惊蛇。
　　“遵旨”

　　皇宫含凉殿中
　　皇帝的明黄床榻之上，躺着已换上衣服的女子，太医躬身毕恭毕敬说道，皇上，这位姑娘是疲劳过度加上身体受了鞭刑皮肉之苦，而陷入昏迷，微臣开几服药为她提气养身，只是这身上的伤痕，愈合只怕也会留下伤疤。
　　他微微发汗，看皇上护她的模样，就知道这人肯定是皇上心里重要之人。
　　“什么？会留下伤疤？只是一些鞭伤，你们还治不了了？”皇上吼道，太医几人纷纷跪地磕头，“皇上饶命，这鞭子沾带了海黎盐，进入骨血将留下伤色，以后怕会沉淀下肌肤。”
　　“朕不管什么盐，总之，必须把她给朕恢复得跟原来一模一样！”
　　“是..是是”几名太医连声应道。
　　“都给朕出去”
　　众臣连滚带爬出去，婢女盛来药，赵辰燮叫住，拿起那托盘里的药碗，婢女奴才全然退了下去，含凉殿中只剩下他与她。
　　赵辰燮拂开龙袍，坐在床榻边，将那药轻轻置于榻前的案子上。看着床榻上的女子，明明与他脑中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却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凉儿，你瘦了。她的眼窝有些陷下了，鼻梁更高了，那如同刀工精细的师傅精心刻画的脸庞，变得更加清冽。
　　睡着的人，睡得似乎一点儿也不安稳，她看不见那深情看着她的双眼，却仍觉得身体的疼缠绕夜梦。她双眉紧锁，梦呓不断，嘴唇呢喃着什么，他却听不清楚。
　　他看着她身上那些擦了药被包扎起来的伤口，风将那殿里的窗户轻轻吹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赵辰燮起身，走向那窗，轻轻合上了两扇窗。回到这榻上，她似乎在念叨着什么，待他听清，才知她一直口中不停叨叨着，“二哥，二哥。”
　　他虽疑惑，但他亦不在意，他想只要她回到他眼前了，那他就不会再放手，榻上，他俯身缓缓靠近，他身上的龙涎香似乎发挥了作用，她慢慢不再呓语，睡得更安稳了些。他来到与她只有一寸之差的眼前，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伸出双手他轻轻环着她，因为怕弄疼了她，而不敢用力。
　　“凉儿，你终于回到朕身边了。对不起，对不起，朕差一点，又要失去你”
　　他独自说道，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贴近脸颊，吻住那手背。一滴泪从她眼角坠落，龙床上，他看着她眼角的泪痕，伸出指背为她轻轻拭去，殿外，夏花开出芬芳，芬芳徜徉整个宫殿。
　　梦里，她却眼见着穆轩毒发身亡，她跪着求赵辰燮要解药，他却冷冷地看着她，二哥还说着，穆凉，要替爹娘报仇。
　　蓦地惊醒，她眼睛睁开之时，眼帘映入一袭明黄，与那名贵装饰的殿堂。
　　可右手的衣袖却被一人压住，她看见了他，赵辰燮。
　　他睡在床榻边，手心里仍放着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她先是觉得身体上一道道刺疼袭来，嘴里苦苦的似乎是药的味道。眼前之人，侧着头睡着了，眉头依旧微微蹙着，没有松开。
　　他穿着一身玄青色龙袍，完全不顾抓着她手的那姿势睡着并不舒服，也完全不理会那袖子已皱了，她看到了他，身侧带着的那串铃铛手链，那么熟悉，那么，历历在目燃烧着的火里，辛梧救出她，将她手上的链子扯下，带到了一个昏倒的婢女手上。
　　她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她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娘亲送给她的这一串手链。她将手抽了出来，退到了床榻最里面，抽出来的那个动作似乎弄醒了一向睡得不沉的人，他眨了眨惺忪的双眼，见她醒来欢喜不自觉溢出，“凉儿，你醒啦？”
　　她不作回答，那似乎见到不认识的人的表情给了他，他却只是起身再靠近了些，“你怎么了？”
　　“你别靠近我！”她躲进里面，他上前的动作凝住了。
　　“凉儿......”
　　她恶狠狠地看着他，似乎有一把刀在手，她随时可能给他一刀。“我不想见到你，我不想见到你”她的泪，再次淌在眼里，侧过头她将下巴搭在那盖在身上的被子上，似乎害怕，又似乎愤怒，似乎悔恨。
　　赵辰燮看着她，顿了顿还是从榻上下来，他担心地看着她，本想说出的话吞咽下去，只说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朕晚点来看你。”话罢，他转身出了含凉殿。
　　而她那噙在眼里的泪，潸然而下，她闭上双眼，任由眼泪滂沱。
　　“你以为，皇上是真的喜欢你吗？当年，若不是皇上将你们定情的玉佩送到了聂国大军营中，以此谎称你在晋国中了埋伏，你爹也不会为了救你，死无葬身之地。”
　　每一个字，她都忘不了，她的国仇家恨，她从来都以为是他父皇的错，可是死者已矣，可如今看来，她才是那个错得最离谱的人。
　　原来，直取我家性命的，从始至终就是你！
　　她想起，出征前，爹爹曾说，若聂国最后败了，你不要去报仇，为你自己活着，你不是喜欢那小子吗？只要他对你好，爹就准了，你娘也听我的。
　　爹故作狡黠得意地笑，那时爹还不知他是晋国皇子殿下，爹就像知道自己此次出征已未必能为聂国挽回大势一样，将她叫到跟前，郑重又故作轻松地嘱咐着她。以前那不苟言笑的脸，看到小女儿娇羞的脸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那时爹的心里，想必早已知道自己此番上阵杀敌已是一去难回了吧？
　　可她怎么想得到，只因她，引狼入室，她才是最后害爹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她才是穆府的千古罪人！
　　你该死，你该死！
　　爹，女儿错了......她锤着自己屈起的腿，痛恨自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