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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李姑姑的消息 ...

  •   过了中秋,京城的天就很快要转凉了,汪直惦记着李唐说不定真在浣衣局受苦,再不敢拖下去,趁着有天和怀恩相聊甚欢,他就把李唐的事说了,求师父看能否打探一下李唐的状况。

      怀恩略微思索了一下,对他说:“宫女的事不归司礼监管,回头我替你打听一下。”

      汪直这些日子已经体会出,师父对人情往来很冷淡,身在官场,却不喜欢官场交际,平时不求人办事,也不喜欢别人求他办事,若说让师父为他去托人,即使师父愿意,他也觉得过意不去,便说:“还是不麻烦师父了,回头我再托师兄去打听吧。”

      怀恩看出他的想法,笑道:“你也别把师父的能耐看扁了,我入宫至今二十年了,人脉总还是有点的。”

      话说成这样,汪直就不好再客套,低了头道:“我是怕师父政务繁忙,再给您添麻烦。”

      怀恩叹了口气道:“你心里有个人可牵挂是好事,大大的好事,要真无牵无挂了,才难受呢。”

      汪直眨了眨眼睛,道:“那师父以后就多牵挂牵挂我吧。”
      怀恩笑得差点被口水呛到,捏了捏他白嫩柔软的小耳垂,说:“师父这些日子还不够牵挂你啊?”

      没出两天,司礼监的小火者来西长连叫汪直过去,汪直猜着是有李唐的消息了,没想到师父百忙之中效率也能这么高。真是,早知道能这么顺利,他就早说了。

      等到了司礼监衙门,才知道师父不光是带回了消息,还专门找了位知情人亲口对他说明情况。

      杜司膳是汪直直接接触的第一个宫女,她本名杜梅,在六局一司的尚食局任司膳。听怀恩为他介绍说,杜司膳就是“覃师母”,汪直很有些惊讶。

      覃昌可是位帅叔叔呢,这位覃师母却不但相貌平平,还比较胖,一张鹅蛋脸都胖成了倒鹅蛋形,下巴是双层的,嘴唇肥厚得好似腊肠。

      不但胖,还长得显老,汪直从前听李质说过覃师母年纪还不到三十,这样看上去,她简直都过四十了,显得比覃昌岁数还大,跟覃公公实在不怎么配。大概,这才是真爱吧!

      怀恩安排他和杜司膳坐在覃昌的直房里说话,杜司膳告诉汪直:“和你们同来的那批宫女里,十岁以上的都分在了尚服局和尚功局两处,十三四岁大的说是总共有三个,不过没有一个姓李的。”

      见汪直小脸立刻就白了,杜司膳温和笑道:“你别怕,人家说了,这些日子那批宫女个个儿都活得好好的,没有一个病死过,大约是你那个姑姑叫人改了姓了。”

      汪直松了口气,想来李唐本来也不姓李,说不定录名的时候也像李质那时姓李的人太多,她就又改回姓唐了。这个很有可能。

      杜司膳补充道:“她们平日里只管替两局的女官们做做杂活,收收东西,就像司礼监这里的小内侍一样,没多辛苦,你不必太挂心了。”

      托了几道人才打听来的消息,这已经算是挺具体的了,汪直点点头,问:“眼看快入冬了,听说有些地方薪炭供应不足,常有宫人冻病冻死的,依师母您看,李姑姑她们那边应该不至于的吧?”

