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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登临天道的第八台阶 ...

  •   日坠入了夜的地平,深沉的睡眠洒上眼帘,星辰与月亮相互辉映交替,直到太阳再次升起。

      出门进行清晨修行的宗政缙云得到了那“有人被魔修杀了”的消息。

      他愣住,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去探听消息,这才知道这件事已经在修道者阵营中产生了很大反应。

      被魔修杀死的修道者死得很惨,浑身都是利齿咬过的伤口,几乎不成人形。魂归地府的三人皆是道行颇高,没想到居然会这样无声无息地就叫人杀了,直到第二日才有人察觉。

      魔修混入了东境,已足以让修道者们警惕,如今又是在秘境将开的关键时刻发生如此惨案,个个都喊着要抓出这手段残忍的凶手。但一日查找,却都苦寻无果。加害者的手段辛辣而不留痕迹,可谓纯熟至极。

      宗政缙云站在远处遥遥看了那几具尸体几眼,心就像被沉重的石头拉着下沉。

      死者的状况,与他曾经看到那被利齿撕咬的厉牙一模一样。

      他便连修炼的心思都没了,匆匆回到屋里,看到伊文正站在窗边,盯着窗外的灵鸟,不知在想些什么,唯有日光映照着那冷淡的神情。

      听见他进门的身影,才回头,表情平淡地问:“外面很吵,怎么了?”

      剑侠沉默片刻:“……不,没什么。”

      到傍晚时分,他却在房门外设置了道禁制,能在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记录是否有人出入。

      宗政缙云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但惊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走出房门,将手指触碰门栏,心中一冷。

      昨晚有人出入。

      回头看了眼旁边的床,青年正躺在被窝里睡得正熟,露出安稳呼吸着的面庞。不知是否是魔修们的习惯,他的生活习惯很多时候都更像是一个凡人,就连伪装一下修道者的清晨修行都欠奉。

      沉重地叹了口气:“难道真是你吗……”

      他并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

      即使修道者们多加警惕,昨晚还是再次有人惨死。依旧皆是实力强悍之人,曾自信自己能够在群雄包围也夺取一席之地,没想到秘境未开就已遭遇不测。

      残缺的尸体打开,鲜血淋淋。这不过是单方面的屠杀罢了,脱离了简单杀戮,只为了得到趣味,简直就能从上面看到那制造出这场惨剧的魔修戏耍着的轻浮微笑。

      宗政缙云就这样在外面晃着,直到傍晚才返回房间里,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宗政缙云?”青年歪着头,疑惑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无言,迟疑了片刻才道:“伊文憎恨过何人吗?”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宗政缙云赶紧改过来,“我是说,在修行无情道前,对你母亲和,呃,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父亲之类的,会憎恨吗?”

      魔修尊崇实力为尊,滋阴之地对那年龄幼小的孩童而言,存活下来的经历绝不是什么美好的经验,而仇恨和血腥足以扭曲一个人。

      伊文眨眨眼,茫然。

      这已是明确的回答。

      宗政缙云没法克制住苦笑的冲动。

      也许他早该杀了眼前这个魔修。天道之下,道魔本就势不两立,相互杀戮是累世的仇恨,正如同他的父亲般,若是结成过多的羁绊,最终不过是创造了又一个悲剧。

      宗政,其姓。

      斑驳鲜血和泪水之后,唯有自己站立在鳌山白雪之上,将过往继承。他一如父亲握起了剑,一如父亲高洁正直捍卫着正道的荣光。

      首席、剑道、天才、俊朗。

      甚至在他行走在行露派中的这十几年中,所有人都期望「宗政缙云」作为上一任的行露派首席而活着。

      正道之标杆,道德的典范,温柔且高洁,正直而情义。长剑的流光挥舞出的锋芒,闪烁着粼粼耀光,仿佛素湍坠影,在多年前,也曾有人这样立于鳌山之上,纵使逝去,由他将其替代。

      到最后,竟荒唐地无人记得过往逝去的人了。

      人之存在,于恒久天道而言,不过是那雪山上的流云,漂浮来去,彼时晨露,他时飞霜。

      而他到底在意着什么?

