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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可爱杀手 ...

  •   屋内只有风声雪意,空旷得如同一座坟墓,隐隐可以嗅到血腥味,可以感觉到一双双惨白的手正在空中探抓,似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似要抓起一个人拖进坟墓。
      萧寒在火灭之前跳到了角落里,他不能站在原地,不能让他们知道他的位置。
      现在他却不能动了,他一动,无论攻向谁都等于暴露了自己。可他受伤太重,血,正自手,自撑开的伤口流出。
      而那几个人中,“鬼影”殷风有影无形,虽受了伤,他的风刀在这暗夜魅影中更加无形而厉;陈三冲虽受挫,但他的剑依旧很快;陆青虽失锥,可他还有手有脚,萧寒从不小视任何一个可以在他面前喘息的人,有时哪怕是死人,他都不太放心。
      还有一个人毫发未损,还有那个看似平凡的女人。
      雪花自窗户飘进来,给屋子一角度上一层淡淡的微光,使昏暗沉寂的屋子多了一份肃杀的冷意。
      没有人动,只有风在动,大概影也在动。
      雪泛起的银光中,一道黑影悠忽一闪,即逝。
      萧寒要先对付这个在黑暗中最难对付的人,不杀了他,萧寒便如骨鲠在喉,始终不能放手一搏。而殷风似也嗅到了萧寒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到了他身边。
      暗影重叠在一起,柱子的影子,萧寒的影子和殷风的影子。
      萧寒突然长啸一声,啸声在这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犹如雷霆万钧,他曲身在柱子上一弹,像一只凶悍的豹子一样扑向殷风。

      殷风在黑夜里是无形的,他的刀也无形。萧寒当然看不见,他只是凭感觉扑上去,也许他的胸膛正对着殷风的刀,可他不管。
      果然,殷风的刀划到了萧寒的脸。
      殷风的武功并不高,他能跻身半月堂,靠的就是暗杀。他从来在最有利最有把握杀死敌人的时候出刀,所以他根本还没有出刀。
      这一刀,是萧寒自己撞上去的。
      他错愕惊惶迷乱,他想大叫“这个人不是人,是鬼!”可他喉咙被一尖物刺入,他就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剑光潋滟,在黑暗中华丽而迅速,宛若流星,可是剑光突然一曲,光华尽逝。
      惨叫声中,一个人影从窗口跳了出去,跑出去很远,还能听到他嗷嗷的怪叫声。
      陈三冲的剑是刺中了,可他刺到的是殷风的尸体。

      其他人当然听到了动静,听到了喊声,可没有人出手。
      黑暗中,突然炸起一道雪亮的光,萧寒向亮处看了一眼,眼眉间不禁现出不可言喻的耸动。
      亮光一敛,冷冷地照亮了两个人的面容。
      一把刀正架在那女子的脖子上,那是萧寒的刀,“一剪梅”李申没有刀,他只有暗器。他之所以这样放心大胆,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把握住了萧寒的弱点。
      萧寒已逃出半月堂,已受了重伤,他为什么不快点跑,马上跑,跑得无影无踪?他不跑,是要在这里和这个女人约会。英雄难过美人关,杀手也不例外。
      至少,李申是这样认为的。
      当他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后,就觉得萧寒的品味太差了。他一向认为权势和女人,武功和女人是分不开的,有什么样的权势就可以得到什么样的女人,有什么样的武功就能赢得什么样的女人。
      “呸,连女人都这么差,这人只能算是个二流。”
      他认定有了对付萧寒的杀手锏才敢这样,但他既已挟持住那女子,为什么一直不动生色?
      李申是个纯粹的小人,他喜欢争功,但他绝不会第一个冲出去,他做事喜欢留一条后路,就像这次一样,他们本是商量好一齐动手的,他却故意慢了半步。
      因为慢了半步,死的人不是他,他很侥幸。可他却不知道,因为慢了半步,他遗漏了多么重要的事情。
      他早就挟持了那女子,但他没有立时要挟萧寒,因为那时他若一说话或者亮出这把光芒耀眼的刀,可能萧寒还没听到或看到什么,就把他当成了狙杀的焦点,所以他在等,等殷风杀了萧寒,或是萧寒杀了殷风。
      萧寒扑倒了殷风,不可能很快把目标对准他,他赢得了时间。
      时间,是以殷风的死为代价换来的。可李申一点不觉得惭愧,反而认为殷风死得很值。
      他们共事半月堂,表面上虽然称兄道弟,把盏言欢,可是利欲熏心,他们哪一个又不是在明争暗斗,勾心斗角?
      朋友,只不过是一种掩饰和平维护权威的手段,在这千钧一发、性命攸关的时刻,谁还会想到谁?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陆青没有动,因为他已丧失了与人对决的能力,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只此一锥”已变成“从此没锥”,他也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殷风已死了,他蜷缩在地上,像一只瘦得不能再瘦的黑色干瘪的蛆。