      杜司膳笑道:“自然不至于的,不过说句实在话,就是薪炭足了,每年冬日里都难免有人伤风病死,连宫里的侍长们都说不准呢,所以,还得看各人的造化。依我看,倒是你这样的小孩子才更有风险,更该顾好自己。”

      汪直很期待能亲眼看看李唐的状况好坏,但听杜司膳的意思,显然她也不很清楚,是怀恩托了她,她又去托别人打听来的,要再求人家托人联系他去找李唐见面,还不知要折腾多少人,他只好先忍下来,叹道:“其实李姑姑读过书,会认字写字,直接做个女官都是可以的。”

      杜司膳道:“这也只能慢慢来,毕竟各处有各处的规矩。”

      汪直不好再说什么,人家不知熬了多少年才当上的女官,他张口就说李唐可以直接做女官,未免惹人家不悦。他爬下炕,抱起小拳头施了一礼道:“多谢覃师母相告,我先告退了。”

      杜司膳笑呵呵地问他:“你有差事忙着去办啊?”
      汪直摇头:“没有。”

      杜司膳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没有就多陪师母说会儿话呗。”
      汪直挺意外:原来我这么讨人爱呢!

      这还是他这一世头一回如此亲近女子,坐在杜司膳结实的胖腿上,感受着屁股下面隐隐的触感,心里有种古怪的抵触。看着她的腊肠嘴唇近在咫尺,他更是有点害怕她会亲下来。

      刚这一阵,他已经感觉出来了,杜司膳似乎特别喜欢小孩子,在后宫里,宫女想得到机会接触这么点的小孩子可并不容易。

      想到她和覃昌的关系,汪直不由得有点替他们心酸。这时的人远比现代人更重视家庭伦理,没有孩子一定会被视作巨大的缺憾,杜司膳要是宦官在宫外娶的妻子,尚且可以领养孤儿,像这样在宫里当差,又不知何年何月可能出去的,还能如何弥补这个缺憾呢?

      有了这层心思,他对杜司膳的那点抵触很快就散了,觉得自己忍一忍,能稍稍安慰一下人家的缺憾都是好事。

      杜司膳问了些他的事,话题转到她这边来,汪直问她司膳的差事具体做什么,杜司膳说:“宫规规定,司膳是‘凡进饮食先尝之’,皇上吃饭,我们要先替皇上尝。”

      “哦……”汪直有点明白她为啥长这么胖了,他听张敏说过,每顿呈给皇帝的饭菜至少有十几样,皇帝不见得每样都会尝一口,司膳却都要尝一遍,想必日常总会吃撑的吧,能不胖吗?看起来这倒是个苦差事。

      他问:“那,皇爷的饭菜都好吃吗?”
      杜司膳笑道:“说实话,有的好吃,有的也不大好吃,如今吃惯了,觉得都那么回事。”

      说到皇帝的吃饭问题,汪直上辈子研究明史,看各处衙门的分工觉得挺晕的。皇宫从里到外,最里面的部分由宫女管,六局一司就是宫城内由宫女掌管的部门;往外一层由宦官管,二十四衙门是皇城里宦官们掌管的部门;再往外就由普通朝臣管了。

      与皇帝进食相关的衙门,从里到外这三层分别是六局里的尚食局、二十四衙门里的尚膳监,还有外廷礼部掌管的光禄寺——汪直原来一直弄不清楚为啥皇帝的吃饭问题需要这么多部门一起管。

      如今终于明白了,明初的时候,宫里侍长们的饮食都归光禄寺管,光禄寺就是个皇宫大食堂,后来日子越过越好了,侍长们开始嫌弃大锅菜不好吃,就把做饭任务交给了尚膳监,现在光禄寺平时只负责皇宫所用食材的采办和筹备,遇到节日大宴群臣的时候,他们才管做饭。

      尚膳监管着宫里的内外膳房,是御膳的制造者。而宫女管的尚食局则只负责饮食的监管,确定进给皇帝的饭菜干不干净,安不安全。

      这回和杜司膳聊天,他才终于把这些事都闹明白。汪直颇觉涨姿势。

      杜司膳跟他聊天的兴致很高:“等你再大点了,我安排人送你去上林苑和南海子玩玩,宫里吃的瓜果蔬菜和鸡鸭牛羊都在那边养着。”

      上林苑和南海子是皇家农场的所在,汪直心想:可见她是进宫很多年的人了,要不是脱离了农民生活太多年,谁会觉得那些东西看着好玩?

