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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登临天道的第四台阶 ...

  •   ——然后,是很轻而快速的语言。

      那是厉牙不可能发出的属于人类的声音,却不是人类的语言。

      等待着死亡的宗政缙云一愣,他躺在草丛里,呆呆地看着头顶上的高崖。

      于高崖上站立的青年一身黑衣,线条冷硬,身后却偏偏映照着半弯明月。月色皎洁,融化他身上冰冷的线条,仿佛要消逝在高空之中,却也点燃般灼烤着那身影,在他人眼中毫不留情地刻下痕迹。

      厉牙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声,回应那人类发出的非人语言。

      黑衣的青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方,话语依旧无情而冷漠:“是吗,我知道了。”

      腾空而起的身体掀动了月影。

      但是在那身躯从高处落地之前,黑色的长镰就已经划过。

      不,那不是长镰,宗政缙云想,长镰不过是那道黑芒闪现太过快速的错觉。

      在黑影横掠过去的瞬间,他分明看清那道黑芒其实只是一道长长的裂痕。裂痕那样自然,简直就是空中本身的伤口。

      只是裂痕中却有无数尖锐的牙齿外露出来,凌厉、凶狠、看上去毛骨悚然。

      然后它们,是的,它们,吞噬了那只厉牙。

      在裂痕消失后,原地就连骨头也没剩下,残留在葱郁草地上的只有浓血。那只不久前还对月咆哮的妖兽已经被吞噬。不是整个吞掉,而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那些利齿撕裂成了无数碎片,然后再被那张嘴将其吞吃。

      直至落地,黑衣的青年向着他缓步走来,被月光所映照,月下的姿容平静淡漠,仿佛死的化身。

      ——那绝不是修道者的手段。

      被警惕和惊怒震慑,宗政缙云想要握紧青衿。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爱剑已经在刚才被击飞出去。更何况毒素已经在身体里扩散,他觉得浑身上下忽冷忽热,却又疼痛不已……很难受。

      青年站在他旁边,在宗政缙云几乎要忍不住和魔修两败俱伤——或者说他自己单方面送死——的距离外停下了脚步,低头望着他的脸。

      “你的脸好红。”那青年说。

      宗政缙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已经被身体里疼痛逼得低喘起来,而过度失血使意识散漫。除了努力望着对方的脸,他没法去想着别的事。

      “不过我不会让你死在这的。”

      那人对他伸出了手。

      ……

      早上的阳光洒在旅馆的大堂门外,空气清新,是刚刚好的天气。

      伊文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凡人苦涩的茶水。

      他向来不让自己彻底代入修道者的身份,以免忘记自己的来处,所以并不像修道者那样嫌弃凡人的饮食粗糙。粗茶淡饭或是珍奇佳肴,对他而言与修道者的仙风玉露没有区别,不过是活着罢了。

      就像他从不会像修道者那样,在大清早就起来吸收天地旭日东升时第一缕阳气。

      说到这个,同行的那位明明天资卓绝还认真勤勉到让人羞惭的修道者典范居然到现在都没起,伊文不得不反思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太粗♂暴了一些。

      直到太阳几乎升到日中,伊文才终于看到宗政缙云从木楼梯上下来。

      虽然行露派的首席弟子平时就一身白衣,穿得一丝不苟,但这还是伊文第一次见到他在白衣外还要披着一件大衣的样子。

      非得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若是不知道修道者可以自行调节身体的冬暖夏凉,以凡人的角度来看,其实颇为……奇妙。

      而且宗政缙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他环视大堂一圈,看到了坐在窗口的伊文,神情复杂,与平时正气凛然的神情相比,现在这个表情还挺有趣。

      伊文有点想笑,赶紧端着脸防止自己崩坏人设。他兴趣盎然地看着宗政缙云,猜想对方要如何应对。

      没想到仙门的剑侠比他想象中还能担当。宗政缙云并不是逃避的人,就算现在这个情况复杂得让他心头茫然,却还是硬着头皮坐到伊文对面,只是看天看地就是不好意思看他。

      伊文便也没有主动搭话,只是沉默地等待。

      宗政缙云犹豫片刻:“那个……昨晚……”

      “刀伤只能自然治愈,上面施加了限制仙术的阵法。”

      黑衣青年的声音冰冷如鳌山上的新雪,清冷却无情,没有暧昧,更无丝毫让人想入非非的歧义,“你需要感受到疼痛,这是缓解妖兽厉牙血液中的毒素的唯一方法。”

      他的手指如白玉清冷,掂着茶杯,接着说:“所以,今晚继续到我房间来。”

      宗政缙云神情窘迫。

      伊文心里看得奇妙,心里啧啧。这也分明不是多见不得人的事,倒是仙门的正道之剑保守得让他讶异。

      ——要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青年托着因为疼痛而几乎昏厥的剑侠回到房间里,然后给他放血罢了。宗政缙云身体里的血已经和厉牙的毒素相互融合,要想排出毒素,只能把毒血排出,更替新血。