      “你别动,你动一下,我就杀了你的女人。”尽管有恃无恐,李申看到刚刚站起来浑身染满鲜血,手上抓着一只锥,脸上鲜血横流,已经不成形状,但更似凶神恶煞的萧寒时,心中不由自主地打起鼓来。
      萧寒很听话,他没有动。
      李申又不禁觉得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悻悻笑道:“陆青,你过来。”
      他本来长得瘦小精干,全身的肉加起来也不到两斤,但此刻他的形象却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他像一下子变成了一切的主宰,主宰萧寒和那女子的生死,主宰陆青的荣辱。
      陆青失了锥就等于失去了荣耀,失去了一切,而他,一定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所以陆青的荣辱和他今后的一切都把握在他手中,他有资格对他颐指气使。
      陆青神情沮丧地走了过去。
      “你想怎样?”萧寒问。
      “怎么样?”李申得意地笑,“当然是我想怎么样就……”
      李申正在笑,可他脸色突然变了,变得像是有人塞进他嘴中一块石头,咽却咽不下,吐也吐不出来。他再也笑不下去了,一只锥已经扎进他肚子里,笑容.恐惧.惊讶一齐僵死在脸上。
      李申并不是没有准备的,他左手拿着萧寒的刀,右手抓着他的独门暗器,可他太得意,太狂妄,太不把对手放在眼里了。
      李申手一松,萧寒一抄,那把刀又稳稳架在那女子的脖子上。
      “我杀了他,用你的锥。”这句话是萧寒对陆青说的,说得那么友善,就像他们才是老朋友一样。
      陆青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从失锥时起,他就变成了这样子。
      “能不能把锥还给我?”这话他说得痛心疾首,仿佛又一轮的耻辱正加诸于身。
      “好!你自己来拿!”萧寒很爽快。
      说了这句话后,他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那女子身上,好像陆青只是虚无。
      那女子异常得平静,她一双大眼瞬也不瞬地盯着萧寒,闪烁着坚韧的光芒。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的易容术可以以假乱真,萧寒的识破叫她很是意外。
      这个人很不一般!
      萧寒不答,他铁青的脸庞在刀光映衬下更显得灰暗麻木,没有生气,他离她如此之近,使得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肌肉由于痛苦在轻微地颤动。
      她头扬得很高,心头却不禁一阵悸乱。
      刀,离她的脖子只有一寸,他全身在流血,在痛楚地抽搐,可他左手却端得很平。他越发安静,脸色就越发阴晦,他看起来就越发像个死人。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来看看你。”那女子说话很慢,很轻,像每一个字都踩在刀刃上。
      “看我?”萧寒眉毛皱了皱。这句话说出来,使他原本冷漠沉寂的脸多了三分生气。
      那女子的心稍稍一缓,她怕他的脸多于怕他的刀。
      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突然唐突地说出这种话来,萧寒不禁愣了愣,重新打量了她一番。
      那女子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坚如磐石,“看你怎样杀人!”说完,她的脸色突然变了,因为陆青就在萧寒背后,他手中的锥正颤抖着举起,他完全可以一锥扎下去。那样,谁也不知道他失锥,羞耻也就不复存在了,相反,他还会成为大英雄。
      可这种事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陆青不能骗自己,他一锥扎进了自己的心窝。
      萧寒却像一点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的神色变得更昏暗,他垂下头,像在思索着什么,摇了摇头,低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一下子变得很呆板木讷。
      血不停地滴落在地上,那女子可以看到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痛苦神色,而他的思想却只在他冥思苦想的问题上,根本感觉不到全身鲜血的流失。
      他伸出右手骚了搔头,这一举动几乎让那女子轻呼出声。他现在看起来像个很傻气很憨厚很痴呆的小伙子,全然不是刚才那个神威凛凛,眨眼杀死数人的恶魔。
      那女子见他一直抓头,神色由急躁变得丧气,不禁问:“你在想什么?”
      萧寒又是冥想一阵,最后像是想不出来,终于放弃,面色一整,道:“我实在想不到杀人有什么好看的。”
      那女子愕然。
      她想不出一个杀手会对一个这样的问题这样“重视”,她看得出萧寒机警敏锐超出常人,他杀人更是毫不留情,为何思考问题却这样迟钝?
      她不禁想笑,可还没笑出来,就发现萧寒厉电般的双眼正怒视着她,立即收敛了笑容。
      萧寒的眼神变得很明亮,像黑夜中择人而嗜的野兽。
      “你知道他们会来?”声音也变得锋利如刀。
