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梦醉九州》亦冬

14、第十三章 黄昏时节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未晞从木凳中站起身来，眉角散开一丝凉意，淡淡嘱咐道，“我就在屋外，有事唤我一声便是。”

　　她走出客房，将桌上的木槿盒子握在手中。打开，其中躺着小一已变得干涸的躯体，已近僵硬的躯体愣愣的躺在盒中，往这其中添了几分腥味。

　　她俯首凝视着盒中物体，施施然念了个口诀，暂时减缓躯体的腐烂程度。

　　“未晞。”

　　“恩？”她闻声前来，看着端坐在床榻上的南顾。

　　“给我倒杯水。”

　　未晞以为会是个什么大事，愣了一二，随后往前走了几步，从灶房中舀了一碗水，递到他身前。

　　南顾安逸的接过，两眼撇过她的神情，抬了抬眼眸，仿佛一只午后吃饱睡足的猫，心满意足的喝了口水。

　　未晞见此，踱步回到自己房中，照着屋中仅剩的几本圣医书，沉心研究起来。

　　“未晞。”

　　未晞听闻，放下手中的书籍，缓缓几步入内。待走近后，她静静凝望着他，抛开脑方才书中记录的一些救命方法，正对他老大爷般的态度表示不满。

　　“本来我头很疼的，你一来就不疼了。”南顾指着脑袋，眼中光亮如星，刻意忽视了她眼中原本的焦躁不安。

　　未晞没有忍住，几步前倾，即刻往他额上送上几个爆栗，愠怒铺满而上。

　　“你故意的？”她将他的把戏戳破，想不出他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心思与她开这般玩笑。

　　“怎么会呢？”南顾浅笑，眼神真挚。

　　“好。”向他抛去一个告诫的表情，示意他暂时不要这般作死。

　　随后，未晞两步并三步的往回走去，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

　　“未晞，师父，小仙女！”

　　“你究竟吃错什么药了？”她从木门后出来，几乎已经把握了他的喊叫频率依靠在门栏上，冷眼看着他。

　　未晞两步跨进客房中，脸上已是阴云密布，“把我像条狗一样使唤的感觉很不错？”

　　“忽然想唤一声你的名字。”他的一双如墨眼眸好似暗夜中闪烁的星光，风姿隽爽，萧疏轩举。“不过也的确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给你听。”

　　她随着他如墨的眼睛而来，似乎不受大脑控制的，整个身子近乎沉醉，近乎失控。

　　她放纵的，一步一步的随他而去。

　　“叫你过来你便过来了，还真是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呢。”南顾的怀中是已然熟睡的未晞。他轻抚过她白皙的手指，“这三百年来，你过的很不好。”

　　南顾起身来到方才未晞所站立之处，缓缓地拿起木槿盒子，冷然盯了两眼，转身瞧了瞧熟睡中的未晞，想起方才他对这只妖怪的在乎，不禁莞尔，将盒子放回原处。

　　桌上布满了杂乱无章的医书，不知她究竟是从哪得来的，书中文字的笔墨已经褪去大部分。在研制出救命的方法之前，她首先需要将这些医书修复完整。

　　他对着盒子，面无神情的下了一道灵术，尔后，盒中之物便缓缓漂浮至他眼前。

　　冷不防向外吐了口血，半刻后，缓缓睁开了眼。

　　“你过于莽撞了。”他俯瞰眼下的雪白丸子，“即便你这番模样，那也终究还是只妖。而妖，终归是他们的宿敌。”

　　丸子点头，转一瞬消逝。

　　傍晚

　　暗夜侵袭的前奏，鸟雀起舞，掀起落阳布下的长影与孑然。

　　未晞惊觉自己竟无意间睡着了，由此回忆一番，竟没个睡着的印象。她从榻上起身，周遭是一片孤寂与幽静。

　　“南顾。”

　　良久，无人回应。

　　“南顾。”

　　窗外景色已是黄昏，一缕斜阳透过纱窗照到地面。醒来后的日光落幕，却是会让人颇感冷漠。

　　兴许他已被玄宇带走了，兴许他已经转世去往某户人家。

　　倏然间，她像是想起什么似得。

　　她匆忙赶到堂房，桌上的医书不知被谁被收拾的整齐，壶中清茶凉透，盘放在六只白瓷茶杯的中央。

　　一切看起来都与先前没什么不同，除了，那个呈放尸体的盒子。

　　想起这个，未晞四处寻了一番。直到残阳完全逝去，她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舍去白日里的气势与锋利，躲在暗夜里微颤。

