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言欢》荆杉青

1、久别重逢

　　飞机缓缓降落在M市，窗外黄昏，晚霞最后的余晖也渐渐隐去，夜幕同飞机一齐降临。许言欢坐在前排靠过道的位置，眼神瞟向窗外，一时间恍了神，全然不知飞机上的乘客仅剩她一人。
　　直到某位带着标准笑容的空姐步至她的身边，询问:“这位小姐，本次航程已经结束，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许言欢这才不得不站了起来，向着对方嫣然一笑:“不，谢谢，我这就离开。”
　　她在洗手间里待了很长时间，然后顺利成章地成了该航班最后一个取出托运行李的人。饶是如此，朝出口走去的时候，她仍然命令自己做足了五次深呼吸。
　　本来她打电话给爸爸，跟他说自己今天回来，他工作忙，就不用来接了，她自己打车回去。可是，许言欢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爸爸虽然没时间，但许朗和她一样放假了，可有的是时间。许朗对她爸爸的请求，向来是不会说不的。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许言欢已经一年没见过许朗了。因为只要一回家就一定会碰到，所以双方都有意回避。十一放假，她借口说太远不方便，还被爸爸骂了一顿，说十几年，养了个白眼狼。到了寒假，她抵不住两对爸妈的炮轰和自己一颗想家的心，万分忐忑地回到了家，结果发现许朗不在，问后才知道许朗临时决定留在大学不回来了，许爸许妈都去大学陪他了。那时，她真的舒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又有些失落。现在，许朗就在出口等着她，想到这，许言欢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心跳的平稳。
　　“好，就像这样，正常一点，许言欢，他可是许朗，对许朗你有什么可紧张的。”许言欢自言自语道，嘴角挤出不自然的微笑。但即便是如此不自然的微笑，在看到许朗的那一-刻，还是僵住了。
　　“言欢。”许朗还是以前的样子，一年的光阴，他的外貌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但，一年的光阴，也足以改变一些东西。比如，他对许言欢的称呼变了，语气也更加温柔，那是哥哥对妹妹最正常不过的语调。但，就是因为这是哥哥对妹妹的最正常的语调，才更让她心慌。他以前只有在他们爸妈面前才会这么叫她，他们向来都是直呼对方的名字。
　　“噗--”许言欢故意笑出了声，她看向许朗，嘴角努力拉出向上的弧度，“ 哥，谢谢你来接我。”
　　许朗先是愣住，而后便恢复了常态，笑着接过许言欢的行李，眼底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朝机场外的出租车走去。
　　看到许朗转过身去，许言欢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在顷刻间悄然消失，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后，她快步跟了上去。
　　在出租车上，两人都有些沉默，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气氛有些尴尬。
　　“你----”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本来就尴尬的气氛更加不自然。
　　“你先说。”在许言欢说出这句话前，许朗先开了口。
　　“没什么，你在学校，还习惯吧。”许言欢红着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心里暗自懊恼，这一年，为了改变，自己尝试穿不同风格的衣服，见形形色色的人，早已练就了见到谁都可以谈笑自若的本领。没想到，不论自己如何努力，在他面前，还是会羞怯，被打回原形。
　　“嗯，都挺好的。学医和我想象的一样，我很喜欢它。”比起许言欢，许朗倒是出其地说了不少话。气氛稍稍缓和了些，不再像先前那么尴尬。
　　“其实当初之所以选择学医，是因为每次看到与你最亲的人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许朗语速不快，声音却很有磁性。许言欢以前曾说过，那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如果我早点学医的话，那次你也不会----”一语未终，男孩的声音夏然而止，女孩的表情也如凝固了一般，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好在出租车很快行驶到了目的地，一对中年夫妇站在门口，似乎在等着他们。
　　“许爸，许妈。”许言欢一下车就扑进这对夫妇的怀里，兴奋溢于言表。
　　“乖，可算回来了，这都半年没见了吧，你许妈可是天天念你呢。”许爸摸了摸许言欢的头，一脸慈祥。
　　“我许妈念我，难道您就不想我”许言欢笑嘻嘻地反问道。
　　许朗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行李，叫了声“爸。妈。”后就朝屋里走去。
　　许爸应了声，笑道:“看你哥，跟个闷葫芦一样，还是女儿好，言欢是许爸的小棉袄，许爸怎么会不想你呢。”
　　“嘻嘻，所以言欢最爱许爸啦。”
　　“好啦，好啦，再这么下去许妈要吃醋了，先进屋。”许妈说着便把许言欢往屋里拉，“这 么远回来累了吧，许妈做了菜，全是你爱吃的。”
　　“对，对，我都忘了。你刚下飞机，还没吃饭呢，快，快进来。”许爸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就这样，几个人就这样簇拥着向屋内走去。
　　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许爸许妈都忙着给许言欢夹菜，不出几分钟，许言欢碗里的菜就堆成了小山。
　　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许爸许妈，许言欢突然沉默了。
　　“言欢，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和胃口”许妈心思细腻，看到许言欢没有动筷子，不禁问道。
　　“不是，菜很好，都是我喜欢的。”许言欢笑了笑，但随即又说道，“许爸许妈，我爸妈现在真的有这么忙吗，以前他们好像没这么忙啊。”
　　其实许言欢刚才就想问了，只不过看许爸许妈才看到她这么开心，不好开口问罢了。
　　“言欢，不瞒你说，自从你去上学后，你爸妈就经常加班，说是你一个人在外面，离家远，开销大，想为你多准备些积蓄。”
　　“我爸妈也真是的，我一个女孩子家，要那么多积蓄干什么，我自己能够养活我自己。不仅如此，我还要带着我最爱的爸爸妈妈和许爸许妈去环游世界呢。”许言欢作出环游世界的手势，引得一席人哈哈大笑，但许言欢的心里，却划过一丝伤感。
