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霾陌

3、奇怪的老人

　　我呆呆地看着车窗外，有一股酸涩的感觉从心里蔓延出来。最近，奇怪的感觉一点点加强，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总感觉心里空空荡荡的，却又有点隐隐的期盼。
　　“灿灿，到了你家啦。”佳恩摇了摇正在发呆的我，我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刚一走神就到家了？“好的，谢谢叔叔了，我先走了。佳恩，拜拜啦。”我快速地爬下了车，跟佳恩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在熟悉的小路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有些耳熟的女声在前面响起，但是因为小路上的树木和灌木丛太多，完全看不清前面的人的模样。本着不想打扰别人的家事的原则，我乖乖地选择了另一边准备绕道而行。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回到原来。”低沉的男声幽幽地传来，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在发布阎王的指令。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看起来并不是像夫妻拌嘴吵架，倒是像什么藕断丝连的旧情人秘密密会。我有点被勾起好奇心了，但又害怕被发现，只好慢慢地走远但是还是忍不住隔着小树林往里面看去。
　　竟然又是他。我又惊又怕，却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样的男人到底在和谁说话呢？女人始终背对着我，看不出来年纪也看不出来面貌，只能看见保持的很好的身材和简洁的穿着。想仔细地看清女人的长相，又害怕被那个男人发现，发现的话我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越想越害怕，我还是忍不住地准备加快脚步离开现场了。女人忽然转过了身，露出了侧颜，温柔的面孔，熟悉的面孔，好看的面孔。
　　除了杨妈妈还有谁呢？
　　我立马转身快步地往前走着，又担心自己的声音会不会过大不敢加速跑步。我不敢再停留下去，直觉告诉我再呆下去只会让情境更加可怕。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反复在我脑海里旋转，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是朋友吗，可是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何要约在这里见面呢？杨叔叔知道这件事吗，杨妈妈会不会在做什么对不起叔叔的事情呢？
　　各种复杂奇怪的念头在脑海里转啊转的，我甚至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家门口的。奇怪的事情总是发生在我的周围，我措手不及却又不知道这些究竟有什么联系。
　　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家门前，却不想进去。今天爸妈都要加班，应该没有人在家，应该也没有那些争吵和喧闹，可是这样的安静却让我害怕。我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杨阿姨的样子和那个男人的样子，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你们家有吃的吗？我饿了。”空空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了苍老的声音，我惊愕地转过头看去，老人佝偻着背，满头的银发，岁月的沟壑纵横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浑浑沌沌却又莫名带着一股精明的目光。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老人肯定没有什么伤害力，可是现在碰瓷的案件那么多，万一这个老太太出了什么问题，我哪有什么钱来赔她啊。“有吃的没有啊！”老太太又不耐烦地喊了一声，那架势好像是我偷了他家的粮食似的。“有。”老人好像是从楼上走下来的，可能是哪家的亲戚吧，想必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人，邻里邻居的总也不会太过分的吧。这么想着，我还是弱弱地答应了一声。“什么？”老太太皱着脸，越发显得可怕了。“我说有吃的。”本来还客客气气的我禁不住她这么一吼，也有点生气地喊道。“小姑娘脾气还挺大，那你开门吧。”老太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咧开了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
　　人变老了都这么可怕的吗？我无奈的自己开起了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奶奶你进来吧。我给你拿个拖鞋吧。”我准备扶着她进门，结果老太太很豪迈地用着自己的小脚直接跨了进来，毫不客气地躺在了进门的沙发上，丝毫没有要换鞋的意思。我狠狠地叹了口气，算了，尊老爱幼，老人家不想换鞋就不换就是了。我抓紧时间赶到厨房里，匆匆地拿出柜子里的面条，着急地打开煤气烧水煮面条，一面做饭还得一面看着那个怪里怪气的老人害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出人意料的，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像，被光阴雕刻留在了时光的年轮里。夕阳的光辉洒到沙发上，也给老人镀了一层金辉，难得的安宁与慈祥。
　　我也慢下了手脚，也许，有个人陪你一起吃饭也挺好的，哪怕是一个奇怪的老太太。我可能是太孤独了吧，要不然也不会随便一个老太太都能带给我温暖感吧。
　　“你能不能快点啊！想饿死我这个老太婆啊！”安静了不到三秒钟的老太太又变成了原来的她，果然，我是不该对她抱有很高的期待的。我默默翻了个白眼，爸妈都没让我做饭给他们吃，居然被一个陌生老人逼着做饭给她吃，简直奇了个怪。
　　“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活力，这么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老太太居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脚一下子利落了许多，还亲自跑过来指导我如何煮面条更好吃。这么充满活力的样子根本不像饿肚子的老人的表现好吗，我真的感受到了深深的欺骗感。
　　“拿筷子来。”
　　“你水放这么少，还有面汤可以喝吗？”
