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辰慕锦》陆西漾

29、云妃眼疾真相露

　　他对她，永远都是那么狠。
　　不相见，如过客一相见，多无情。
　　她费尽千辛万苦、踏遍千山万水才来到这里，幸寻得他，见得他，却是在他即将娶妻之时，他本温润如风，却对她言语如剑、伤人不见血。
　　她轻轻将面纱摘下，眼睛噙着泪，也藏着痛楚钻心头。见她满脸泪水，他心中可曾有一丝一毫的不忍？
　　她想知。
　　却失望。
　　锦羽将目光移向别处，不再看她。嘴角有一丝嘲弄的笑，说道“这次，我是靳亭关族长的这个消息，又可以让你在赵辰燮面前立下大功了吧”
　　她失神了一会，后苦笑说道，“在殿下心里，云意就是这般贪功求利之人吗？”
　　许久，杜云意看着从他嘴里，淡淡说出，平淡且毫无起伏的话
　　“你从不在我心里”。
　　他不愿看她，那眼里尽是寡薄之绪，杜云意大笑了起来，但那泪依旧在流，有些扭曲：殿下，其实你我才是一样的人啊，你不也从来不在穆凉心中吗？你知道她在宫中这三年，享受着与妃子同等的一切，皇上还夜夜都会去看她。
　　见他脸色蓦地沉下来，眼睛透着恨意，手握成拳，她并不觉快意，可是那话却是不自觉从嘴里跑出来。
　　“她爱的，始终是皇上。要不然，在那宫中的无数个日夜里，她有多少机会可以一刀杀了他，可是这国破家亡的深仇大恨，她却是下不了手？”
　　“你住嘴！”她顿感脖子被掐住，身子被推到书案上，腰狠狠地撞在案边，疼得她眉头紧蹙，最致命的，还是那被紧紧掐住的脖子，她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死在他手下。
　　他眼睛通红，她第一次看见他露出了狼一般的血性，可是这要杀人的表情却是对着她。“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是吗？”他吐出的话，已犹如杀人的利剑。
　　杜云意明明是伤心的表情，而后却是满意地闭上了眼，嘴角依旧留着笑，见她这般模样，锦羽却是冷静了下来，颤抖着松开了手，杜云意摔坐在地上，不自觉用力地咳了起来，若不是那一刻松开了手，此刻的杜云意怕已没了命。突获的空气让她不受控制地咳嗽。
　　他走开，拂开衣裾坐回座位上，待那咳嗽之声渐渐减去，他说道，“你走吧，就当没来过这，没见过我。”
　　她摸着自己的脖子，那刚才被掐住的地方仍是疼痛，但再痛也没有那颗遍体鳞伤的心来得难受，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步履轻慢，却是向那门口走去。她仍忍不住几声咳嗽，心想，自己到底还是那个最贱的人，跑了几千里来到这里，却是叫人这般对待，她明明想要对他说，纵千山万水，不及君一眼。
　　可开了口，却是侮辱、伤害。
　　莫不是那泪水盖住了眼睛，她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光亮，陷入无边的黑暗，单薄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了，摔落在地上。
　　她听见谁向她跑来，抱住了她，可是她却看不清他的脸，只触摸到那只手，骨节清瘦分明。
　　“大夫！叫大夫！”
　　穆凉蓦地醒来，看着这与自己闺房不同的装束的床，不禁紧张啪一声爬了起来，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她脑海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句话。
　　她还在发愣，回想昨晚的情景，
　　一开始，她与木之岩在一起
　　后来，遇到了一个被狼群围攻的少年
　　嗯，好像还救了他
　　然后......
　　“你在干嘛？”她猛地抬头才发现，窗边一直站着一个男子，不就是昨夜的那个少年吗？
　　赵忻烨
　　他左臂包着白纱布，一脸淡定地看着她很久了，醒来迷迷糊糊的样子，还盯着被子发了好一会愣。
　　“是你！”穆凉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假装刚才他什么都没看见，脸上虽有尴尬，可也很快被一种叫敌意的东西盖了过去。
　　少年依旧是有些轻佻的表情，完全不像昨晚勇斗白狼的模样，“别来无恙啊，穆姑娘。”
　　见她有些防备的眼神，倒也不出他意料之外，可是这与第一次见她时，她眼里的那种难过与无奈完全不一样，与那台上衣袂飘飘、舞剑如枝的时候，犹如两人。
　　他上前了几步，她便后退了几步，虽是他本就手臂受了伤，可是他的气场仍是令穆凉不想靠近，难道他们家族的气场都这么强大的吗？
　　“你站住，站在那里，别过来”穆凉闪躲着，可再退就是那窗户边了。
　　赵忻烨不禁觉得好笑，她到底怕他什么？他只不过想凑近了看看这个令得皇兄魂牵梦绕的女子，究竟长得有何稀奇，上次见她，隔得太远，皇兄在场，也不好看得太认真，没想到现在倒与这本来应该“死了”的人独处一室。
　　他嘴角上扬，笑出声，“穆姑娘，你本该是那葬在慈恩寺后山的人了，你可怎么解释如今在这靳亭关的你啊？”虽是年少，可是那眼里却有着深邃的难明之意。
　　穆凉转过身侧对他，说道，“既然你认出来我，我也不瞒你，没错，我是没有死，你是要将我绑回去吗？”
　　赵忻烨揉揉鼻子，走到她旁边，说道，“穆姑娘可知，我皇兄为了你，让你宫中所有宫人都随葬了？”见她猛地睁大了眼，他越觉得有趣，“你又可知，我皇兄还每个月都去慈恩寺为你诵经超度？”
　　“你说，所有宫人？那如瑶......”