　　“言欢，你放心，等会你爸回来，我一定好好说他，在你放假期间，我一定让他好好陪你。”许爸喝了点酒，脸色发红，“你今天就在这好好休息，一年没见了，等你爸妈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热闹热闹。”
　　“对啊，言欢，你的房间我已经给你收拾干净了，等会你爸妈回来了，就让他们今天在这睡，反正有的是地方。”许爸说的话与许妈的想法不谋而合，许爸许妈就许朗一个儿子，他们自己也没什么兄弟姐妹，许朗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对许言欢这个干女儿，是打心眼里喜欢。
　　“算了，许爸许妈，我今天还是回家吧，反正我家就在旁边，你们想见我打开窗户喊一声就是了，挺久没回来了，我想回去看看。”
　　“言欢，在许爸许妈家，你客气什么——”
　　“爸，妈，既然言欢想回去，就让她回去吧，反正我们两家也就几步路远。”在餐桌另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朗突然开口道，像是心不在焉地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小朗，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言欢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再说她家现在也没人，她一个女孩子家，我们怎么放心。”许妈白了许朗一眼，又看向许言欢，“言欢，别听你哥的，许妈家就是你家，小时候你不是常在这住的吗，你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以直接住的。或者你去你哥的房间，我叫你哥打地铺。”
　　“许妈，真的不用了，我真的一点也没有客气，这儿也是我家，您赶我走我还不想走呢。只是今天我刚回来，我就是想回家看看，明天我再过来也不迟啊。再说，我爸妈马上就回来了，有他们陪我呢，您不用担心。”
　　许妈看许言欢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叮嘱许言欢明天一定要来，
　　“嗯，放心吧。”许言欢点了点头，刚好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说了句“许爸许妈，我吃饱了，你们慢点吃。”就起身离了座，转身去拿行李。
　　“言欢，这就要走啊，看会电视吧。”看到许言欢在拿行李，许妈连忙说道。
　　“嗯，我刚下飞机有些累，再说我爸妈也快回来了，我想先回去洗个澡，早点休息了明天好到这来啊。”
　　“那好吧。”许妈看许言欢脸色不是太好，以为她肯定是太累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许爸看许言欢一个人提那么大一个行李箱，出于对女儿的疼爱，他拍了拍许朗的肩膀，“许朗，快去送送妹妹，帮她把箱子提着。”
　　听了许爸的话，一直低着头的许朗立即起了身，二话不说地抢过许言欢手里的箱柄，说了声“走吧”就朝门外走去。
　　看着许朗的背影，许言欢又突然慌了神，赶紧跟了上去，甚至忘了跟许爸许妈说再见。
　　“许朗，一定要把妹妹送到家里面啊。”夜空下，许爸的声音让走在前方的许朗加快了步伐，而跟在他身后的许言欢则莫名地红了脸。
　　许朗和许言欢一前一后地走着，楼道里很静，只听得见两人的脚步声。许朗穿着运动鞋，踩楼梯时声音不大，而许言欢穿的是带点跟的凉鞋，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的响。这让原本就心跳不已的许言欢更是慌了神，以至于她的脚步都有些凌乱。
　　许朗走在前面，一言不发，许言欢在后面，小鹿乱撞。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以至于许朗停下来了她也没有发现，硬是对着他的后背给撞了上去。这下许言欢总算回过神来了，她慌忙地后退，好在到了她家门口，后面是平的，这才没摔着。当许朗转过身来时，许言欢的脸红得像个番茄。
　　“不需要开门吗。”依旧是在机场时那种温柔的语气，许朗看着许言欢缓缓开口，像是疑问句，又像是肯定句。
　　“诶”发现许朗在盯着自己，许言欢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应了声“要”，慌乱地去拿包里的钥匙。
　　在钥匙插入钥匙孔的一刹那，许言欢心底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虽然以前许朗经常到她家来，但自从那次以后，许朗还是第一次到她家，而且还只有他们两个人。
　　推开门，走进客厅，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一切都还是原样。毕竟我也没离开太久。许言欢心想着，又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言欢，行李箱我就放在客厅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客厅里传来许朗的声音，许言欢这才反应过来，这屋子里不仅有她一一个人。
　　许言欢把斜挎包放到床上，从卧室走了出来，与许朗相对而立。
　　“言欢，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你刚回来，好好休息。”
　　又是那该死的温柔的语气，从从飞机场出来开始，他就一直这样对她说话，她知道他还记着那件事，但他这样难道就不累吗。
　　“许朗。”看到眼前的人作势要走，许言欢连忙叫住了他。
　　“我是你哥，以后不要叫我全名。”快到门口的身影先是一愣，随后便恢复了常态，回答的话离甚至带着几分疏离。
　　“可我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叫你的。”许言欢站在原地，说话声中还带点委屈。
　　“那是以前，现在我们都大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是因为那件事吗。”许言欢看着许朗，却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看许朗不回答，许言欢慌了神，连忙又说道，“ 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不行吗，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不好，就当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简短的话语，肯定而又苍白，而说出这句话的人，似乎不愿再有任何停留，快步走了出去，只听见防盗门被锁上的声音，震亮了楼道里的灯。
　　许言欢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句被偶像剧男女主用烂了的台词，有一天，会被用到她的身上。而用它的人，竟然是他。
　　原本是累到倒在床上就能睡的许言欢，这一夜，竟然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