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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精神治愈的第三疗程 ...

  •   丁和山位于城市地带,夜空被远处的城市灯火所照应,看不到星辰的痕迹,只有一大团朦朦胧胧的隐现墨黑。路灯稀少,灯光也明灭不定,这时候被轰鸣跑车的车灯摇晃照耀,形成迷离的光影幻象。

      所以伊文从树丛里走出来的时候,其他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谢锦赫站在跑车边,紧紧盯着那些摇晃的光影,在他的眼中,那些车灯的光和周围嬉笑打闹的人一样,全都是夜晚的鬼魅,会化成噩梦中的梦魇吞吃自己的躯体。

      但是,就算浑身发冷战栗,握紧的拳头都不禁拧出了一手的冷汗,当感觉到身后有人向他靠近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扬起了放肆不羁的笑容,回过身来打算对自己的狐朋狗友打招呼:“哟,怎么……”

      他愣住。

      伊文对他温柔地笑了笑,手里却很强硬,在谢锦赫反应过来前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他拽到里面去,然后拉上了车门。

      “你……”外面暗淡的灯光中,谢锦赫怔楞地看着他,神情明灭不定,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冷笑,“还不哭着回去找谢争,他没要你?”

      伊文却不置可否,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面,没回答他的问题。

      这辆车不是专业竞赛的赛车,只是闲得发慌的富家公子们平时飙车时用的跑车,但副驾驶座上的座位还是不大,这时候挤着两个大男人,空间更是小得让人心慌。

      谢锦赫是绝对不喜欢和别人接触的人,平时被陌生人触碰更是会直接刺激他的疾病,徒增痛苦。

      但这时候接触着对方的身体,全身似乎都被那种仿佛海风一样恬淡清爽的气息包裹着,却让他想起了那天夜晚,冰冷的肌肤和有如水果甜香般的亲吻。

      他并不讨厌这人的气息。难道真是精神镇定药水的功效?

      他正走神,忘记了要第一时间把对方推下去,外面已经连续响起了车喇叭的声音,二世祖们压着喇叭互相呼应,大声喧嚣惊醒了夜的宁静,这是竞赛已经快要开始的预备。

      谢锦赫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身体微微抖了抖,脸上也流露出一丝痛苦,被伊文捕捉到了。

      “你在害怕……”心理治疗师的声音非常温和,“那为什么还要来?”

      谢锦赫瞪着他:“这不关你的事吧?”

      惶恐敌视,对着黑暗中任何浮动的影子呲牙咧齿,随时要咬人的姿态,却恐惧着被伤害,和个炸毛的小老虎似的。伊文微微一哂,他没理睬谢锦赫这拒绝合作的态度,伸手过去长按驾驶座的喇叭。

      长鸣的尖锐声音与附近呼应,换来了周围发情公狼一样沸腾的回应。然后在谢锦赫惊愕的注视下,伊文翻到驾驶座上,迅速挂上安全带,熟练地发动已经插上了钥匙的跑车。

      “你——!”

      伊文转头对他笑了笑:“你不是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嘛,那我们试试?”

      下一瞬间,在谢锦赫猛然瞪大的眼睛里,整俩跑车已经一脚油门猛地冲了出去,沿着弯曲的山路箭一样射出去。

      “我去,谢少今晚这么拼?”这时候其他纨绔子弟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却眼睁睁看着最前面的那辆银色跑车越冲越快,将他们狠狠甩在后面,逐渐加速到了绝对不应该在山路上行使的速度。

      车子在漂移。

      车窗外面的树木和山下的路灯都在飞快掠过,到最后已经形成了迅速闪过的虚影。谢锦赫惊恐地盯着车边擦过的公路边缘。

      每当到了道路转角,车前露出黑沉沉的天空的时候,他都觉得这辆车就要从山上冲下去了,但伊文却驾驶得极为熟络,总是抢在跑车冲出弯道之前及时拐弯,从路障旁边险之又险地擦过,高速的漂移让人产生灵魂要被甩出去的错觉。

      “你……”谢锦赫觉得自己要疯了,“你想死吗……!”

