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溪》梦继昨

1、第一章

　　“绪溪，如果我们没有像弘儿一样被炸死，没有像竹木宁一样被虐待而死，没有像戏文里说的那些有情人一样阴阳两隔，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们就找一个小村住下，好吗？”黑暗中，她的眼神是那样真切而又炽热。
　　绪溪的眼中映出了她的热切，那份热切刺痛着她的心，她多么想要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回应她啊！可她如何能将残酷的事实告诉她，来将她似火的热情亲手浇灭？
　　她只好含泪，重重地点头，许下一份虚无缥缈的誓言。
　　哪怕她心知这是一段不能有结果的感情。

　　她是琉烟。
　　绪溪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她经常偷偷接济的一个叫竹木宁的女孩家屋后的一条小溪对面。那时的琉烟明明也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却执拗地非要像一个大人一样牵着自己的弟弟。两个孩子的衣服虽然有些破了，但脸上都很干净，琉烟微微透着黄色的小脸上满是倔强。
　　虽然夏天已经过去，但这夏末秋初的太阳却更加磨人。弟弟仰起头对琉烟说自己渴了，她摸了摸他的头，便带着他去溪边用水袋取了些水。两人找了个阴凉地坐下，琉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干巴巴的明显分过好多次的饼，掰了一块给弟弟，自己则咽了咽口水，只喝了点水，把剩下的饼又塞回了怀里。
　　绪溪见了这样的情景便愣住了，而后似鬼使神差般转身跑回木宁家，拿了些新鲜的糕点和一些便于携带的干粮出来。可绪溪在溪的这边，琉烟在那边，这可如何是好？
　　绪溪有些着急了，再不想办法把东西传过去，她们就要走了！于是绪溪大喊了一声：“喂！”
　　琉烟的目光成功地被绪溪吸引了，说的准确点，是被绪溪怀里的糕点吸引了！
　　绪溪又喊了一声：“喂！我这有些吃的给你！”
　　琉烟虽然心里觉得绪溪的行为有些怪异，但饿了多日的肚子却不这么觉得，很诚实地嘶喊了两声。她转头看了看弟弟，弟弟眼中也发出了渴望的光。苦笑了一声，琉烟决定带着弟弟一起游到对岸去。
　　下水的那一刻，琉烟的心情是复杂的。既后悔自己没有先脱去外衣，一会儿上岸后该怎么办，又开心自己和弟弟空空的五脏庙马上就能被好吃的糕点填饱。
　　琉烟和弟弟水性都很好，很快就上了岸，只是两人衣服都湿了，湿透了的衣服越发显得破烂，像几块破布挂在身上，看起来很是狼狈。
　　绪溪微微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衣放在两人面前，再把糕点和干粮摆在上面，轻轻唤道：“快吃吧。”
　　琉烟拦下了弟弟不安分的手，眸子里闪着不确信的光芒，她咽了咽口水，然后故作冷静地说：“你先尝尝。”
　　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乱世，突然有这样的好事送上门来，琉烟就是再饿也得暂时忍着。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行为很不礼貌，可是，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不是吗？
　　绪溪看着琉烟的眼睛，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取过一块尝了一口。
　　确定没问题了以后，琉烟和弟弟几乎是同时大口地吃起了糕点。大快朵颐后，绪溪用自己的外衣为琉烟将剩下的干粮包好。琉烟接过这个包袱，准备和面前这个好人道别时，绪溪说话了：“你们衣服都湿成这样了，在这里休息会儿再走吧。”
　　琉烟本想拒绝的，但她一对上绪溪温柔中带着些许强硬的目光，本来准备好的那些拒绝和道别的话突然就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她看着绪溪的眼睛说：“好啊，那弘儿我们就在这里歇会儿。”
　　绪溪把琉烟和弟弟弘儿脱下的外衣拧干后晾在不远处的竹竿上。弘儿有些困了，琉烟将他安抚好躺在树荫下，朝绪溪走过去。琉烟想了想，不知该怎么和她道谢，不如先问下名字吧。她轻轻拍了一下绪溪的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绪溪拉着琉烟到另一片树荫下坐下，说：“我叫沈绪溪，思绪的绪，溪水的溪。叫我绪溪就行了，你呢？”