      “只不知道他们来得这么快。”那女子眉毛一轩,镇定自若。
      萧寒不禁耸容,沉声道:“你不怕死?”
      “当然怕,只不过有时心痒的感觉比死还难受。我只没想到你太谨慎了,居然被你看穿了。可是,你太高估我了,我杀人的功夫很差。”
      “没有,他们五个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萧寒的声音因痛苦而嘶哑。
      “可是你错了,有时错误是会致命的。”那女子冷笑。
      这笑容无疑是更致命的。
      对于一个杀手尤其是一个有经验的杀手来说,错误当然是不应该的,但他们最怕的是被人揭破伤疤,被人羞辱。
      那女子当然知道不该笑,她笑,只因为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萧寒却丝毫不以为意,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我得到了惩罚。”他低头看了看淌血的右手,表情有些失意,缓缓抬起头,道:“你可以走了。”
      “什么?”
      那女子怔住,她想从烦乱的思想中再捕捉那一句话,证实这是真的,头脑却乱成了一团。
      “据我们所知,这帮人手下从没有活口,他们像是从天而降,来去无踪,所以到现在为止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样貌,只能从死者的伤口看出他们个个都有很奇异的武功,不像是武林中的人物。”
      “他们杀人,杀看到他们的每一个人,老弱妇孺,一概不会放过,所以你要很小心。”
      那女子心潮澎湃,一股巨浪突然冲至头顶,使她脱口而出:“你不杀我,是不是因为你现在连杀我的力气都没有了,你……”
      还没说完,一道寒光就贴着她的鼻尖划下来,落入萧寒手中。
      那女子惊得一动都动不了,她颤抖着手指一摸,整颗心像浸入了寒谭,瞬间冰凉。
      她的左眉毛已被削掉了。
      她愣了一下,继而莞尔一笑,道:“你可真有意思,还有点可爱。”她格格笑起来,笑容宛若春日里明媚的阳光,叫人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可爱?”萧寒一凛。
      那女子扬了扬没有眉毛的眉,秀手一伸,指着李申的尸体道:“起码比他要可爱,他连自己的朋友都羞辱,你说他可不可爱?”
      “可恨!”
      那女子开心地笑起来,仿佛在和老朋友聊天一样:“所以你现在还是快点处理伤口,不然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你这样可爱的人了,那真是……”她见萧寒的眉毛皱起来,立时闭了嘴。
      他显然很不喜欢“可爱”这个字眼。
      “你还不走?”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不想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就这样让我走?”这话本不是她该问的,她却忍不住要问。
      “不需要!”
      多么干脆利落,在这种情况下,倘若你不说,别人恐怕要严刑逼供,而他却一点都不关心。
      那女子来时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倘若她不死,那是她的侥幸,倘若被抓住,她是宁死也不屈的。而现在,事态显然没她想得那么严峻。
      “他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刚刚我还看到他在杀人,他却为什么要放掉我,他不怕我揭穿他么?”那女子心中疑窦重重,她觉得这个人做事不会这么简单。
      可是,她想错了。
      萧寒做事从不喜欢节外生枝,上面有任务,他就办,对于其他的事,他从不关心,因为那还不是他要关心的事。
      他思想很简单,想得太多对于自己是个负担。他只在一种情况下才会给自己负担,就在是杀人的时候。
      哪怕他平时再懒,甚至懒得去买御寒的衣服,到了杀人的时候,他也会最勤快。

      “我叫程梅,姓程的程,梅花的梅。”走了几步后,那女子禁不住回头问:“你叫什么?”
      “萧寒,姓萧的萧,寒风的寒。”一样的口气,一样的郑重其事。
      走远了,程梅禁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她觉得这个人有些特别,他眼里充满了浓重的悲哀之色。
      为自己悲哀,还是为别人?
      那悲哀是不应该属于一个杀手的。

      到了明天,城里人都会知道是他杀了半月堂堂主,因为他故意放走了陈三冲。
      至于那个女子,萧寒当然也是故意放的。她一个女子敢只身闯入龙潭虎穴,那她背后的人一定更特别,所以,他要借她的口传话。
      他本来已经完成了任务,但是在逃亡的路上又接到了一个新任务,他不知道他的主子在干什么,也不会问。
      他只知道无论他受了多重的伤,也一定要完成任务。

      一阵风吹来,吹落了几片黄叶,寒意更浓。
      萧寒看看自己单薄破旧的衣服,心道:“是该买件厚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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