      “你恐惧死吗?”伊文手里迅速打转着方向盘,在谢锦赫惊恐地注视下居然移开了盯着车前的目光,对他微笑,“如果他们玩飙车是为了刺激,你是为了什么,少爷?”

      谢锦赫觉得这个人大概是个疯子。虽然隐隐觉得那种温柔的外表只是种伪装,却没想到撕裂开这种表皮后根本不是人类。他惊恐地瞪着伊文,注视着对方黑沉沉的眼睛,在生死的恐惧中觉得整个心脏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你——疯了——”声音像是在从喉咙最下面挤出来一样嘶哑,“停下来!”

      “我不能。”黑色的眼睛在注视他,死亡在凝视他,“你没有给我答案,少爷。”

      刷——

      在谢锦赫以为他们就要从拐弯处掉下来的下一秒,车身从山道边上拐过去,漂移产生的一瞬间悬空感,让谢锦赫错觉他们已经被抛向天空。

      这是夜晚。

      天空阴沉沉,城市的灯光恍恍惚惚在遥远的地方。黑夜在燃烧,然后天幕就像是伤口干裂后的皮肤薄片一样要被剥落下来,掉下黑夜的苍穹。天空坠落,越来越近,黑暗的天幕开始出现颜色,是伤口浸润纸张后晕染开的又浅又浓重的红,是鲜血的颜色。

      天空和大地越来越近,山峰是唯一伫立的尖端,世界越来越拥挤,黑夜里的梦魇们全都涌出现实,它们在狭小的天地里拼命地尖叫着绕着这场跑在生与死的边际的跑车上来回旋转——在旋转——

      谢锦赫的眩晕感越来越剧烈,他想要喊叫,想要呕吐,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因为他在天地之间。人类不能飞行,大地不能容纳他。如果人在天空之中,就是注定要向着大地坠落而去,注定死亡的姿态。

      ——必须要去,抓住什么。

      不知何时被眼泪晕染开的视线里能够捕捉到的只有正对他微笑着的青年。

      温柔——

      那温柔不过是浅淡的表层,却让疯狂都像是梦幻。不论什么样的情绪都能够轻轻落在这样的温柔里,被软和和地包裹住。

      谢锦赫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哭出来了。

      “停下来——”没有被关上的车窗涌进来的风灌满他空虚的身体,“不是……不是这样……我……!”

      我不想死。

      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

      即使在疾病发作的时候无数次产生自杀冲动,却永远没有用手拿起刀刃的勇气。他在恐惧着黑暗真正坠落下来的时候,就像是小时候见到的鲜血泼洒在地上,生命在流逝。

      然后他现在就站在生与死的边际上。

      黑色的眼睛凝视着他:“为什么?”

      “我是为了……”他的脑子里空白,“我想要……真正地活着……!”

      途径打开了。

      伊文望着他,认真地说:“那么,我已经得到答案了,少爷。”

      知道谢锦赫的社交恐惧症的心理医生们都能从得到的资料里得知谢锦赫的自杀冲动,所以,他们都采取了正常的疗法,药物治疗,接触疗法,温柔地接近和抚慰。

      接触能使心门敞开,话语能够激发其情感,交流能够引领成为同伴的资格,这些都是治疗一般精神病人的途径。

      但不是这样。

      谢锦赫不想死。

      一个真正社交恐惧症的人,不可能因为兄长要求其维持正常人外表就能够始终作为纨绔子弟伪装着自己的本质。他做出那些举动,只是因为他自己就想要得到治愈,作为常人活着。

      但是没有人能够看到这两重本质,最后孤独就成为无法摆脱的命运,药物成为毁灭平等的机械,交流沦落成无情揭露却无法抵达本质。

      那些因为生活过于顺风顺水而寻求刺激的纨绔子弟永远给不了他真正的答案,因为谢锦赫要的不是超出常人,而是作为人活着。

      伊文需要的是他自己意识到这件事。

      跑车向着山道尽头冲了过去。谢锦赫睁大眼睛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天空,意识空白。