　　“看来你也同他们一样。”她自言自语着，想到曾经来到过灵柩山上的种种妖怪，不自觉的抬高了眼眉。

　　但她手中寻找的动作从未停止。

　　翻箱倒柜的久了，她觉着自身甚是疲惫，靠着身旁的木椅缓缓歇了口气。

　　窗外夕阳已落，世间笼罩着一片漆黑。

　　她坐下，低声叹了口气。桌上的白瓷杯子被她的衣袖碰倒在地，它低身去捡，却被桌角撞到了头。

　　可惜没有痛觉，起身想要轻抚桌角撞破的伤口。也许会臃肿，但如此伤口，很快便能将其恢复如初。

　　仿佛这一切，从未有过意义。

　　她随后被身前的桌角绊倒在地。在夜里，双手环抱着头滚在地上。不知为何，她保持了这姿态许久。

　　真是许久。

　　她用手捧着嘴角，寂然在黝黑的黑夜里，听着口中呼出的热气所奏出的尚有节奏的声响，蜷缩在角落里。

　　抬起头，她数着房梁上的木头。

　　“怎的不点灯？”远处传来一道声响，循序渐进的朝着她的方向过来。脚步声越发的近了，直至后来才看清是南顾的模样。

　　他的表情有些夸张，未晞由此被他吓得一蒙。在他还未走到身前之时，她迅速回忆起自己的上一步动作。

　　她不动声色的抹了抹眼角。想来，他来的时机真的是很不凑巧。

　　“好疼，你怎的不告诉我这破地方有把椅子？”南顾低头瞧了瞧四周的乱景，以及，将自己磕绊一脚的椅子。

　　未晞将鼻尖的酸楚倒吸回了体内。为了掩饰，她将袖中的云帕系在两耳，暂且起个遮蔽的作用。待她捣鼓好一阵，这才将身旁的灯芯点燃。

　　房屋中顷刻间亮堂。她再次回头探过，瞧见到他依旧扭曲的神情，不禁引得一阵不及内心的笑意。

　　她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面上借以揶揄做修饰，道：“哟，又来拜见你的老师父了？那几位仙友没将你带到冥界投胎？还是，你连投胎的资格都没有了？”

　　南顾一手揉着伤口的淤青，一手将自己扶到木椅上安坐着，装作不太懂的模样，“听起来你好像很不待见我的样子。”

　　未晞垂下双眼，将身旁的莲花灯芯调的暗些，美其名曰为气氛调节。她顺道将面上的表情也衬的相较阴沉，“你很不听话，没有哪个师父会待见不听教诲的徒弟。”

　　南顾斜眼瞧她一眼，两手一挥，随后枕着下颚，俯首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朵艳丽而脆弱的木兰，“不待见就不待见罢，反正我就是回来了。”

　　她听出南顾语气中少有的无奈，倾身又探了探他脸上光泽，那样子瞧起来似乎不全像个凡人，“既然你没有赶着去投胎，这说明你仍然具备登入仙流的条件。但你如今的状态也不会同三月前的一样，所以――”铺垫良多，这番终于说到重点，未晞故意顿了顿，“所以，你有没有什么相较之前的不同感受？”

　　“我的饭量又增了，这算不算的上？”

　　“唔……”她顿了一顿，尔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见你方才那副模样，痛感如此强烈。应该是还未恢复灵根的状态。”她颇惋惜的摇了摇头，除开眉角的一点哂意不小心显露之外，委实算得上是真情流露的一番神情，“看来，你是终究与仙道无缘了。”

　　说这话时，她在心中庆幸。

　　南顾独自坐在一旁，他好容易将脚踝上的淤青揉的散了。灯光下的暗影打在他的脸上，绘上的阴影以未晞的角度看起来略微有些可怖。

　　“你要听实话吗？”他的坐姿分外慵逸，略带几分戏谑，道：“在评判一件事的真伪上，万万不要凭借‘你以为’几个字。就如同现在。”他半握着拳心，一阵火光随他口中念出的字符现身而出，“我究竟有没有恢复，是由我来决定的。”

　　未晞将莲花灯的亮光压了压，轻抚眉心，“可你依旧有痛觉。”

　　“处于逆位的神仙，本身就该是有痛觉的。”他趴在木桌上，略微抬一抬头，以此可将她眸中的无奈落入眼里。

　　未晞颤了颤，假借于灯光的伪装，她的气势加强了不止一分，轻哼了一声，她道：“我正是发现了此事才问你的，毕竟仙界从不缺乏奇迹一词。”

　　她的解释强行为自己挽回了一些面子，作为一位自定位的‘良师’，她觉得有必要在此告诫他这最后的几件事情，“既然你已然恢复了就要将这心里准备做的充分，你知道的，两日后你将正式走入仙道。之后你便会有个适合你自身造化的后什仙作师父。

　　此后你在一段时日的关注重点，便要放在适应他的教导上，后什仙不会像我这般对你完全没有约束力，一旦将他惹怒，你今后破凌的难度将会更加困难。还有……”

　　“还有，以后若是与我碰面，记得做出形如路人，不闻不问的模样。当然，你有选择的权利，但我势必会首先做出选择。日后碰见这种情况，不要惊讶。”

　　她的声音散在半空，房中一时静然。

　　三个月前她就在想，作为一个师父究竟要做出怎样的告别才合理。她准备了很多客套话，甚至独自练习过很多遍。

　　即便考虑到他不辞而别的几率会更大，她又没了这些心思。

　　如今到了别离的时候，她反倒说不出这些话了。

　　南顾静心待她将话说完，对此没有作出过多的回应。想了想，又说出些不相干的，“我还等你去人间给我寻酒肉了，这才几日，难不成你忘了？”

　　未晞被此话震了一震，寻思一二才道：“我也想的，但我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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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每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