      虽然他的手段粗♂暴了点,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面无表情地扒光宗政缙云的衣服,在对方毒素弥漫的身体上划了许多刀,让毒血渗出。顺带一提,还得同时镇压因为剧痛而下意识挣扎的剑侠的反抗。

      疼痛导致宗政缙云的挣扎能力软弱得可以,要不是知道这人天生正直高洁,伊文都得带点恶意去怀疑是不是对方在欲拒还迎,硬生生把本来正经的疗伤都折腾得暧昧起来。

      身体本来就剧痛,更兼着被划开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宗政缙云痛得几乎昏死过去,衣襟被剥离的感觉更让习惯礼教的他感觉无比羞耻。

      但伴随着毒血渗出,忽冷忽热的痛苦却逐渐得到缓解,而因为身体内部疼痛蠕动的停止,宗政缙云甚至从这样的痛苦中感到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愉快。

      所以他忍不住低声喘息起来,因为伊文与他太过靠近,下意识拉住对方的手,压住对方的脖颈,眼睛里是朦胧的水雾,在对方示意他松开后乖乖放手。

      对于这样驯服的举动,伊文作为回报,对着他的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伊文能发誓这个吻没有其他意思,不就是一个唇角边的轻吻嘛,又不是嘴碰嘴,就和安抚听话的孩子差不多,纯粹是上个世界作为心理治疗师的职业习惯。

      但他没意识到这个动作在不同廉耻规范的世界的不同。

      在得到这个吻之后,宗政缙云完全懵了,呆呆地瞪着伊文。就算疼痛导致神志不清,也还是迟钝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后脸爆红,堂堂天下第一宗首席弟子,居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宗政缙云自己在又痛又爽的折磨和强烈的羞耻中自己昏了过去。

      纯粹的治疗罢了,伊文想。

      只是宗政缙云本就是那种因为修行寻道而寡淡禁欲,却又因为经常讨伐清除魔道而对某些事情并非全然一无所知的人,因此昨晚的事对他而言,破廉耻程度实在太高。

      所以宗政缙云大概没意识到自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点绝望:“昨晚还不足吗?”

      “嗯,”黑衣的青年回答, “放血还需三天。”他捻着杯子,神情淡漠,“从此处至化莪秘境,也是正好三天,你还需与我同行。”

      那声音固然没有情感,语调却上扬起来,带了些本人也没有意识到,对宗政缙云却无异于讽刺的东西。

      剑侠不得不从那让人窘迫的尴尬中清醒过来,陷入沉默。

      宗政缙云很清楚对方的潜语。昨晚那道利齿黑痕,阴邪狠厉,绝非修道者该为。除去那过强的威能,倒和他曾经诛杀众多的魔修的手段相仿。

      行露派即正道典范,身为行露首席弟子的他,从小奉行的便是除魔卫道。

      魔修,即敌人,是伤害天下黎民百姓的无情无义、淫邪猖狂之人,也是修道者攀爬天上天道的宿敌。两方相对,不死不休。

      所以,面前这人,便是来自西方滋阴之地的魔修吗?

      他瞥了青年一眼。

      冰冷无情的姿态,于无情道的修行,他本该明白什么,只是并不太愿意往其中去想罢了。纵使此时真相揭露,也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为真相感到惊骇。

      宗政缙云清楚,对方想用厉牙的毒威胁他。

      放血并不简单。避免造成过重的损伤,把握修道者身体的恢复速度和流血程度,进行全身的换血,这种事就算对于药灵门的弟子都难度不小,何况眼下时间紧迫,除了面前的青年外,他无法找到这么一个人。

      只要毒素没有完全消退,你就必须与我同行。平静冷淡的言语下是这面前青年的威胁。

      但、他不知道。

      宗政缙云心中茫然。

      修道者和修魔者向来势不两立。若他最初就明晓对方真身,多半就要替天行道,将这魔修诛杀。

      可明明知道他是修道者,昨晚上这人却为何救他?

      “准备上路了。”将茶杯扣在桌子上。伊文站起来,向楼梯走去,却发现宗政缙云依旧呆呆坐在那,不禁微微皱起眉,将冷淡嗓音微上扬,带出疑惑的声调,“我昨晚用力过重了吗?”

      他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怎样的歧义,依旧用正常的声高平板询问。

      这时已经近凡人午时,大堂里等着吃饭的人越来越多。这坐在窗边两个人的容貌气质都不同寻常,早已吸引一堆人暗暗注意。耳朵里听见伊文说的话,他们惊奇地看向宗政缙云,心里暗叹着这么一个正气凛然的英武小哥看上去可不像会屈居人下的人,眼神却变得暧昧起来。

      宗政缙云窘迫得简直想钻到地缝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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