　　听见绪溪问自己的名字，琉烟有些慌张地回答：“徐琉烟，我叫徐琉烟。呃，烟就是烟火的烟……嘿嘿……琉嘛……”她边傻笑边偷偷打量绪溪，害怕她脸上露出嘲笑她的神情。
　　绪溪看到琉烟尴尬的样子，有些好笑，说：“你别急，要不你把名字写出来吧，我来帮你看看。”
　　琉烟努力回想了一下，爹教自己写名字时的情景，然后把“徐琉烟”这三个字用木棍歪歪扭扭地写在了泥土上。
　　绪溪看了，说：“你的名字很好听啊，徐琉烟，琉是琉璃的琉，烟是烟火的烟。”
　　琉烟有些疑惑：“琉璃是什么啊？”
　　绪溪耐心的回答她：“琉璃就是一种宝石啊，晶莹剔透的，很是好看。若是放在这样的阳光底下，定是像星星一样耀眼的！”
　　琉烟听了绪溪的话，眼中有光芒闪动。她叹了口气，说：“谢谢你，绪溪。”
　　绪溪伸手摸了摸琉烟的衣服，感觉到湿意后，说：“你和弘儿这是要去哪啊？”
　　琉烟面上现出无奈而又悲伤的神色，她说：“去小叔叔家，我的爹娘都死了。”
　　绪溪闻言有些恍惚，而后又是一惊，忙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琉烟比绪溪高，拍了拍她的头，琉烟大大咧咧地说：“没关系，生死有命嘛！大炮要炸哪里全都由天说了算，我们能躲就躲，躲不过就是一死啦！”
　　绪溪刮了刮琉烟的鼻子，轻笑说：“你啊！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啦，给你的那些干粮够路上吃吗？该吃的时候就别省着，你看看，你的脸都饿黄了！”
　　琉烟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好啦，我知道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不远处的屋子里走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绪溪接济的女孩，竹木宁。虽然木宁的年纪还小，眉眼没完全长开，但从她那精致的五官就可以看出来，木宁长大后绝对是个美人。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如秋水一般，眼波流转间熠熠生辉。柳眉微蹙，朱唇紧闭，小巧的鼻梁上微微有些汗。一身剪裁合体的长袍着身，可惜她……是拄着拐杖出来的。
　　琉烟微愣间，绪溪已经上前扶住了木宁。“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嘱咐过你，尽量少四处走动的吗？”绪溪的语气里有责怪和琉烟未曾知会过的心疼。
　　木宁看到琉烟，原本皱着的眉眼便舒展开了，笑说：“方才绪溪你拿着糕点急忙跑出来，我不知出了什么事。思来想去，就决定出来看看你。”
　　绪溪无奈地搀着木宁来到琉烟面前，帮助木宁坐在琉烟身旁，然后自己坐在了木宁的另一边。
　　琉烟的目光暗了暗。
　　绪溪刚准备开口向琉烟介绍木宁时，琉烟就抢先开口了。“那个……”琉烟起身，感受到绪溪疑惑的眼神，她接着说：“我的衣服干得差不多了，弘儿应该也睡够了，我……要不还是先走了吧，不然晚上找不到地方歇息……”
　　绪溪虽然不知道琉烟为什么突然说要走，但她没有问，只是点了点头，说：“也好，木宁腿不好，我们就不送你了吧。沿着小溪走，两个时辰不到，你就能看见小镇了。”
　　琉烟没有表态，默默地收起了晾在竹竿上还没完全干的衣服。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出先离开，她只是觉得继续待在这心里有些堵，莫名的有些难受。
　　弘儿听见琉烟在耳边急切的叫他的名字，他刚睁开还有些朦胧的睡眼，还没站定，就被自己的姐姐扯着走了。
　　绪溪淡淡地看着琉烟带着弘儿远去的背影，然后对木宁说：“我们回屋吧。”
　　木宁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明明是素未谋面的人要躲着她。木宁失落的眼中一片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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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短篇，大概十章左右完结。看时间发文，不定期更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