　　“如瑶？”
　　赵忻烨转身，走到那窗边，看着那街上人来人往，这靳亭关的确是个自足民安之地，“没想到，你竟躲到了这里。想必，有人接应你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救了你一命，你难道要恩将仇报吗？”
　　皇兄派他到这塞北来，主要就是为了探查这里几族的底细和一直不肯归降的原因，没想到他竟有了这意料之外的收获。
　　他忘不了皇兄把自己关在金銮殿，犹如被人抽走了灵魂般，眼睛失神，胡子拉碴，对他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朕心爱的人了。他从未见过皇兄如此模样，即便是那以前不受父王待见的时候，他也从未那样绝望。
　　“这城中是谁要成亲，这般隆重”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对这甚是隆重的喜事，感兴趣。
　　许久，穆凉都没有回答他，赵忻烨方才回头看她，她眼神略显尖锐，问道，“你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干嘛？”
　　他愣了一会，冷笑了出来，“听闻这塞北美女众多，本王还缺一位王妃，不就来此寻寻有缘人。”
　　他虽每一句都带着轻佻之意，可是穆凉却早已不在意，她拿着桌上的剑，要离开这个地方，方才走到门那里，门便被推开。
　　“诶，你醒啦？”木之岩推门而进，本想看看穆凉醒了没，昨晚她在楼下等得太久睡着了，还是他给抱上来的呢，酒家只剩这么一间房，所以凑合着让她靠在这桌子上睡会，毕竟床上那位刚受了伤。
　　他不过去买了个早饭的时间，她就醒来了，可是这脸色似乎不太好。
　　穆凉绕开他，往门外走去。木之岩一脸不解看了看赵忻烨，转过身欲抓紧追上，却听见身后之人叫住他：诶，这城中的喜事是为谁举办？。
　　木之岩翻了个白眼，似是不好气地答道，不就是刚才在你面前的人嘛，不说了，我追她去了。
　　赵忻烨听罢，笑意冷下，他看着楼下大步流星、倔强执拗的人，提着剑离去，后面还有一个青衣男子抱着一袋烧饼追上，若有所思。
　　这女子，倒是心狠，不过出宫数月，便迫不及待要嫁人。
　　那，要不要传书给皇兄呢？
　　锦府之中，一位大夫站在面色凝重的锦羽身后，作揖言，“族长大人，这位姑娘应该曾受过头部撞击，导致脑中形成淤血，未能及时消散，现淤血应是逐渐变大，因此常有头昏头痛之症，严重者还会引发眼疾，双目失明。姑娘还未清醒，在下不好断定是否有此隐患。”
　　锦羽看着榻上睡着了的女子，“可有什么治愈的法子？”
　　“在下只能开些药尽量缓解这血块变大，能不能完全消散，得看姑娘的造化”
　　......
　　“下去吧”
　　大夫背着药箱，一位婢女领着说，我与您去拿药。
　　可未走到那门口，便听见身后的族长问道，“这伤，大概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大夫顿了顿，小心翼翼说道，“依我看，应是三四年前的旧伤了。”
　　他嘴唇动了动，无人知他内心也跟着颤动。
　　三四年前.....
　　莫不是，他印象之中，那次她在为自己熬药，因坠落山谷后自己便眼睛一直看不清，他摸索着的手不小心轻轻碰到她的头，她似乎很疼一般躲闪开了，而自己手上那如血迹般黏糊的感觉、那明明是血腥味，她却说是沾到了猎到的小兔子的血。
　　那时他便心存疑惑，可是他也装作不在意。
　　如今看来
　　怕是那时便受的伤。
　　他缓缓在榻边坐下，看着那睡梦之中仍是很不安稳的她，突然想知道她究竟梦见了什么，这般紧张惊慌，额头冒出了薄薄冷汗。
　　他拿起一块素白帕子轻轻为她拭去那些汗珠，那只手便似乎停在了杜云意的脸颊，定住了一般。
　　倒不是真的被定住，他只是看到那白皙的脖颈上，有些发红的指痕，又想起在书房时他发疯似的那一幕，顿感一口闷气压到胸口。
　　为何，自己对她，总是那么残忍？
　　明明她，只是个如他妹妹一般的女孩。
　　若真的是个自小受尽宠爱的姑娘，也不会差点死在雪地里，也不会见到他为她生日煮的寿面便感动哭泣，也不会当他问及她的家人，却是一脸落寞。
　　可这些，究竟是真的，还是她假装出来的呢？
　　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以为此生与她再也不会相见，可是没想到她却带着满身伤，那为他所受的伤，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杜云意，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榻上之人，却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怕之事，不断地呢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