      但是车停了下来。

      谢锦赫甚至忘记了他们之前约定好的终点线就在这段路。所以当跑车放缓速度,最后轻松地停在终点线后时,谢锦赫还是死死盯着车窗外的天空,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还没有从高速的漂移中回到身体里。

      然后随着那种身体在地上的实感逐渐回返,他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神采。谢锦赫在副驾驶座上动了动身子,似乎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一样,他顺着靠背滑下,比起坐着更像是瘫软的大口喘气,呼吸带来喉咙里撕裂一样的疼痛,然后只能再次咳嗽起来,就算咳嗽本身也是撕裂。

      身体像是废了一样,感受着生命失而复得的感觉。意识发出的尖锐嗡鸣插进大脑里,到后面已经意识不到到底是哪里传来的痛感,整个身体都疼得让他想缩成一团却无法动弹。

      ——然后谢锦赫感受到了亲吻。

      伊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安全带,从驾驶座上翻起来,伏在他身上,亲吻着他的面颊。那呼吸就像是海风,又清冽,又柔爽。

      “我很抱歉……”青年的声音很轻。

      他说:“我绝不会伤害你。”

      谢锦赫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他靠在座位上,眼睛里是海啸中折了船帆的航船的绝望,但是却突然从暴风雨中看到了避风港。或者说他早就从那艘船上掉下来了,却抓住了浮木,整个人拉着伊文的衣袖,狼狈地哭个不停。

      所以他没看到伊文的眼神,黑沉沉的眼睛,就像是高山冷杉上的粒粒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就会成为冰晶,凝固起来,触摸的时候冰冷彻骨。

      但那仍然是温暖,至少在白日的时候,那会成为一种柔和的温暖。

      伊文很清楚谢锦赫的情况,就像是自闭症患者对于别人的情绪总能够敏感地感知到一样,谢锦赫对于其他人同样有一种近乎于直觉一样的识别能力,他能够刺穿伪装,看清楚别人情绪中的真意。

      用单纯的温柔对他是没用的。

      所以谢锦赫同样能够感觉到伊文的真正情感。面前这个人的温柔注视,还有对自己的重视,这是当然,对伊文而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谢锦赫,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事物。

      更何况……他十分精通伪装,还为了今天的行动做了充分的准备。

      所以,不论是怎样尖锐地识别,所能够感知到的都是“真正的爱”。若是在生死之间,这种感觉就越发深刻。

      伊文所说的并无欺骗。

      ——我会保护你。

      我为你所有。

      我绝不会伤害你——

      给予承诺和感情,给予所有和眷恋,给予他其他人之前都给予不了的东西,这对于恐惧着外界、怀疑周围带来的都是伤害的谢锦赫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但谢锦赫并不料及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持刀的人。

      只是在此刻,失去了力气的谢二少只能顺从地闭起眼睛,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很小心,很小心地捏着伊文的衣角,直到握紧那片衣角的手越来越用力。

      他在回吻对方,亲吻的感觉仿佛置身于虚空,轻飘飘的,那种天地脱离的感觉还没有退去,原来依托着什么的时候竟然反倒是一种坠落的感觉。

      当后面那些开着跑车急匆匆赶到,正要冲过去感慨谢少今晚真是不要命的纨绔子弟只能目瞪口呆地从车窗外看到向来撩妹一流嬉笑怒骂的谢家二少被另外一个男人压在座位上。

      他们在亲吻,而且谢二少还是抱着人家的脖子在主动邀吻,用力得像是世界末日到来时最后的欢愉一样。虽然与他们司空见惯的各种Play相比,尺度小得可怜,但那种深刻的感情让万花丛中走过的纨绔子弟们都迷之脸红。

      那一晚大多数人的感想就是:

      握草谢少真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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