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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敬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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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学老师记忆最深刻的有两位。很巧,两位都当过我语文老师兼任班主任。
我要说的,是那个教了我两年的最可爱可敬的高老师。很抱歉在我小学毕业离开后也没多去看他几次,而他也在我毕业六年后退休了。
这是个很好的人,他能很快速的和学生们打成一片,最厉害的时候在我五年级当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兼体育老师,还有另外一个班级的语文老师。他教体育不是那种“混一下的”,就像打篮球,是真的在认真的指引你打篮球应该怎么跨步、投,怎么样能正确得分,运球过程怎么把球传给队友,怎么更好的保护球保护自己、、、
后来我们升了六年级,他说,我带一下你们语文顺便扯一□□育还可以,都是我的课还不是想怎么上怎么来,到时候其他老师还不得求着我多请我几顿,给点好处什么的~但是三个一起带的话——,我确实不行,你们要毕业了,我不能这么糊弄班级、、、、
六年级时候,数学老师是我们班主任了。
哦,忘了说了,我是农村出生,幼儿园小学都是在镇子上的一所xx小学上的,后来初中了我因为严重偏科成绩不好也在镇子上读的。不扯远了,我只是想说,当时老师兼数职并不是一些可能看起来听起来不负责任或者劣质的借口。我出生的那个县,曾经连续被评过全国贫困县,当然现在已经在慢慢发展了。当时“资源”有限,学校那边也是尽力往好的方向去处理。老师会主动担起体育老师的责任,是因为他有过一些经历,相比起其他老师更懂如何指导我们。
哈哈,聊了这么多好像还是没有正式进入主题哈
在大约六年级吧,有一次上语文课的时候,我们学到了闰土和猹这篇。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这少年便是闰土。”
书里原文是这样的。
课上我们问起猹,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自家西瓜地里没有碰到过?是不是猹只有晚上才出来呢?、、、这些问题。
老师笑着回答了几个,然后把话题又引回了课上。下课铃一响我们又忘得一干二净只顾着疯玩了。
如果我们当时真的忘记了,就没有今天这个故事了。
五六年级的时候我们小学所有领导老师和家长有商量过,并且家长同意且自愿让孩子住校,每星期回去一次。
那个晚上男生宿舍那边好像讨论了课文,这大概是这个年纪很少见的集体学习的场景了。
他们恨不得把课文全篇默下来。
第二天课上还能隐约听到他们讨论,这是多么稀奇的事!
一个没有威胁没有见过的东西!
一个可以让这群孩子“扬名立万”的机会!
最后是没去成的,因为事情传到了老师耳朵里。
那节体育课老师真的抢了。他走进教室的时候第一次那么严肃,让我们感到敬畏。
他没有提猹的事,也没有严令禁止说我们不能去。
他缓和了情绪,跟我们闲聊了几句,老师讲了一个他自己的故事,却打消了所有人逞英雄的念头。
————老师
在我大约十六七岁的时候,村子还保留着一些集体制的习惯,一条村的所有人家收割的稻谷,收割了小麦这些都是一起堆在村头大的晒场的。收回来的谷每天都会派人轮流日夜看着。
那天刚好轮到我家值夜,老头子身体不太好,那个时候守夜算是很轻松的活的,刚收了的晒过的稻草堆比什么席梦思强不知道天了去,我就主动去守夜。
我去的早,奶给我提前做了饭,给我包了几个菜饼子,我差不多六点多一些就去了。因为去的太早了点,另一个守夜的也还没来,我加上白天值班的两个打了会桥牌,等接班的大伯过来牌局就立马散了。
(农村里,一个村甚至前后两个村的长辈晚辈间,只要不是父辈上有打死不相往来的仇恨,大家都是伯伯婶婶叫的很亲热的)
大伯带了一件很大的非常破旧的军棉袄来,我知道这是因为稍微有些年纪的人白天不停的顶着太阳干活,晚上再来宽敞通风的晒场守夜可能会受不住。
农村人是这样的,宁可热一些也不会贪一时凉快惹了风寒耽误田里,先带上备着,你永远不知道夏天夜里的天多么广,风能刮多么大。
大伯看我懒躺在草堆子里笑得脸皱巴巴的,说“我就晓得你龟儿熊!路上碰到你奶还问了一句,没得错吧~”他说完抖开军棉袄扔过来,好一大片扑过来跟床被子一样。
奶给我包了饼子还准备了一件洗的干净的外套,她知道我不会带毯子那些还特意挑的小的给我搭一下肚子,结果我还是没带。大伯带的盖我们俩将好。
我们扯天拉地,说国外什么发展,国家领导我们要有什么规划,田里马上种什么要打什么药,村里谁家的闺女出落的最标致,谁家的小子说出去有面,
我们聊了很久,中途我还去旁边的大妈家院子里偷了好几个橘子吃,真是酸啊!
后来真的是太酸了,我带的菜饼,大伯带的包子都实在压不下去,大伯擦着眼泪酸得直打嗝,“你这臭小子使的什么鬼,我就知,知道,道凭你身手能混这么久才回来,猫坏主意呢!嗝!”
农村的东西,你路过了家里缺个什么菜,口渴了吃个瓜,你尽自去拿了吃,但是可不能浪费的。
我点子低,两个人酸的眼泪冒泡都还剩一点。没办法了大伯把橘子皮拢了拢捧进怀里偷摸往田里去,他之前从田里回来路上有看到有人在田里放火烧用不完的稻草堆,挺高一堆的估摸还没灭。
星星越来越亮,越来越多,云都被吹散去。
我感觉等了一些时候了,大伯还没回来,人有三急我实在憋得慌,从草堆里爬出来陡然被风吹得一个哆嗦。
我又踱步等了会实在等不了了,就往远处些篱笆丛里走。还没走多远呢,就听到身后谷堆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很小的声响。我琢磨着大伯人回来了去跟他说一声去。
“大伯,我尿急得很,先去解决一下哈!”