　　“你这么早放青菜到时候青菜都黄了，哪里还好吃啊？”我仿佛是一个专门的跑腿小伙计，安安静静地听候老人大厨的指挥，还要时不时地被她责怪厨艺不精。奇怪的是，我也没有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可能我有被虐综合征吧。关键，这样的心理独白难道不都是美丽可爱的女主饱受男主欺负而有的吗，为什么到我这里就是对着一个老太太呢！
　　“你多大了？”老人突然发问。
　　“17岁了。在上高中。”我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地回答了。
　　“怎么看起来更大一点，才17啊。”老人的话一下子戳中了我的血淋淋的心窝，从小到大，一直被叫老，才上高中就有很多人以为我是大学生了。啊多么痛的领悟，偏偏今天又被中伤了。我狠狠地看着老太太的眼睛，可惜，老太太轻描淡写地扫了我一眼，又云淡风轻地开口：“显老也好以后真老了也没人看的出来了。”这是在安慰我吗？这是安慰吗？这算哪门子安慰啊！我的内心在汹涌澎湃，仿佛心中千万匹骏马奔腾而过。然而，怂货的我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用沉默无声地抗议着。“啪”的一声，我的脑袋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只见老太太一脸不爽的样子，凶巴巴地说：“你是哑巴吗？”
　　“我才不是。我就是不想说话怎么了！”火气一下子就冒上了头，我忍不住也大声地嚷了起来。这个老太太，莫名其妙打了我还这么理所当然的。“这样才对，不爽就说出来，跟个闷葫芦一样多没意思。”老太太居然又自己乐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忙东忙西，像我的奶奶一样给我洗好碗，盛好了面，只有这个时候的样子才像一个老人该有的慈祥模样。
　　就是打了一巴掌然后再给我颗糖吃呗，关键这糖也是我自己的。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地不服气着，但还是乖乖的坐了下来，确实，老人家的手艺就是比我的好，连煮面条都煮的比我好吃。
　　老人也给自己盛好了面条，又瞪了我一眼：“吃没吃像，像个姑娘家吗！”我不打算理睬，毕竟吃了人家的嘴短，况且我也懒得反驳她说的实话。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地一起共进晚餐，我狼吞虎咽地很快就将碗里的面条吃的干干净净了。而老太太碗里本来就不多的面条却没有动一点，她只是用筷子一点点挑起面条，又放进了碗里，这样一来一回像极了不想吃饭的小孩。
　　可是，老太太不是说自己很饿来着吗，这也是她自己煮的面条应该也不会嫌弃自己的厨艺不好吧。我一边风卷残云，一边不解地猜测着。“你怎么不吃啊？”我还是没忍住地问了一下老太太。“我想我孙女了。”她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睛里也没有之前的那些锐利目光，有的只是像一个丢失了糖的小朋友的无辜的眼神，纯净的眼神。
　　我默默地低下了头，我害怕看见那样的目光，每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我就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的现状。不管我多么想帮助别人，但我就是无能为力，我连自己的处境都不能改变，却总是做着美国超人英雄的梦。
　　“叮咚叮咚叮咚”着急的按门铃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寂静，我放下了手里的碗，轻轻的走过去眯起眼睛看着猫眼。门前的大叔着急的一头大汗，一直不停的按着门铃，手里一直不知道在拨打着什么电话，很难想象他竟然会有这么慌张的模样。
　　我忐忑不安地趴在门上，这样的局促不安才是常人的样子，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不是什么坏蛋呢？我不愿意相信杨妈妈会和一个坏蛋有私下的来往，而我想弄清楚这些事情，尽管可能都与我无关。
　　“谁啊？”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隔着门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新搬来的想问一下有没有见到一个老太太，穿着黑色的上衣，神志不太清醒的样子。”出乎意料的，他的声音格外的有磁性，这样的嗓音去当电台的主持人也不为过啊。我刚想下意识地回答没有，老太太突然走了出来，打开了我家的家门，拿着我家的锅铲用力地打了一下站在门口的他，气呼呼地骂道：“这是黑色吗？这是褐色我要跟你说多少遍啊！你是色盲吗！”看着一脸懵逼的大叔，我突然有点心疼他，跟他比起来我刚才挨的那一下根本就不算个事，人果然还是要知足啊。
　　“妈，你怎么总是乱跑啊，我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大叔忽然就整个人变了一个属性，那种杀人犯气质突然就消失了，一下子变得服服帖帖。“我乐意我去哪里怎么了？你不也不告诉我你去哪里了吗？”老太太并不理睬他，撅着嘴巴，嘀嘀咕咕地碎碎念着。“还是这丫头好，还给我做了晚饭，要不然我这个老太婆就要被儿子饿死了。”老太太拉着我的手亲昵地抓着，一面又不时地瞪了瞪门口凌乱的大叔。
　　大叔这才仔细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一下变得古怪了起来，我知道，他认出我来了。尽管，他还是温柔地拉着老太太回家；尽管，他还是客气地跟我道谢，但我知道他想逃离这里，和我一样想赶快远离彼此。
　　这之后，几乎一有空这个老太太就来我家蹭饭吃。有的时候，爸妈在；大部分时候，也都只是我一个人在。爸妈对于这样一个奇怪的老太太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们也不能拿一个老人怎么办，只能嘱咐我千万不要弄出什么事情来。
　　我其实并不反感她来，因为每一次她都会做出很多很多好吃的菜，尽管每一次做饭的时候都絮絮叨叨个不停，但是很有家的感觉，很有温暖的氛围。我害怕的是每一次大叔回来经过我家接老太太回家，每一次，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奇怪的是，从那次之后，我就没有再在学校附近看见他了。而佳恩的爸爸也不再每天接送她回家了，一切都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只是，我和佳恩再也不是每天黏在一起了，她和班长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而我也渐渐习惯了独来独往。
　　我知道她很想平衡我们的关系，可是，很难。我还是很喜欢班长，但我也很喜欢佳恩，只是，我讨厌三个人一起走，我不想要装傻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样我不快乐，他们也不会快乐。
　　日子也许可以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也许却也只是也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