      大约是看他俩在屋里呆了好久都没出来觉得奇怪,覃昌忽然过来了,进门见杜司膳抱着汪直说话就笑了:“你还是这么喜欢小孩子。”

      “那是,”杜司膳抱了汪直太久,都有点冒汗了,才把他放下,“你那个小徒弟我还没见过呢,回头干脆调进司礼监来住吧,让我也能时常见得着。”

      “不叫他们住过来,是怕他们拘得慌。”

      汪直在覃昌眉眼间看出一丝似有若无的黯然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话题涉及到小孩子的缘故。在外人想来,宦官与宫女的夫妻关系必定时凄凉且无味的,不过想起祠堂里那一排排灵位,他又觉得这个思路不对。

      想来那些灵位的主人们即使曾经为没有过孩子遗憾,也一定没有因此动摇和后悔过,不然就不会存在那样的灵位了。这么一想,宫女和宦官的爱情似乎总带着一抹凄冷的味道。

      杜司膳给了汪直一个小荷包做见面礼,荷包是藕荷色缎子做的,绣着精致的海棠花,一看就是出自宫女的手笔——听说不论分到哪个部门、干着什么工作的宫女,都会一手好女红。

      汪直捏着里面硬硬的几颗,还以为是寻常的银豆子——宫里流通的银子大多出自银作局,都做成类似花生仁那样的豆子形。等回到下处打开一看,汪直吓了一跳——里面竟然是四颗黄澄澄的金豆子,覃师母真大方!

      他立刻觉得自己还曾嫌弃人家的腊肠嘴太不厚道了。下回再见,一定要好好奉上身体让人家玩个够!

      他把几个月来得到的银子、铜钱和这四颗金豆子都放进这个丝缎荷包,藏到他前些日子偶然发现的一个小墙洞里。那是砖炕靠墙的一角上破损的一小块,全挖开了足有半尺多深,把钱袋塞进去,再盖上两块碎砖,缝隙里洒些渣土,一点也看不出破绽,估计连“抄检大观园”那样规模的洗劫也能顶得住。

      汪直憧憬着等到将来自己混得好些了,这个小金库也能富足点了,他或许就能拿这笔钱打点关系,把李唐调到更闲适的地方去。

      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发现那个小金库并不安全。

      随着天气渐冷,宫里要生火了,砖炕地下通了火。汪直原先没发现,那个小洞的最底下和炕洞有一个小窟窿相通。他原先用了个棉布袋子装钱,后来看在杜司膳给的丝缎袋子高档就换了,丝绸的耐热性可比棉布差不少。

      等他想起不妙,去把钱袋挖出来时,钱袋底部已经被烫破了一个洞,他用手一提,里面的金银豆子就哗啦啦地往外掉,任他再如何抢救,还是有一颗金豆子和两颗银豆子都顺着那个小窟窿掉进炕洞里去了,把汪直心疼得直想哭。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篇童话,说一个人在住的屋子里丢了钱袋,后来遇见拆房子,才发现是被老鼠拖进洞里去了。汪直觉得和他的遭遇异曲同工。他决定等明年炕熄火了,一定要挖开那个洞,把金豆子找回来,拆了张敏师兄的炕也在所不惜。

      张敏对梁芳的报复一直没见行动,汪直也不去问他,就盼着是他忘了,干脆放弃不干了才好。

      京城的冬天说来就来,下过头一场雪,宦官们个个都穿的像个球似的,汪直这种个子小的更是接近正球形,一不留神摔倒了都难爬起来。

      怀恩总怕他被冻出一场风寒就要了小命,皮袄棉袄可劲儿给,还反复勒令他必须每样都套上一层才能出门。张敏、刘合他们也几乎个个都嘱咐过他,小孩子得了风寒如何如何危险,一定要万分注意。

      汪直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紧张的,他相信老天爷让他重活一世,就不会让他得一场感冒就嗝屁,所以他的命应该是挺硬的。

      进入十一月份没几天,一个坏消息轰传全宫:万贵妃生的皇长子薨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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