我对着那边喊了声,看到一个阴影在晃,没回我话。我去撒了尿回来越想越不对,感觉脑子越来越精神了。
真的是大伯回来他也该是去草堆不是去旁边的谷堆!
贼!
我真的是大意了,心里一阵懊悔,赶忙跑过去。
还好来得及!那个人正从谷堆里钻出来!
凌晨几点了我也估不出,天上也只有星和一残月牙,搭的场子上不敢点灯,只远的电线杆上斜挂出来的几盏煤油灯,附近的人家屋檐前亮着灯泡。对农村人来说能差不多看着就够了。有时候天上月亮大是连煤油灯都不会点的。
我看到那个黑乎乎的高大人影不像村里人,背上有一个很大的布包,心里因为没及时盯着他有些虚也不敢叫人,又觉得自己年轻力壮本事大的很,虎着一股劲就冲上去。
那人看到我起身就逃,我当时就更有底气了,想着这人做贼心虚,长这样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的样子货罢!
我追了几十米,那人越跑越快,眼看要出村子,真是把我逼急了刚要喊,那人却突然一个转弯往田里跑,我把嘴闭紧了使劲往前冲!
往田里就不着急了,前面大伯就在,我到时候提前喊一声,我们前后夹击,捉贼手到擒来!
人影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我感觉自己脚都要磨起火了,脑子发花,隐约看到前面边上好像是一大团火光。我知道希望来了。
那前面是条田埂,我看着那人敏捷的跳了过去继续跑,我紧追在后面马上要跳,斜眼看了火光那边,就是这一眼,那个人影在我转回视线看到他的一瞬间消失了!
我当时想着他是不是趴在田埂下边躲着呢,我心说这人也太傻了,我跟得这么紧,天再黑他躲田里我大概也能猜他在哪边,找他不是轻轻松松~
“龟儿子!你总弄啥!”
一声爆喝声声把我叫停,我因为冲劲还给吓趴在地上吃了一脸土!
我摸了脸呸呸两声,还没回头看是谁喊得我,眼前,眼边上赫然一条半米宽的田沟。
当场吓得嗓子哑。
大伯从后面急急的走上来,揪起我,小心的跳进沟里比划给我看。
“你个熊!没听大人说过这边灌溉沟新挖深了,看到暗的,黑成这样的地方也知道躲着走啊!”
我知道在农村走土路,晴天挑亮处走避着暗的,路就是平的;雨天就反过来,挑暗处走避开亮的,因为不管大小水坑大概率都会反光。
农村的灌溉沟有多深呢,一般的大都是半米左右深,有一些人家嫌自家田埂矮的会从灌溉沟里直接挖泥用,那种被进一步挖过的就更深了。
如果大伯没有看到我,没有及时叫醒我,我腿能摔断!
我颤抖着一步一步摸索过去,刚被收获后的田地一片清爽,哪有什么人在。
我没敢说话,等回到晒场那边,大伯没好气的说了我几句。又讲他不过就是去扔个橘子皮,一扔进火堆就往回走呢,刚要进村就看到我疯了一样冲过去。大伯觉得我这胆子太小了,嬉笑我,“这么不放心呢,还非得看着橘子烧完!”见我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咧咧嘴,走了两步呢,觉得不对,就跟上来看看我要去干什么。
大伯说我跑起来跟被狗撵了鹅追着赶一样,眼看着前边的火堆都路过了心里才真的觉得不对,后来也是喊住我。
小时候农村的家家关系都亲,你要是白天出去一趟再回村子来,那一家一户的喊人,有的还拉着你聊上两句,真要不是农忙时节那些叔叔婶婶恨不得留你吃顿饭住下来才好。鲜少有孩子会不喊人的,一个村大家都知根知底的,真的害羞不好意思的就那么几个,但是害羞起来也会看你几眼小声的哼哼下。
我一个大小伙子,热情的很,先前还跟大伯聊的火热,哪会转个眼就无视长辈的。
后来等天快亮了,大伯实在熬不住,去眯一会的功夫,我悄悄绕去谷堆那边看,地上干干净净,谷堆上也没有坑。我不放心,去电线杆那提了煤油灯过来细细查看,真的是干干净净,一点没少,地上没有一点撒漏出来的谷粒。
我坐在地上盯着那一丛丛的小山尖一样的阴影看了许久。
等交班的两个人来了换我们回家。
那天我回来后非常精神,吃过早饭还跟着大人们去田里干活,等晚上回来吃了饭洗了澡躺床上就睡了,之后干活,上学,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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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讲完后跟我们说,我是个老师,我知道身为老师其实不该和你们讲这些东西。还笑话自己,要是大革命时候他这种弄去批斗都是轻的。
但是,但是做人要有敬畏之心。
我那时候为什么敢冲上去?我是真的因为心虚不敢喊人吗,为什么在后来我看到火光的时候还是没有提前喊?为什么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背着几十上百斤的东西跑那么快,我就真的没怀疑过吗?
我们做人,不是为了无法无天,不是为了肆无顾忌、为所欲为。我们要敬畏人,不论他是老是少,因为经历;我们要敬物,不论它是蚂蚁还是狮子,因为生命;我们要敬鬼神,并不是说他们存在,而是对所有未知的饱含的敬畏。是对自己成长,对人生的自我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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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说:“君子之心,常怀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