      宗政缙云以为自己会是不一样的,或者说他希望伊文是不一样的。

      在他成为了行露派的首席之后,在所有人都已经忘掉了那曾经为了捍卫正道而荒唐死去的男人(/父亲)后。这已经被天道抹去的一切,却因为面前这修行着无情道的冷漠青年,再次从雪山上一夜拔出的桃花孤竹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那份执念竟无关血缘。

      因为于他而言,对方的意义是,这是他和过往的最后联系。

      于是,宗政缙云便察觉了——

      他其实是,憎恨着命运的。

      他其实是,憎恨着将自己抛下的父母的。

      他其实是,厌恶着活在这个世上,只作为「行露首席」而存在的。

      于是便有雪花静悄悄地从心里落下来,渐渐越发地冷了,却依旧是无人知晓,窸窸窣窣也无人去听。

      直到房门被撞开的时候,宗政缙云心里也不觉得诧异,他只是拿起青衿剑,安静地转身,回头去看那些闯入的人。

      “宗政道友……”眼看着他在屋内,为首几人中有人认出来,惊诧地叫他姓名,而后目光移开,定在他身后的伊文身上。

      黑衣魔修依旧是神情平静,就算被一堆人死死盯着,只是微微扬起眼睛,古井无波地回视他们,却像是转瞬就没了兴趣似的,无聊地移开目光。

      修道者们神情严峻:“宗政道友,请从那退开,此人乃是魔修,先前事发之时,我们已用天灵密镜看察,便是一道黑衣身影从死者之处脱出,遁入此地,才终于将其抓获,必然要杀了。”

      注视着他的目光毫无疑问是期许。

      那些人依旧觉得,他不过是被魔修一时欺骗,既然得知了对方杀人的真相,就应该定下正邪之分,舍心将其击杀,一如过往,捍卫正道之道义。

      但他却并没有上前,而是微微侧身,向着身后的人询问道:“那是你做的吗?”

      ——告诉我,真相。

      伊文沉默片刻。

      他其实挺好奇在这个时候答应说就是自己做的,会发生些什么,但是宗政缙云注视着他的眼睛却让他心里讶异。

      那双往日坦然柔和的黑眸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仿佛幽潭一般,无声无息跌落了,就什么也消逝。明明该是决然的,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悲伤。

      所以他诚恳地摇摇头,简单地说道:“不。”

      伊文还不至于滥杀无辜,也不想为某个人背锅。

      是了,他说的是,不。

      那答案是鲜明的,并且直接坦诚。就连宗政缙云也很诧异,当他静静地注视着对方,获得回答的时候,就如此相信了。

      所以他回过头,平静地说:“诸位,还请另寻他处吧。”

      “宗政道友?”修道者们不可置信,“你难道被蒙蔽了吗?魔修的话绝不可信赖。”

      他当然明白,就连这双手,也不知道沾染过多少魔修的鲜血。

      但是,他得到了回答。

      宗政缙云走到伊文身前,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将对方挡在身后。

      “道友,你……!”人们惊诧不已,“你为何忘了正道和宗门大义?!”

      在他身后的是自己失散多年,甚至不存在血缘的弟弟。

      在他身前的,是整个修道仙门,和他坚持了许多年的正道大义。

      但是直到此时宗政缙云才诧异地察觉到原来他是不在意的。

      他的大义从来不在彼处,而只在于他心中。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只作为行露派的首席而活着,习惯了只作为父亲的复制品活在这道法之中。

      “君乃天道之器,过于冷酷了。”

      他这时候才理解了那青年冷冷淡淡说出的言语。

      原来,仙门凡人,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是于他自己,他也比谁都冷酷,因为他就连自己的人生都曾经将其舍弃,只作为别人眼中的人而活着。漫不经心,习惯顺从于天道安排。

      所以他只是低垂下眉眼,微微笑了,对身后的人说:“别怕,哥哥在这里。”

      然后是青衿剑出,随着剑灵的轻鸣,湛青的剑芒流转,流光坠地。

      “宗政道友……?!”人们不可置信的声音。

      他分明是听到了,心里却只想着那天月色照映下,青年的眼眸棱棱爽黑,就这么抿起嘴角,微微笑了。

      那时他便也笑了,因为他觉得那必定是快乐幸福的。

      所以就连此刻,也都无所谓。

      哈?哥哥?

      伊文一脸懵逼地看着站在前面就给他看背影的人。依旧是白衣飘飘,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如松下风,坚定而骄傲,独自牵引着长剑。纵然面对必死的损毁局面,也是一往无前。

      ……但他真的没弄懂情况。

      还有,伊文真的很想吐槽这幅把自己当做小鸡一样保护的姿态,这家伙真是习惯性充当保护者了,都忘记当初是谁在危急关头救了他。

      这家伙真是够傻的。

      ……却让他,要如何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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