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娃娃》明空微尘

16、若说离别时4

　　她低语：“爷爷，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不是我能决定的。”
　　迟尊眼微眯，说：“你就这么放任他，这样对你，对你们的关系，好吗？”
　　娃娃抬起头认真地说：“他做任何决定，我都只能支持他。我爱他，不是因为我渴望爱，他不是我想象塑造的一个人，我不会想改造他成为什么样的人。爷爷，我没有办法去干涉他，去要求他，就算我们相爱也一样。” 爱应该是没有任何的附加条件的，娃娃只会希望迟恒做他自己。
　　迟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娃娃：“我没有要求你去干涉他，只是他要是错了，你要告诉他，他会听你的。这样错误才不会扩大，影响你们的未来。”
　　“他必然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我不去想太多关于未来的事情，我只想着好好过现在，未来难道不是从现在而来的吗？现在我们的幸福，没有一定说是未来的阻碍，甚至我觉得是未来更幸福的保障。好好的过着现在，我们只是不想为了那些未知的事情而错过这一刻的圆满。”娃娃柔声道。
　　迟尊抿起唇，未置一语。
　　“爷爷啊，我明白你有多爱他，但是他没有办法按你的意思去生活。你在判断他，人不可能是完美的，他有很多弱点、失败，你希望他都能避免，所以错误出现的时候，你失望甚至愤怒。可是那些本来就会发生的事情，让他有很大的罪恶感，更加的受到伤害。”
　　只见迟尊皱眉，轻哼一声。
　　娃娃也不在意，接着说：“爷爷当然是对的，是为他好，但是在你们之间，你有的是过去，他只有未来。迟恒要面对的问题是不一样的，以爷爷的标准，他只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对，那样的他无法回报你-爱和尊重。”
　　迟尊沉吟一阵，沉声道：“你是想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娃娃没有，娃娃只是在想，每一项错误都是学习的机会。爷爷，就算你给恒一个机会学习咯，他只是想做一个对他自己人生负责任的人，给他一点时间，好吗？”娃娃诚恳地看着迟尊。“爷爷，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都还没告诉任何人呢。”
　　他略微回神，不想被娃娃看出什么，顺着问到：“什么事？”
　　“我在日本的导师为我联系了在巴黎的美术学院，很好吧，我决定要去了。”娃娃仿佛是很开心的笑了。
　　迟尊吃了一惊，讶异问道：“你自己决定的？那小子怎么办，他肯定受不了的。”
　　“恒现在什么都刚起步，我不想他为我分心。爷爷不也经常觉得我是恒的累赘么。” 娃娃低声回道。
　　迟尊只觉得真是怒火攻心；“你这小妮子，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真是胡闹，你准备怎么告诉那臭小子啊。他知道你又要走，非疯不可。”
　　“离开一阵是最好的，不是吗。他现在需要静下心好好冲刺。我在，他要顾虑太多了。爷爷，我不想成为他的阻碍，你也不希望那样，对吧。” 娃娃定定地看着迟尊：“爷爷，我永远不会去左右他，我和你一样爱他，只是希望他做最好的自己。” 就用她的离开证明给爷爷看，他们之间的爱不会成为恒前进的负担，只会给恒更多的幸福。
　　他眉头深锁半晌，似乎想看穿她，最后，他终于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管不了了，也不想管，随你们去吧。反正以后苦的是你们。”
　　娃娃感激地笑了笑，讨好似的替迟尊倒了杯茶。
　　很傻，他一直这么认为，可是现在他也怀疑可悲的到底是谁，是这两个傻傻的孩子，还是他这个半截入黄土的人所谓的坚持？
　　这么些年，他也很清楚了，自己是挽回不了孙子离去的脚步了，他不是已经完全介怀，只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再去阻止，他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也被这个小娃子收买了心，不想看她难掩伤心的样子。罢了吧，这些年，娃娃比那个小子更把他当爷爷。迟尊心中有着夹杂着灰暗的晦涩和若有所失的怅然。
　　他曾经因为迟恒像他而骄傲，迟恒却说，他不想成为模仿者，有一个迟尊就够了。人的一生如果都是可以预测的，可以掌握的，那是不是就成了机器？服从不需要智力，只需要去反应，但他做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
　　迟尊自嘲地笑着：你以为他是你的小孩，你的延续，后来你才发现，他不仅仅是你的小孩，你只是带他来到人世的人，他不属于你，你的期待、你的梦想都只是你的，他将有他自己的生活，他自己要走的路，你能做的就只能是这样看着。
　　看着失落且似乎在急速衰老的爷爷，娃娃眼眸泛着水雾，她微微地撇开脸。
　　她知道，爱是必须的，但只有爱是不够的，爱会要求。
　　爱很美，但我们都无法去依赖它，爱一直在改变。
　　爱不是一种关系，只是一种存在。
　　没有什么是永恒，娃娃知道，所以她更要去守护这一刻的美满，守护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